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之后,林封谨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那种感觉似乎一直有着一双阴毒无比的眼睛在注视自己,不过靠近李虎的话,这种感觉就会变淡了些。
林封谨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或者说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看看天色即将黯淡下来,船家来请示说是不是要连夜赶路还是靠岸休息,考虑到追兵存在的几率很小,便拐进到了一处小的湖汊子里面,从船只上面搬下柴火家什埋锅造饭。
这个时候,林封谨不动声色的开始远离人群,走到了旁边的芦苇荡里面,夜色已经渐渐的降临,芦苇在夜风里面微微的起伏着,仿佛是招魂的白磻,本来粼粼的水面也迅速的阴沉了下来,就连风声,也变得十分的凄厉。
林封谨慢慢的转过身,就见到了芦苇荡当中有着一团扭曲的黑影慢慢的站了起来,眉眼宛然,竟是死掉的那个奸夫孙俊!他似乎是由黑雾组成的,但是双眼里面的怨毒,却是十分明显,嘴巴里面更是发出了轻微的“霍霍”声音。
若是普通人的话,相信早就吓得魂不附体!但早有预感的林封谨,却是连旱魃这种高级货都遇到过,自然可以很坦然的面对。
“原来如此,这就是业力缠身的感觉吗?感觉到诸事不顺,百事不灵,行事十分晦涩。”林封谨若有所悟的道:“不过李虎命格破军,天生煞气,可以将业力化为自身的煞气,所以靠近他冤魂就不敢靠近。”
说到了这里,林封谨微微的冷笑了起来:
“你这个蠢货,居然惧怕李虎而不怕我,真的是以为我要好说话些吗?!”
林封谨一面说,一面冷笑了起来,对着那黑影很坚决的走了过去:
“孙俊你身为家奴,盗窃主家钱财是为不忠!逃走的时候罔顾父母是为不孝!被抓到后满口推诿在女人身上是为不仁!勾引主家的良家女子是为不义!”
“像你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禽兽,将你浸猪笼那是依据南郑律第九条,堂堂正正,秉承煌煌天威!也是机缘巧合,所以我让你无痛苦而死,借你命来养林徳的命那是法外施仁,何况还给你爹送去二十两银子?你竟然还心怀怨念想要来纠缠我?”
林封谨说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八个字的时候,一字一顿,那黑影孙俊的身上,竟是冒出了被灼烧也似的“吱吱”声,他的样子也是扭曲而颤抖了起来。
等到林封谨走到其面前,“纠缠我”说出来以后,这三个字简直就仿佛砸在了它的身上,这魂魄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迅速地向着远处飘飞了出去。
“果然,邪不胜正这句话也是有道理的啊。”
林封谨沉吟道:
“我的身份已经是诸国认可的童生,这无形当中,就已经拥有了一份整个天下上至君王下至庶民都认可的愿力气数,有这一层东西加持,这凶死的孙俊就不敢近我身,只能试图以耳目鸣响试图来恐惧我的心境,当我问心无愧的全力呵斥的时候,甚至可以伤害到这种阴邪鬼物。”
这个时候,李虎远远的也大步走了过来,用手按住了刀柄警惕的道:
“少爷,似乎有些什么可疑的响动?”
自从拿到了那把凶器鬼头刀以后,李虎就从此刀不离身了,旁人都笑话说这把刀在“李将军”的眼里只怕比浑家还亲,这些人却不知道李虎正在努力的达到意与器合的境界,那样有什么凶险的话,武器都会在刀鞘当中自行啸鸣以示警。
林封谨摇摇头道:
“一个小小的阴魂而已,不值一提,你忙你的。”
李虎点点头,很沉稳叫上两个人往旁边走去,他所巡视的路线初看起来还不觉得,但细细分辨以后就可以发现,若敌人要来偷袭的话,那么当真他巡逻的路线便是偷袭的必经之路。
见到了这一幕以后,林封谨忍不住也在感慨自己确实是改变了李虎的命运。这些几乎是源于本能的反应,李虎之前是不具备这样优秀的军事素质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来自于单勇的记忆和命格破军的传承。
当然,这或许是李虎自身就应该有的机遇吧,林封谨施展那残缺的小衍醮的时候本来的把握就不大,可是偏偏落在李虎身上小概率事件就成功了。
并且林封谨记得很清楚,在施展了这逆天换命术法之后,因为受术者往往都会获得大量的记忆片段和信息,甚至都会出现类似人格分裂的状况,偏生李虎就适应得很好,居然还能够上战场!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只能用李虎的命数本来就应该有此巨变来解释。有一句话叫做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就将这命数说得淋漓尽致。
林封谨重新回到了船上以后又得到了一个喜讯,那就是拓跋徳,哦现在应该是林徳已经恢复了一些简单的意识了,比如说要喝水之类的了,这说明他的身体正在恢复当中。并且他既没有失血过多也没有肢体残缺,所以恢复个人战力的机会应该是很大的。
※※※
这一夜无话,平安无事的渡了过去,然后旅途上也没有什么多说的,在第三天的中午时分,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云州的回水县。这里说起来还是林员外起家的地方,只是因为之前河仓的军粮买卖大有赚头,所以才将事业重心移动了过去,现在回来也算是故地重游。
回水县城比起军塞也似的河仓城显然要大得多,里面的人群熙熙攘攘的进出,看起来正逢三日一场的集市。林封谨却是注意到那城墙背阴处满是苔藓,当中的缝隙里面都长出了尺余长的小树来,可见这里太平的时光少说也有十来年了。
一干人进到城中安顿下来了以后,林封谨照例是要去看看老头子和几位姨娘的,虽然旅途劳顿,不过幸亏是坐船,所以林员外的伤势愈合得相当不错,几位姨娘也只是精神有些疲惫而已。
李虎此时已经召集了手下的家丁护卫,开始挨个儿操练了起来,他此时乃是眼睛里面容不得沙子的人,这些混账平时散漫惯了,一个一个的叫苦不迭,好在李虎的威望很高,加上林家开出来的薪俸着实不少,因此也就只能咬牙撑住。
林家在这里也是有铺子的,这时节人们都讲信义,商业上面几万几十万银子的交割,往往都是当事人双方一句话的事情,绝少事后有麻烦的。所以这里的铺子虽然之前被委托给掌柜的代管,却也没有什么做假账吃亏空的事情发生。
不过回水县城历来都是重视水利耕作,乃是十分有名的产粮区,林家的铺子开在这里,多半都是为了收粮用的,这时节刚好已经粜过新谷,所以铺子上的生意清闲得要命,令闲得无聊的林封谨颇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啊。
这时候,河仓沦陷的消息已经传来了,果然是在向烈被杀以后,河仓守军将领惶恐无比——要知道,保护不力本来就是死罪了,外加上南郑君主对向烈的宠信,搞不好全家老小都要凌迟——所以果然举兵投靠了中唐。
所以,河仓这重镇当中整整三十万石军粮,外加足足可以武装七八万人的军械都归了中唐!!对于今年本来就陷入到了饥荒边缘当中的中唐人来说,当真是雪中送炭。
更重要的是,河仓当年初建的时候就是按照军事要塞来修建的,十分坚固!而南郑人擅长的是守御而不是攻城,所以要想出兵重新夺回去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从战略意义上来说,也是在南郑的疆域上狠狠地砸下了一颗钉子!
好在林封谨他们此时距离回水县已经足有几百里,中间隔了三个县,估计战火一时半会儿也烧不过来。所以这边的局面暂时还算稳定,不过这边之前与林员外相熟的士绅也是不少,知道他们乃是从河仓回来的,便纷纷前来拜望,探听一些消息。在这个没有手机传呼的年代,从河仓回来的林家无疑就是可以带来第一手消息的最简单渠道。
当然,按照之前统一过口径的说法,林员外只说自己跟随出城以后就遇到了中唐人偷袭,然后被几个兵痞子抓到了一旁敲诈财物,然后自己儿子率领一群家丁护卫赶到,一阵混战后将自己救了出来。为了避免空口无凭,便拿出来了两个中唐府兵的牙牌作证。
这样的说法林员外本来是不甘愿的,这也是正常的想法,斩杀一个天策府名将外加一名前校尉那是什么功绩?按照常理来说,那搞不好可以让林封谨直接升到六品左右,做个知州都没问题了。
但是林封谨却是十分清楚的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若是全部都老实说的话,那么逆天换命的事情要不要说?自己的妖星之力要不要坦白?赤裘的事情要不要说?笛中剑要不要说?OK,这些说了,杀掉泛东流的事情要不要说?否则怎么杀得了屈帅和勇武无比的单勇?
所以说这些连锁反应都必须要考虑到,既然这些不能够见光的事情既然要隐藏起来,那么林封谨和李虎两人当然力劝林员外低调低调再低调,不要忘记人怕出名猪怕壮的道理,林员外也是一时间被多年来期盼的做官夙愿迷了眼,冷静下来叹息之余,也就不会拿独子的小命来冒险,自然就守口如瓶了。
不过哪怕听了林员外的缩水外加删节版的叙述,众人都惊叹了起来,哪怕听说带去的十来个护卫都死得七七八八,活着回来的只有四个还有两个重伤,都还是觉得林员外太过虚荣在叙述当中掺杂了太多的水分,不过当林员外炫耀也似的拿出了两名中唐府兵的腰牌以后,这些人也只能打消疑心,觉得林家的家丁护卫相当强悍了,竟然能够与正规的府兵精锐抗衡。
起之卷: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