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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五章 泥犁四方

搬山 豆子惹的祸 4470 2024-03-03 12:29:23

一路顺畅,全无半分耽搁,不过有一点意外:从草原到东南沿海,飞梭直跨中土,在行程中,茅吏竟然连一个傀儡都没看到。

大半日后飞梭着陆于麒麟小岛。

岛上的众人得到了梁辛即将归来的消息,早早就在岛上等候,梁辛才一踏出神梭,众人就围了上来。

梁辛本来满心欢喜,可是在见到亲友之后,心里却一酸。岛上的凡人,除了丑娘外,大都是曲柳两家的眷属……老的老,小的小,青壮一个不见,不用问,两位兄长族中的健者,也都变成了傀儡。

老叔、老爹、两位义兄虽然不受邪术威胁,但在毁灭邪井一役中都创极重,此刻虽也做欢颜,但目光涣散、神情虚弱,显然还远未复原。

在镇山对抗大五行灭绝、草木傀儡反噬的一行人中,老叔把小汐当成了少夫人,而老蝙蝠、曲青石等也都是心高气傲之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容队伍中唯一的女娃遇险,几乎人人都舍命相护,由此小汐才能毫发无伤。

劫后幸存,亲人见面,自有一番悲喜唏嘘……

放下了几位“乘客”,茅吏并不停留,又复催动神梭返回中土,去追查傀儡的动向。

而木老虎在踏上小岛后,脸上陡然显出了浓浓惊喜。

青墨就跟在他身旁,见状得意问道:“麒麟岛上的花花草草,还入得木先生法眼么?”

木老虎笑着应道:“了不起的很。不过我早就不是木先生了,对珍惜木本的那份喜爱,比着以前也淡漠的多了。真正让我欢喜,也不是岛上的无数奇葩。”

青墨皱眉,纳闷问道:“那你开心个啥?”

木老虎又变得嬉皮笑脸,反问青墨:“老虎借猪,相公借书,我该借点啥?”说完,也不等青墨回答,他就盘起一个手诀,低低喝了声:“借。”

话音刚落,陡然从小岛深处炸起一串风雷,各色璀璨光华闪烁,数千件法宝汇成一道七彩天河,随着木老虎谕令疾飞而至,其中最醒目,莫过于一只青铜面具和一条黝黑藤鞭……

日馋、妖族众多高手在邪术侵袭时,毅然切断了自己与法宝的“联系”并将之留于神梭内。这些宝贝现在都被封存在麒麟岛上。

草木妖元夺舍,会连同修士和他们所持的法器一通擒下,但是日馋和妖族的众多高手,在被妖魂控制前,毅然抹去了自己辛苦炼化在宝物上的神识,这一来,法宝就都变成了无主之物,除非重新炼化,否则不会被原来的主人驾驭。

木老虎甫一抵达就发觉了它们,其中大批上品,甚至还有一两件“仙品”,他就靠着借刀来打架,刀越多、越快,他就越凶猛,凭空里多出这么一大批好宝贝,他不欢喜倒奇怪了。

丧巫道、日馋宗和苦乃山妖族,众多法宝都被木妖所借,汇聚到一起缓缓旋转,杀气四溢,着实显出了几分恐怖气势,正在“泡大粪”的恶蜥也被惊动,纷纷扬起巨大头颅,仰天长嗥。一时间小岛半空里阴风阵阵,妖光弥漫,再衬上连天怪吼,本是祥瑞之地的青莲小岛,猛地变成了邪魔凶巢。

之后的四天,梁辛暂时把其他事情都放到了一旁,专心一意陪着母亲。丑娘大半辈子都是罪户,算起来只是个粗陋妇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也说不出太多细腻言辞,但是一颗心全都挂在儿子身上,这是绝不会错的。这几个月里她在小岛上坐卧不安,此刻终于见到梁辛平安归来,那份满满的喜悦,也实在没法子用语言去表达了。

这几天功夫里,岛上的离人谷弟子也忙碌了起来,在长春天师兄“木举人”的指点下,把种在岛上的大片天梯林尽数挖掘了出来……贾添的苦累法术覆盖的范围虽大,但并未波及到远在深海的麒麟岛,木举人和天梯林都未受影响,随时能够将“天梯”点化成青木神将。唯一麻烦的是,邪术爆发时,大祭酒还没能回到小岛,之后就失去了联系。

四天后正午时分,梁辛正陪着母亲在岛上闲走,前方不远处空气突然震颤起来,飞梭现身而出,茅吏回来了。

也不打招呼,茅吏就直接对梁辛道:“傀儡都不见了。”

梁辛皱眉:“怎么说?”

这几天里,茅吏几乎走遍中土,却连一个傀儡的影子都没能找到,一支千万大军,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梁辛暂时没多说什么,就此辞别了丑娘,召集一众同伴,登上飞梭赶往小眼。这次同行队伍扩大了许多,除了梁辛、少女帮、木老虎,和小岛上的一众伤者之外,还多出了一大片“木材”和一顶猩红大轿。

直到再度踏上征程,梁辛才把心思转回到正经事上,开始与同伴商量救人的办法。慈悲弓在手,天梯木成形,看起来至少日馋和妖族都能得救。但是救下他们还有个大前提:先要找到人才可以。

点化神将,将之斩杀,天梯中的元神会返回主人体内,由此能够唤回傀儡的一线清明,可也只能维持片刻清醒,趁着此时必须要完成“引弓一射”,才算大功告成。

这个时机稍纵即逝,稍加耽搁,妖元就会把天梯中返回的那段神识镇压,那时修士再成傀儡,没法再让他去弯弓射箭了。可是现在傀儡都消失不见,不知被贾添藏到哪里去了,找不到人,又何谈救人?

曲青石皱眉沉思一阵,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槐楼中倒是有一座用来搜神的阵法,只是不知道这道法术能不能找到傀儡……等我伤愈,把阵法排出来试试看吧。”

“要是找不到傀儡,就要找贾添了。”柳亦也开口道:“大家再想办法,看能不能把贾添再诱出来。”

说完,他想了想,又继续道:“这一来也就有了个关键:要是杀了贾添,傀儡们会怎样?会死,还是恢复清醒?”

法随身灭,按道理来讲,只要贾添一死,他的法术也就不攻自破,但是这个“法术”的范围,究竟只是指草木妖魂、妖元,还是连同傀儡本身也被囊括,柳亦吃不准。若是前者,自然再好不过,杀了贾添就等于救了所有人;要是后者就麻烦得很,贾添一死,傀儡也会尽化枯尸。

曲青石仍是摇头:“照我估计,贾添的死活,对傀儡已经没什么影响了。法随身灭,指的是法术的灵元基础,修士就是这个基础,所以修士一死,基础不再,法术也就散了。这道傀儡邪术,不在此列。”

邪术是由贾添设计的,但却是靠着邪井发动的,滋养邪井的则是天地灵元,便是说傀儡邪术的根基,是这座中土世界。贾添不过是个“截流改道”、借以牟利的角色,他是借力,而不是发力,待咒井彻底发动、邪术成形后,他也不需要承担什么压力,杀了他最多也就是将傀儡认主的印记抹掉,傀儡还是傀儡,不过从有主的奴隶,变成了无主的“木头”。

对着其中的道理,曲青石并未解释太多,总之大家能明白“贾添生死,与修士恢复清醒无关”,也就足够了。

找傀儡、找贾添,哪件都不是容易事,就算傀儡大军真现身了,想要从千万人中把日馋和妖族一一摘出,也非得把梁辛累死不可,此刻大伙都没太好的主意,而且几位伤者精力有限,稍作讨论就显出了疲惫,梁辛不忍再拉着大家一起费心琢磨,就此结束了话题,有什么事情都等同伴们恢复了再说……

神梭速度奇快,只用了四个时辰不到便赶到镇百山,梁辛向青墨讨了眉心骨珠,将一众伤者和琅琊一起送入小眼。

小眼中还是老样子,浮屠晃晃悠悠地游过来,都不稀得去瞧众人一眼,径自问梁辛:“来疗伤的,还是来修炼的?反正你们来,脱不开这两件事情。”

梁辛笑得挺不好意思:“都有,都有,又来打扰前辈。”

浮屠才懒得听梁辛假客气,又问道:“这阵子上面不太平吧?大眼震了。”

梁辛苦笑点头:“去年大眼遇袭,险些被毁,您老也察觉到了?”大眼小眼气脉相连,天猿和残余神仙相的恶战,引出的震荡虽然不太大,这边的浮屠也能清晰察。

不料话刚说完,浮屠就猛地一瞪眼,目光里满满都是遗憾:“怎么没毁了它?先说说怎么回事?”

梁辛先是有些纳闷,随即恍然大悟,以巨力猛轰大眼,让中土灵元巨震错乱,从而削弱小眼吸阴的“魔力”,这是浮屠脱困的唯一办法。上次自己和贾添拼命护住了大眼,也等于阻住了浮屠“越狱”。

大战“乾坤一掷”,保护大眼的事情,梁辛哪还敢告诉浮屠,否则这位鬼祖宗恼羞成怒之下,说不定胃口大开。梁辛言辞含糊,不敢去认下那场天大功劳,只说敌人打来的力量太小,自己袖手旁观……

浮屠目光狐疑,圆滚滚的脑袋浮浮沉沉,围住梁辛转了几圈:“真的?”

梁辛使劲点头:“可不真的,我啥也没干。”

浮屠乐了:“我去问风习习,他是老实人,一定说实话。”说着把脑袋一转,望向了老叔,可还不等去问,他的脸色就猛然一变,怪叫道:“怎么搞成这样?”

惊呼过后,浮屠又沉声道:“风习习,卸掉身外身。”

老叔神情惊慌,双手连连摇摆,口中翻来覆去的念叨着:“不妨事、不妨事,不用显出本相,真的没事……”

浮屠怒斥:“少废话。”随即高声唱动鬼话大咒,不由分说,施法强行将老叔的身外身卸下到了一旁。风习习一显出鬼魂本形,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小鬼,只剩下了少半截……上腹之下已经全部消失不见,现存的“身体”状况也糟糕之极,胸腹部分只是一大团黑气淤积着,勉强未曾散去,早已失去了形状,而老叔的脸孔也变得臃肿不堪,要不是目光与金钱斑依旧,梁辛甚至都不敢相认。

阴丧鬼物能够成形,全靠死前执念击破天道,它们本来就是天道漏洞,不应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对上修士神通打击的时候,倒还显不出什么,可是一旦遭遇天劫、天罚这类乾坤之力,受到的伤害要远远超过旁人,在镇山的大五行灭绝中,老叔本就伤得最重,还要一力维护同伴,到最后几乎落到了“魂飞魄散”的边缘。

这样的重伤,单靠麒麟岛的珍惜草木的滋养,根本没什么用处,快一年的修养,不仅没能好起来,反而更加恶化了些。凭着老叔自己的力量,已经没法子卸掉身外身了,不靠着丧家法器相助,他也无法回到小眼中来。

又因为有麒麟身外身罩在外面,青莲岛上的人,也无法看到他的真实状况。谁都没想到,老叔竟伤得如此严重。

在风习习心里,无论是梁辛,还是柳亦、曲青石这些少主挚友,都是要做大事的人,自己的伤势全不值一提,只会平白让大家多添一份烦恼,所以从头到尾,无论谁来问,他都说“好了很多”、“不妨事”。

无数白骨涌动上来,把老叔层层包裹,拖入了骨海深处去疗伤了,风习习“消失前”,犹自对着梁辛露出个丑陋笑容:“放心,放心,不妨事。”

梁辛双拳紧握,咬牙忍泪,对着老叔点头:“我不担心,您老没事……”待老叔彻底沉入骨海、他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跨步走到浮屠跟前,后者不用他开口,就点头道:“用不着嘱咐,现在还不晚,救得过来。”

众人都松了口气,曲青石更是暗道了一声侥幸。幸亏是浮屠抢先应承了此事,要是由着梁辛去说,没准小魔头开口就会来一句“你要能救老叔,我就去轰大眼放你出来”。

浮屠讲义气,他和风习习有交情,疗伤的事他上心的很,老叔有惊无险,逃过了一场生死大劫。

梁辛又反复追问了一阵,直到确定老叔不会有事,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这个时候琅琊走到浮屠跟前,认认真真地敛衽施礼,一口一个老祖宗地喊着,从乾坤袖中取出她从黄金大帐前拓下的巫士阵图:“您老行行好,给晚辈们指点下,巫士们摆的这是做什么阵?”

说完,又把巫士们摆阵的目的、背景和现在的情形仔细交代清楚。

浮屠不看阵图,而是上上下下打量着琅琊:“你是他们谁的朋友?”说着,口水流出了来。

琅琊伸手一指梁辛。

浮屠点头:“那我问你,梁辛……”

琅琊早就听说过浮屠这个“伎俩”,不等他把话问出口,就挺起胸膛,笑嘻嘻地把梁辛的大事小事,仿佛背履历似的,一股脑说了说出。

又是个不能吃的,浮屠兴味索然,用眼角余光搭了下琅琊手中的阵图,随即咦了一声,笑道:“这个阵法抵挡傀儡邪术?谁想出来的主意,还不错。”

琅琊哪知道谁出的主意,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浮屠倒也不去追究,而是解释道:“这个阵法是从一座古阵衍化而来,泥犁四方。”

泥犁即为地狱,泥犁四方,顾名思义是通过阵法借力幽冥,阵力笼罩之处,化作阴差牢狱,这是个类似“画地为牢”的法术,做囚禁强敌之用,被巫士们修改了一番,用来抵御草木邪术,倒也合适,毕竟“地狱重地”,不能随便出去也不容外力乱闯,用作防御倒也说得过去。

在最初的“泥犁四方”中,还有无数恶象和摄人魂魄的可怕力量,不过修士们已经变阵,将阵中的诸多劫数都抹去了。

琅琊小声念叨着阵法名字,暂时有些跑题:“借力幽冥,那应该厉害得紧了,也还是挡不住贾添的邪术?”

浮屠却摇晃起脑袋:“挡得住,绰绰有余。”

这句话把所有人都说的糊涂了,梁辛接口问道:“可巫士们都中了邪术,动都动不得。”

“自不量力呗。”浮屠撇嘴:“阵法覆盖的范围太大了,贪心不足,结果连自己都赔进去了。”

小眼中基本都是聪明人,浮屠提点下,大家略一琢磨,也就恍然大悟:巫士一共就那么多人,结成“泥犁四方”,阵法的力量也是“固定”的,阵法匡护的地方越大,防御效果也就越差;反之亦然。

正如浮屠所说,巫士们要只是想保住自己,靠着“泥犁四方”绰绰有余,但他们是草原的“守护神”,世代受牧民供奉、尊敬,邪术到来时,巫士不光要护自己,还想要尽量多保护些人,将阵法覆盖范围向外拓出三百里有余。结果阵法失守,就连他们自己也变成了半个傀儡。

其实“泥犁四方”的威力堪称强悍,不过是大司巫有些太自负,太小看贾添了;二来,虽然提前做了准备,但邪术来得还是太突然,这才让巫族一败涂地。

梁辛追问浮屠:“有法子把他们救出来么?”

“能救不过得等,等风习习伤愈。”

如果彻底被妖魂所擒,就连浮屠也解救不了,不过巫士们只是“半个”傀儡,泥犁四方仍在缓缓运转,保护着他们,浮屠对救人还比较有把握,但是他的法术必须要有凶猛鬼物主持,青墨有阴煞真身,修为却达不到施术的要求,也只能等老叔痊愈后,再把法术传给他,由他去救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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