正午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
皇帝在临窗的位置,负手而立,声音低沉悦耳的道:
“我大汉以东,乐浪郡往南的几个临海小国,还有西羌诸部甫一称臣,社稷图上就出现变化。”
皇帝回身,来到自己的座位。
他面前的矮席上,社稷图舒展,呈现出图内的山河。
图上之前被混沌笼罩的一处位置,混沌变淡,近乎消散,露出东部海疆上偌大的一片岛屿。
这岛屿的位置和汉境的东海郡,隔海相望。
奇妙的是,图上隐约呈现出岛上的部分情景,似有绮丽的宫阙,海市蜃楼般闪逝,亦真亦幻。
而之前在大汉国境以东,显化的那根巨大的青铜柱上也有变化。
柱子上的诸多符号,咒文脱落,交织如一张阵图,落在那岛上,流转生辉。
秦皇手书说破四极束缚,聚敛国运的答案在社稷图上,东向指的就是这座岛,后世的日国……霍去病念头起伏。
“社稷图连日变化,好像在揭示我神州汉土的一些秘密。”
皇帝说:“众卿如何看待此事。”
公孙弘是百官之首,皇帝问众的时候,多是他先说话:
“绣衣麾下便有队伍专职探寻相关异事,依老臣之见,不如先遣人过去看看。”
皇帝道:“朕也有此意,就依丞相之言,往东部海疆一探虚实。”
“去病。”
“臣在!”
“朕记得你之前奏报过,说秦时留下的蜃楼号,已归我大汉,在东海一带巡行。你从禁军调一支兵马,让他们与绣衣的人配合,乘船出海,去出现变化的方向看一看。”
“陛下未吩咐前,臣刚好安排了一支队伍,准备出海。
人还没走,正好和绣衣同行。”
“朕与国运交感,隐约觉得此事和提升国运相关,朕想尽快知道结果。”
“唯!”
皇帝又和众人商议了些其他事情,遂看向霍去病:
“朕听说道门在华山开宗,传告天下宗门,要举行道家告天礼。
之前因西北战事,道尊被叫过去查看巫蛊之术,耽搁了道门大典的时间,延迟到这几日才举行。
天下各地的教门,修行者,大多会去观礼,是一次盛事。”
“陛下说的是,屏娴今日大早就和青玉道尊先去了华山,臣与董夫子,公孙丞相都在受邀之列。”
“道门与我大汉颇有渊源,又是屏娴的师门,朕手书一封,去病你代朕走一趟。”
皇帝又道:“朕记得去年你传令各地,曾对天下宗门进行清剿,半路被战事打断,颇为可惜。”
霍去病撩了下眼皮:“陛下的意思,是正好这些宗门去华山观礼,难得齐聚,顺便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知道安分守己?”
“嗯,往昔,每当天下逢乱时,乱象中必有这些自持武力的宗门身影。
一定程度上,宗门教派势力,亦是乱象的根源之一。
有些宗门以不服王化而自喜,对其进行整顿,可减除祸源。不过毕竟是道门的开宗礼,具体怎么做,你来把握。”
霍去病领了命令,从书房出来。
这天下午,便有绣衣和禁军联合的队伍,兵马出营,从长安往东去。
赵破奴是禁军首领,绣衣带队的则是一位新晋才升上来的副史。
此人是传承最久的古姓之一,姒氏出身,名姒雄。
据说其掌握着不少外界已断了传承的古术,茹泊虎亲自登门邀请,才答应加入绣衣,和曹狡平级。
在绣衣,地位在其之上的只有茹泊虎和刘清。
姒雄身形高大,脸颊瘦长阴厉,目光也是森然慑人。
他的肤色有些蜡黄,是修行某种古术形成的特殊外相。
兵马离营后,姒雄策骑跟在赵破奴身边。
他面沉如冰,不苟言笑,但是对闻名天下的禁军却是相当和气,见赵破奴统带两千禁军,出长安后,推动行军策,驰骋如飞。连行数百里,赵破奴仍神色如常,不见半点吃力。
“鹰扬将军行军之快,着实出人意料。”姒雄道。
赵破奴:“我跟随侯爷久了,蒙侯爷不弃,指点过行军之法,所以比同级将领要快些。”
姒雄兴致勃勃:“我久闻大司马统兵之能。
外界都说大司马带兵行进,如奔雷逐月,隐匿时又能不露半点痕迹,近在咫尺都无法察觉,可是真的?”
赵破奴从容道:“确凿无疑,侯爷是不世出的兵家惊才,传言并未夸大。”
谈到霍去病,附近的其他人也都往这边凑了凑,竖起耳朵旁听。
姒雄正要再问,却是见到官道上有一支队伍和他们交错而过,一共二十多人,皆骑乘高头大马。
见到军伍过境,这些人也只拨转马头,下马靠到路旁,让军伍先行。
但满脸打量,对军伍毫不畏惧。
赵破奴等人离开长安后,一路遇到至少七八队这样的队伍,都是去华山参加道庭开宗礼的修行之人。
“这些修行者随意纵马,成群结队,倒是毫无顾忌。
一等的良马不上缴,严格说来可是犯禁之举。”
赵破奴身畔禁军的一个副将肖琦,皱眉道:“我看有些人还携带刀兵。”
“侯爷这几日也要去华山观礼,他们若不懂规矩,撞在侯爷手里,有他们受的。”
赵破奴轻夹马腹,速度遽增,往东海郡而去。
他们这一路前行,陆续遇到的车马队伍,大的有三四十人之多,小的也有十几人。
在这些宗门修行者眼里,齐聚华山,是一次少见的盛事。
天下皆闻风而动。
和赵破奴他们交错而过的队伍中,有一驾马车里坐着当今天下最著名的宗门之一,白山大雪坪阴阳一脉。
宗主王步奇亲自出行,赶往华山。
白山大雪坪是前秦就存世的宗门,也是天下九宗之一,阴阳家的代表。
当然了,更厉害的阴阳家多在朝中。
王步奇后边的车驾上,还有他的幼女,以美艳闻名,被誉为天下宗门三大美人之一的王仙芝。
一行人晓行夜宿,两日后来到华山下的华阴县。
华山境内,接近天下首善之地的长安。
且因为各地宗门受邀来观礼,华阴县城,连日来热闹至极。
王仙芝今年才十九,妙龄少女一枝花,脸上戴着面纱。
上午的时间,她正步履款款,在一众同门簇拥下,在城内走动闲逛。
近年大汉征伐多国,国力持续攀升。
强汉之名威慑十方,天下各地的奇妙事物,都涌入长安。
而知道华山将举行盛事,有些行脚商人闻风而动,从长安扎堆来到华山下贩卖各类东西。
华阴县内,车水马龙,吃的用的,颇有盛世气象。
一干少男少女,看的津津有味,对大汉长安悠然向往:
“这山下小县便如此热闹,不知长安会是怎样的情景。
我听说有不远万里去长安贩卖各类器物的商贾,还有西域胡人开的商铺。”
王仙芝轻声道:“阿父说待此间事了,带我们去长安走一趟。”
王步奇已经先一步去了华山。
王仙芝等人在后缓行,逛到中午才出城,加快脚程,往华山去与父亲汇合。
王仙芝在行进间,发现周边的师兄弟,频频往后看,不禁好奇,也往后看了看。
这一看,心头倏然一震。
身后也有一队人与他们同路,往华山去。
那支队伍为首的一个男子,身穿银白汉服,肩披红氅。只是举步前行,竟给人一种锋芒毕露的杀伐气,夺尽了周边所有人的光彩。
王仙芝随父走南闯北,接触的都是年轻一辈杰出的才俊,却无一能及得上眼前此人的气度锋芒。
再看那青年身边的其他人,王仙芝愈发惊讶。
对方身边一左一右,随行的是两个女子。
这俩女子形成了非常强烈的对比和反差感,简直天差地远。
其中左侧那个,肤色粗黑,彪壮的胜过男人,人高马大,一边走一边吃东西,也不知她从哪取出许多果子,一口一个,腮帮鼓鼓。
另一边的女人却是千娇百媚,漂亮到了极处。
王仙芝自诩容貌,甚至被有些仰慕者奉为天下最貌美的女人,见了那女子却有些自叹弗如。
青年身畔的女人,一举一动媚意天成,身着杏色长裙,体态绰约,不可方物。
王仙芝身畔的一干师兄弟,便是被这女子吸引,忍不住数次回头偷偷观瞧。
那为首的青年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像是随侍,各个气势沉凝,目光如电,扫了眼王仙芝等人就收回目光,似乎确定他们一行没什么威胁,便不在关注。
两队人隔着七八丈的距离,不紧不慢的往华山去。
王仙芝身边的几个师兄弟,找了个话头,高谈阔论道:
“我们这一路过来,路上遇到的汉军,你们可曾注意?”
“汉军近几年着实厉害,征战四方,连匈奴都打没了。”
有个说话的青年瞟了眼身后的美艳女子,又瞅瞅王仙芝,续道:
“其实若抡起修行武艺,朝中之人如何及得上我等宗门修者,生死搏杀,纵横天下。
我等若去入伍,必有一番大作为。”
“这次华山之事结束,我便打算去长安参军。
也好叫天下知道我等修行者,同样有报国之心,且要让那些军伍明白,真正的修行者具备何等武力!
听说当朝兵家,除了冠军侯和卫大将军,余众最高不过天人三境,已能封侯拜将,位极人臣。
我等宗门达到天人层次者,虽不多,却也不少,以此横向推之,王侯将相我等亦非没有机会。”
“张师兄已触摸到天人门楣,到了哪都是人杰,确有封侯拜相的可能。”
说话的青年叫张硕,是王步奇的关门弟子。
他在年轻一辈修行颇高,二十四岁,已隐约感知到天人境壁垒,是天下有数的青年高手。
他话落不着痕迹的再次看向身后的美貌女子。
可惜那女子跟没听见似的,亦步亦趋的跟在青年身后,偶尔眼波如水,只关注身边青年,看的人又嫉又羡。
张硕等青年越看那女子越觉心头悸动,速度始终不紧不慢,和对方一路伴行。
来到华山脚下,张硕,王仙芝等人发现居然有披甲执锐的汉军,伫立值守,气象森严。
张硕压低声音道:
“师尊说道门和朝中关系密切,华山下有军伍当值,看来传言不假,道门和朝中果然关系紧密。”
几人小声议论时,忽然看见值守的汉军,脸上纷纷露出兴奋崇敬之色,齐刷刷地举起手中战枪。
王仙芝等人愕然之际,才发现汉军行执枪礼的对象,似乎是那青年。
对方迈步往山上走,所过处,汉军满脸崇敬,恨不得跪地觐见。
那青年摆了下手,一干汉军便如奉圣旨,不敢再有多余动作,只是站的愈发笔挺。
王仙芝和张硕等人面面相视:这人是什么身份,让汉军如此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