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乔瑟兰踏上执政官的台阶,而戈弗雷很尊敬地欠身握住他的手:向来他对这位聪明的武士是喜爱的。
“请再考虑考虑我的建议,我并未有资格对罗伯特和坦克雷德两位的方案胡乱指责。但是若是您采用外交手段,先稳住埃及的异教徒王国,让阿苏夫和亚实基伦方面保持中立,随后北上攻取推罗和西顿,那里的主要力量不过是雷蒙德先前投降于彼方的普罗旺斯士兵,是信仰基督的,我可以暗中运作……”
戈弗雷皱着眉举起了手,打断了对方的话语,“我方才将手伸入神龛的石洞里时,发觉里面有一个牛皮条上的墨迹是温热湿润的,但另外个却是干燥的。”听到这话的乔瑟兰眉头动了下,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也明白了执政官的话语所指,而后他没有做进一步的规劝,而是退后抚胸鞠躬,“神的旨意,我的执政官殿下。”
“请看在神的面子上,不要放弃尤斯塔斯家族和圣墓。”这会隔着数层台阶,乔瑟兰看到执政官忧郁的黑色眼睛正望着自己,静得就像座雕像,在人声鼎沸和欢呼里显得那样落寞和无助,居然隐含了层托孤的意思。
这个圣骑士般的人物,从遥远的布永地区,集结了所有的亲人和家臣,不远万里血战随身,来到了圣城耶路撒冷,光复了它,并建立了法典和秩序完备的国家,他的功勋可达上主耳中,然而这时候在乔瑟兰的眼中,戈弗雷却越来越虚弱:先前在小安条克丛林里和熊的搏战让他几乎丧命,就是为了救助位素不相识的平民,而后虽然经过格拉纳爱精心的治疗恢复元气,但又因圣城惨烈的攻坚战而重新恶化,他的脸色好像蒙上了层淡淡的金色,在旁人看来也许是神圣的,但其实这是血气崩解的表现。
圣城过于荣耀了,不光是形形色色的异教敌人不能失却,各色的基督同宗的敌人也都委身于此,其中的鬼蜮伎俩其实执政官未必不清楚,这样的情况下戈弗雷没给弟弟封邑,更是勒令鲍德温返归阿达纳去,其中的苦心和哀愁又有几个人能理解呢?
而在众人当中,坦克雷德的神情也显得有些那么不自然。
奉了出征的军令,坦克雷德返回了加利利的拿撒勒城堡,在那里有他所有的一百名骑士,和一千二百名其他军人,包括三百名卡拉布里亚人还有二百名归化的突厥轻骑兵。
密室当中,坦克雷德引来两名归化的突厥人即约瑟夫和艾迪安,询问他们下面自己该怎么做:是要去增援舅父的马拉什战争,还是跟着执政官去攻击阿苏夫城。
约瑟夫表示,“博希蒙德爵爷若是从萨莫萨塔城集结进军,深入马拉什地区的话,打败那群阿尼人倒是不在话下,但我认为他的忧患在于后侧。”
烛火下,坦克雷德用手指点了下亚麻色的胡须,“你是说,阿勒颇的里德万……”
“是的我的主上。”约瑟夫低身轻声说道,不断看着石壁外的门阍,生怕声音流了出去,“您的舅父从萨莫萨塔前进,所有的粮道便只剩下阿扎泽那道狭窄的走廊地区,要是里德万翻脸发难,切断那里的话,哪怕是再多的军队在短时间内也会土崩瓦解。”
“所以主上,我和约瑟夫商议推演过,您的舅父还是绕个远道往西走,从叙利亚门抵达阿达纳伯国,而后和高文、鲍德温两位爵爷会同起来,再向东走亚美尼亚隘道进攻马拉什才是稳妥之举。”那边的艾迪安也附和说。
坦克雷德忽然冷笑起来,“然则我的舅父是绝不会这样做的,这和稳妥与否无关,只和他的自傲与偏执有关。”
两位突厥管事都不再作声,而是狡诈不露神色地抄起手,等着主人最终表态。
“咚。”坦克雷德带着戒指的手,击打在粗木桌上,烛火微微曳动了两下。
而后,又是声绵长的“咚”,不久后又是一下,那几根蜡烛上的火苗执拗地在震动当中往上窜着,冒着丝丝的黑烟,带着些呛人的味道。
“我舅父是刚愎自用的,他最好的行为就是不要着急去讨伐马拉什,而是静下心来组织好国家和军队,训练舰队,然后去收取的黎波里——连高文都知道在那里的中段抢先占据了两个城堡站下脚跟,而他却专门跑去打又穷又险恶的马拉什,就是为了一箭之仇。连我都能搁置下梅桑德的仇,我的舅父却割舍不下小小的屈辱。这样,只能葬送掉安条克公国啊!”坦克雷德说到最后一句时,陡然加重了忧患的语气。
约瑟夫和艾迪安即刻会意,“既然如此,主人您可以带着二十名骑士去追随执政官攻击阿苏夫,而将大部分的军队送去安条克,由我们来监护。这样……”
“我曾经信任过一位叫鄂斯都的突厥杂种,但他却以残忍卑劣的背叛来回报我。”坦克雷德微微依在椅背上,睥睨着两位同样的突厥人说到。
这两人急忙辩解说:鄂斯都之所以背叛,是迎合了阿尼人的需求,而我们监护的大多是阿普利亚人,更多的是充当您信使的角色。
“那就这么做,见机行事,像个突厥人那样狡猾机灵。”加利利王子扬起脖子,眼神看着空洞黑暗的天花板。
同时,博希蒙德要求援军的书信送往梅利泰内时,高文正和圣妹并辔骑着马,看着河川、高原间壮美万千的气象,远处的山崖上耸立着座亚美尼亚人制造出来的城堡,顺着山势呈现出不规整的四角形,内里可驻屯二百到三百名士兵,建有完备的水井和粮仓,对着山路的那面城墙拥有四个环带状凸出的马面墙,其上有雉堞和投石弩,可以控制整个扇形道路,易守难攻,“这可真是罗马和阿尼人工程技术结合的典范,这种山堡做到了小而强。你说对不对奥森将军,可得好好汲取这种阿尼人的精华传统啊!”
身后同样骑着马陪巡的奥森·赫托米斯尴尬地笑起来,他现在心中还是有些隔阂:自己怎么就成了古亚美尼亚人后裔了?我明明是来自希尔凡(阿塞拜疆)的一名罗马军功贵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