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凤鸣山哼哼起元代散曲家贯云石的《清江引·弃微名去来》的时候,他的身边已经聚集起一大群和他差不多打扮的潮州宗族代表了。这些人当然不是来听凤鸣山唱曲儿的,而是为了别的什么事儿过来。因为大家都是潮州老乡,有些还互相认识,所以不一会儿就相互攀谈起来了。
“瞧瞧,这里就是整个广东最好的三间原儒书院中的一间了!”
“是吗?那还有两间在哪里?”
“一间在越秀山,称为广州府第二书院,还有一间办在广州城西的荔枝湾附近,称广州府第一书院。这三所书院加上咱们潮州的潮阳书院和榕江书院,就是如今全天下最好的五间书院了!”
“什么?广府一二三书院、潮阳书院、榕江书院……怎么都没有听说过呢?”
“你没听说?老先生,你哪里的?听口音不是我们广东的吧?”
“老夫是苏州府昆山县人士,是来广东做生意的。”
“那就对了……老先生,其实这五间书院全都是新开办的,它们的前身都是揭阳朝廷的官学天王宫。在揭阳朝廷迁入广州后,天王宫就被一分为七,除了这五间书院之外,还有黄埔岛上的大明军法大学堂和海珠岛上的大明自然法大学堂。”
“这,这自然法大学堂?听着好像不是儒学啊!”
“老先生有所不知,广府一二三书院、潮阳书院、榕江书院、军法大学堂、自然法大学堂都是原儒学堂,传授的是原儒之学、自然之道、法术之道和用兵之道。”
“法术?这个……”
“真有啊!老先生,真有法术啊!”
“啊,这个……这个你们今天聚集在这里做什么啊?”
“哦,今天是广府第三书院正式开张的日子……虽然只有两个班六十名学生入读,但也是个大日子啊!而且咱们潮州的状元公刀疤荣还会来这里发表高论,他是广府第三书院的记名院长啊!”
那为昆山来的老先生听见这个状元公的花名真有点哭笑不得了……状元公那是天下文魁,怎么能叫“刀疤荣”呢?听着像当过强盗的。
凤鸣山当然知道这个刀疤荣是真的当过强盗……哦,也不能算强盗,应该是海上强行拦路收费!
可是一所广州的书院开张,一帮潮州宗族的大家长那么开心的来看热闹是为什么呀?难道就是为了捧刀疤荣的场?
刚想到这里,就听见有几个潮州大家长就已经谈起这事儿了。
“这次考上广府三大书院的后生仔有三成是我们潮州人吧?”
“差不多啦,剩下的又有三成是广府人……毕竟潮府、广府的宗族族学和私塾中领到原儒学和新算学的课本时间最长啊!”
“可惜啊,我家的那几个阿仔都没考上……”
“那里那么容易考,五大书院加在一起只收三百人……能考上的都是文曲星下凡啊!如果在书院三年学成之后还能再考上自然法学堂那可就是天纵英才了,再学个三四年,出来以后一定可以当大官的!”
“就是现在难考一些,万事开头难嘛!现在没有先生可以授课,全靠后生仔们捧着课本自学。将来有了先生,就容易学会了。”
“容易学,不容易考啊!如果容易学又容易考了,考上以后就仕途艰难了!而且书院和大学堂都有年龄限制,不能一直没完没了考下去的。超过十八岁就不能考书院和军法大学堂了……”
原来火炮朱是把族学、县学和书院,还有最上层大学堂搭成了一个可以一层一层升级的上升通道了……这个手段高明啊!
自己就是科举出身,还帮着薛章办公广东乡试的凤鸣山,已经有点明白朱和墭在做什么了。
有了这个上升通道,下面的宗族势力就容易控制了。因为这些宗族能不能兴旺发达,一靠土地;二靠能打;三靠经商;四靠考取功名……其中考取功名所起的作用是极大的。
如果一个宗族只是有钱财和土地,但始终出不了秀才、举人、进士,没有族中子弟可以步入官场。
那么这个宗族想要持续保持发展势头是很难的,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别的有官场背景的宗族敲诈打压的对象。
而朱和墭现在先鼓捣出了原儒学、新算学、自然法术学等等的“新学问”,再发下相应的课本让下面的族学、私塾自己去想办法教或是让学生自学,同时又建立起可以让那些乡下儒生中的佼佼者晋升的书院和大学堂。
如此一来,这套读书——考试——升学——学而优则仕的体系,就被朱和墭从“考试——升学”这个关口开始就牢牢控制了!
这个路数虽然和传统的开科取士瞧着差不多,但是开科取士不限年龄,而且朝廷基本上只管考试,不问授课……所以朝廷对士子的掌握是不够的。
用朱和墭的办法,就算十八岁入书院,二十一岁入自然法大学堂,二十五岁学成入仕。前前后后有七年时间在原儒书院和大学堂的管理之下啊!
另外,不限年龄的科举,也容易出老秀才、老举人、老进士……多学几年容易出师嘛!
而书生要年复一年的脱产读书,又不是普通家庭可以供得起的。所以这套科举体系是比较有利于高门大户的,同时也不利于普及教育。
毕竟有限的教育资源都被少数人反反复复的利用了。
而朱和墭搞得这一套,则会促使下面的宗族大办族学……有了入学年龄限制,那就得拼脑瓜子和拼刻苦了!这小孩子在读书方面是聪明还是愚笨,没读书之前那真是看不出来的。
有些看着傻头傻脑的就是学霸苗子!有些看着就是个机灵鬼的,就是读不进去书的也挺多……
凤鸣山正反反复复在分析朱和墭开办书院和大学堂的目的之时,一阵整齐而嘹亮的少年歌声,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甲申难,犹未尽。圣人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衣冠复。”
凤鸣山连忙扭头顺着歌声望去,就看见数十名少年儒生,排出两列整齐的纵队,正齐步走出五仙门。这些少年全都身着黑衣,头顶红巾,佩长剑,带铜锤,且歌且进。
这些少年的学问如何且不论,单说这气场,那真是相当的强大啊!
这六十名少年身后,则是十余名骑士,为首一人是个“黄巾儒”,脸上一道吓人的刀疤外加一部虬髯,正是“刀疤大状元”邱荣。
邱荣看见解放街的广府三书院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儒生”,就一边勒住战马,一边大喝了一声:“停!”
他一喊“停”,走在他前面的六十名少能啪的一声,就全部立定了。
这整齐劲儿,怕是能赶上黄埔军法大学堂的学生了。
看到学生们都停下了,“刀疤大状元”又策马向前,从两列学生之间通过,然后立马在众人跟前,开始发表演说。
“诸位,今天我刀疤荣来这里要和你们说的,就是我们——圣人世子爷带领下的原儒正在做什么和将要做什么。
你们一定会觉得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是造反,造鞑子反,要反清复明!
但其实并不是,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是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