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陈显然也是发现了这件要命的事情,尽管他处于被林封谨蚕食头顶魔气的剧痛当中,依然强打精神,张开了自己的嘴巴,然后狠狠的一口咬在了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指上,“咔嚓”的一声就将其咬了下来,然后咬着牙狠狠的咀嚼着,指头骨骼破碎断裂的声音都是清晰可闻,可见这也是个狠人。
勾陈猛嚼了几口,将自己的两根指头嚼成了血肉浆汁,然后“噗”的一声喷了出来,同时完好的右手划了个法决,便见到喷出来的血肉浆汁居然主动的飞射向了魔傀儡被腐蚀出来的伤口处,不停的蠕动着,看起来应该是在进行着修复了。
只是过了不到五六个呼吸,勾陈浑身上下忽然僵硬,绝望的惨叫了一声,拽着他的魔傀儡也是哀嚎了一声,失去了平衡一头撞在了旁边的石头上,在高速奔行下忽然来了这么一下,顿时脖子都断折了,露出了里面的鲜红血肉,还有用金属,木头混合打造的骨骼,抽搐了几下,就此不动。
勾陈中了这一撞,整个人也是被摔飞了出去,他本来是个双腿俱断的侏儒,摔飞出去之后更显得十分瘦小,蜷缩成了一团,林封谨慢慢的走过去,见到这勾陈的胸膛在急速的起伏着,五官当中都在不停的淌出黑血,口中还在喃喃道:
“龙气……你竟然有龙气护体!难怪得我的魔傀儡在你的手下被摧枯拉朽,完全都不是一合之敌!”
林封谨淡淡地道:
“所以你输得半点儿都不冤枉。”
勾陈惨笑道:
“可恨啊可恨,我们的圣骨使者居然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甚至栽在了你们官府的手上,倘若没有出这个纰漏,三君殡天,中原气数大衰……食真之术便能大成,你们都要死啊!!!!”
林封谨眉头一皱,正要追问,却是见到这勾陈已经是狂笑着咬断舌头而死,他自身一死,头上苦苦修炼出来的氤氲魔气便被林封谨的妖命气运彻底吞噬了,就和之前在那焚尸山当中吞噬那些魂魄不全的巨虺一样轻易。
接下来林封谨搜查了一下这勾陈的身上,却是只发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材料而已,估计是要炼制魔傀儡所用的,接下来却是并没有什么收获,等他返回的时候,发觉那无面人沮荼也是已经瘫软在了地上,浑身上下的骨头只怕都碎了三成,这就是被强迫着和野猪正面抗衡的代价,只是这厮的生命力也是真的十分顽强,到了这地步居然都还不死。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那一只血红色的巨爪已经是被彻底的剁了下来,铁甲神兽天狼正在翻来覆去的研究着这玩意儿,估计在考虑怎么给自己装上去。林封谨估计那一团劫余之气的本质,就应该类似于是正在进行核裂变的物质,却没有核辐射的危险,所以可以作为动力源来使用。
此时野猪大笑着走了过来道:
“痛快,痛快,好久都没有这么舒舒服服的打上一场了。”
然后他望了望瘫软在地上那无面人沮荼道:
“主人,这家伙的命倒是还顽强得很,咱们是留他一条狗命,还是让他了账?”
之前那勾陈说出“妖星”两个字的时候,却是在好几里外说的,这无面人沮荼是听不到的,所以留他一条命也是可以的,再说,这些拜魔教徒跑来这邺都的动机,还有什么圣骨使者之类的行踪,总是要搞清楚。
于公来说,林封谨此时已经在吕羽面前领了命,总是要好好的来做这件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于私来说,这案子乃是发生在了邺都当中,正该林封谨的老丈人做事。
更重要的是,林封谨很是有些怀疑这件事和自己在云雾山无底穴当中放出来的那恐怖存在有关,那片到手的骨头,搞不好就是这远古魔物的遗骨,林封谨当时去取宝物的时候固然义无反顾,但若是有机会来弥补这件事,却也是义不容辞。
那远古魔物虽然强横,可是林封谨此时背后,却是站着整个北齐的倾国之力。林封谨个人的力量或许在那远古魔物面前端的是不值一提,但是在举国之力面前,个人的力量却也是疥癞之癣。
不说别的,只是出动三千吞蛇军,任你什么上古天魔,万古神兽就得望风而逃,一旦被围住的话,死就一个字,而就算是焚尸山当中的那恐怖的娲蛇神,也是一样得退避三舍。
在这边拖延了一会儿时间之后,自然随后也是有援军陆续赶来,林封谨这时候才知道,邺都的其余人也不是吃干饭的,从鄣国公府邸当中冲出来的妖人至少也是损折了三分之一,被活捉的也是有四五个之多,只是邺都的百姓却也是遭了殃。
尤其是有一名妖人,擅长弄虫,便是那每日用虫杀人的,他被困住以后,竟然用刀子将自己的肚皮划开,里面居然有两个碗口大小的血肉虫巢,直若蜂穴,从中飞出来了数百头凶悍魔虫,四散飞走,带有剧毒,不逊于毒蛇,更是外表钢牙铁甲,棍棒都砸不死,只能用烈火焚烧,邺都百姓因此惨死了五六百人,现在依然有七八头魔虫逃走在外,里正保甲正在逐家逐户宣讲,一旦遇到便要用火把焚烧。
林封谨听了后心中吃了一惊,却是并不怎么担心,因为他早就未雨绸缪,家中首先都请了老蓝等人守护,而知府衙门当中还有黑三坐镇,想来是不碍事的,便押着自己捕到了无面人沮荼去了知府衙门,一问之后却是有些吃惊:
原来黑三,老蓝等人听说了这消息,嘱咐府中多撒雄黄石灰,然后便兴奋无比的匆匆赶了出去,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反常的事情,只因为这魔虫乃是上好的炼制蛊虫的材料,端的是可遇不可求,这三个人听说数百只凶悍魔虫被一一烧死,真的是痛心疾首,唉声叹气的出门去了,只盼望着剩余的那几只祖宗不要被人烧死了,赶快来自己的碗里面吧。
而土豪金听说了这件事,也是兴致勃勃的飞了出去,林封谨询问其原因,竟然是“听说这魔虫味道很好”,林封谨呆滞了半晌,正要嘱咐土豪金小心些,不要自己被人当成魔虫给烧死了,但看土豪金那飞得兴冲冲的模样,估计至少都在一两里外了,哪里还叮嘱得到?
林封谨回到了知府衙门以后,便听说老丈人不久之前才兴致勃勃的叫人整治了一桌酒菜,正在饮宴,然后又叫他过去。林封谨自然是从命,此时他和左家妹妹早有婚约,所以也就不把他当成外人,酒席上不仅仅是有老丈人的两个小妾,翁婿两人喝了几杯,左家妹妹也过来坐在了林封谨身边把盏。
林封谨心中也是知道,估计自己做的事情也是太大了些,悍然将鄣国公的国公府给围了,毕竟这是龙子龙孙啊,而且当今王上还在位!无论这吕先如何荒诞暴戾,总是吕康的子孙,一旦没有什么铁证来坐实罪名,那么倒霉的多半是自家了。
因此也难怪得老丈人这几天估计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如今鄣国公府当中这股子脓血被挤了出来,还是在有防范的情况下,都是死伤了几百人,一旦是被这群妖人酝酿得时机成熟,然后乘着毫无防备的机会发难,那又应该是何等的惨祸?
左知府乃是做了几十年官的人,便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有着这个由头,那么自己非但是没有罪名的,甚至还能背上个“刚直不阿”的名声!
这东西就难能可贵了,做官的想要循着规矩升迁熬资历,其速度非常之慢,除非有着特殊情况,比如说是新旧的君王更替,并且还要站队站得正确的,那么就能额外擢升,除此之外,有了这“刚直不阿”的四个字,那么就可以“超迁”擢升了,并且还相当于是多了一道护身符。
比如那些闻风奏事的御史,十分恶心,每个月都必须弹劾三个人的,否则的话当月的考评就不合格,有了这四个字,御史来找你麻烦的几率都要小得多,因为弹劾一个“刚直不阿”的人,往往就相当于是给自己的脸上身上泼洒污水,若是没有十成把握的话,御史都会远离你。
正是因为得了偌大的彩头,所以左知府此时心情奇佳自然是可想而知,本来这几天都是愁眉不展,长吁短叹的,已经是完全一扫而空。林封谨此时也不着急去讯问抓回来的拜魔教徒,这种事情当然是由专家去做最好不过,刑部的那些人也不知道干过多少这种事情,早就熟极而流,俗话说得好,将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林封谨等着拿口供就好,完全没有必要多操什么心。
※※※
邺都发生的一切,自然是会用加急的快马送向百多里外的避暑山庄,吕康表面上是一个会被臣子左右,显得颇有些温和的君王,但是,不要忘记了,再温和的老虎,也是凶暴的猛虎,一旦露出来了爪牙,也会有发怒的时候。
没有人能说得准吕康的反应,因为说到底,吕先无论是闯出怎样的大祸,他也是吕康的嫡系血脉,无论是杀或者罚,都肯定是应该由他做主的。
所以整个邺都当中也都是在等候着一国君王的反应,就仿佛是在乌云密布压向大地之时,默默的等候着滂沱的大雨和轰鸣的雷声,因此,邺都当中甚至都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当然,在这安静的背后,却依然是暗流涌动,荡漾卷涌起无数漩涡,这分明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征兆了。
在一处修筑得并不华丽的宫室当中,有红烛高烧,几人分了尊卑,不顾深夜,恍然端坐。
一人忽道:
“这一次,老东西应该是不能再退了吧。”
一阵风从外面吹来,烛光摇曳,照耀在了这坐在上首的人的脸上,赫然便是吕羽,此时的吕羽满脸的阴骘之色,缓徐的道:
“上一次我领军归来问他要个公道,结果他用了缓兵之计拖延了下去,等到田武回返防区以后,再废太子,让权位,占先机,令我没有办法发难。太子也是运气好,保住了他的小命,这一次,这老东西最为心爱的儿子做下这等天怨人怒的事情,还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引来魔道妖人,我看他有什么办法推脱!”
旁边的万和林面无表情的道:
“王上,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如何对付吕先,而是大位。”
随侍的崔太监崔知节也是露出了招牌的笑容道:
“王上,经过我们的特别关注,现在魔教妖人的口供已经很明确了,他们或许提供的其余情报貌似匪夷所思,信口胡言,但是,林封谨那小子说的皇宫当中的杀着,却多半是真的,无论是通过刑讯还是旁敲侧击得来的信息,都是隐隐的在印证他的话。甚至那些拜魔教徒知道得还不如他清楚!”
崔知节乃是做太监的,那微笑都是千锤百炼过的,极具专业素养,他笑得那个是灿烂无比,可是唇齿之间吐露出来的,却是弑君的大事,端的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这时候,外面忽然有人敲门,说刑部的某人求见,然后便是一层一层的通传了过来,紧接着就有人呈上口供。那一份口供用金盘垫着丝绸托了过来,都是普通的宣麻纸,还被蹂得皱巴巴的,上面的文字十分潦草,还染着不少鲜血,显然就是在用刑的现场录下来的。
这一份口供不消说,自然是刑部的人派遣来的,此时吕羽可以说是如日中天,想要来抱他大腿的人不要太多,所以这一份口供就连刑部的尚书都还没看到,吕羽就已经先睹为快。
拿起这一份口供,吕羽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但是看到了最后几句话的时候,目光挪移得却是极慢,一点一点的开始往旁边移动,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吃进肚皮里面去似的,隔了好一会儿才往后面挪半行过去。只是他表面上貌似没有什么反应,实际上渐渐的这份口供都开始抖得哗啦哗啦的,显然是心情冲突激荡到了极处。
这时候,万和林知道,是出动最后一击的时候到了,便对崔知节使了个眼色,崔知节便弓着腰慢慢的退了出去,没过一会儿,从外面便冲进来了一个美貌少妇,抱着一儿一女,也不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抱住了吕羽的两只脚哀哀哭泣。
再怎么心如铁石的人,在娇妻幼子的眼泪当中也要化为绕指柔啊,吕羽一直都是在顾念父子之情,可是他此时才发觉,自己此时也成了父亲,要对一双儿女担负起养育照顾的责任啊。
而吕羽也是熟读史书,知道这帝王位置的更迭最是残酷,一不小心就要掀出腥风血雨,倘若有什么差池,夜长梦多,到嘴巴边上的肉搞不好都要飞走,自己或者一死也无所谓,但想到身后事,比如娇妻被人侮辱凌虐,幼子幼女遭受欺凌,自然加倍的痛苦,可那时候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见到了吕羽的模样,崔知节和万和林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招手唤来了一名暗卫。万和林隐然已经是英王麾下文臣之首,便沉声道:
“既然消息已经确凿无误,那么启动惊蛰计划吧。”
这名暗卫听了万和林的话,然后望向了吕羽,却见到吕羽若木雕泥塑那样跌坐在了王座当中,悄无声息,似乎对外界的事务都完全听不到似的,那暗卫便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王上?”
吕羽却是依然没有说话,不过,这暗卫却是看到了王妃隐隐做了一个点头的动作,那便再无犹豫——既然王上下不了决心不说话保持中立,王妃就自然是可以做主,并且还有文臣之首的万和林发话,内臣之首的崔知节点头,这件事便算是定了下来。
于是,在这沉沉的暗夜里,在这寂寂的宫室当中,便有一根无形的弦被激发了,这端的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随着这一根弦的被触动,在整个邺都当中,顿时有不知道多少个人,不知道多少势力开始迅速的行动起来。
这些人或者势力都被同时要求做些事情,这些事情对他们来说,或许都是举手之劳,或许他们自己都做得莫名其妙,但是,这些人做的一件一件貌似平凡的事情依照组合起来,却会惊天动地,甚至翻天覆地!!
※※※
时间迅速的推移过去,整个朝局都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状态当中,邺都当中的各种事情也是处理得飞快,比如对死伤民众的抚恤,又比如是对魔教妖人的定罪,都是在按部就班的走着流程,只是对于惨案的源头,所有人都是讳莫若深,都有一种诡异的默契来回避掉,仿佛是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有的东西你当它不存在,就真的不存在了,但是,有的东西你当它不存在,却绝对不代表就能随随便便的绕过去。
就仿佛是今日上朝的时候,刑部的一位侍郎开始试探性的询问,是否可以将这拜魔教妖人一案结束。立即就有人跳了出来,慷慨陈词,说什么元凶还未查办,堂堂刑部为什么要草菅人命什么的……
很显然,刑部的这个侍郎就是国君吕康的人,想要力保吕先,先试探一下动静风声。而后跳出来的那个人自然是吕羽的人了,坚决要拿住这个痛脚不放,或者说是在表明吕羽一方的态度,那就是这事儿不要想随随便便的搪塞过去!!
林封谨当然是没有上朝资格的,却还是听左知府退朝回来,眉飞色舞的讲述了一番这事情的经过,双方博弈肯定又是在朝堂上进行嘴炮,而最后多半还是以吕羽一方胜出,因为国君在避暑山庄当中,所以一干旧朝臣子群龙无首,自然是左支右绌,十分为难。
左知府却是个老政客了,便在这里下了断言,说是这实际上是英王在进行逼宫了,因为倘若吕康真的是还不及时返回主持大局的话,搞不好他的臣子也完全顶不住吕羽的压力,将鄣国公吕先拿下问罪也就是一两日的事情。这一次英王估计会借题发挥,将六部当中的刑部也是安插上自己人。
林封谨回去以后,便始终就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便让人拿上近些日子的情报来一一观看,他在邺都当中也是很重视建立自己的情报网络,尤其是与当今不同的是,他的情报网络都是依托自己的羊汤店而建立在低层当中的,而不是说走的是高层路线。这是因为林封谨深信观一叶而知秋的道理,往往要发动一些大事,反而会从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显现出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