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还有这事儿?”
要说刚才还没注意,现在经杰克这么一说,马拉申科倒是觉得他那精于算计都快成了精,脑子明显超过年龄的老婆,能在这种私生活问题上对杰克宽容大度如此开恩,乍一看好像还有些挺那么出乎预料的。
不过杰克接下来的话,倒是很快为马拉申科进行了答疑解惑。
“别误会,她并不是出于善心,而是这么做可以更加牵制住我,持续长久地利用我,仅此而已。”
“我明白,如果只靠一个人的个人理想和长远目标来舒服他、控制他,那仍不能起到最佳效果。”
“试想一下,如果有一天,我觉得晋升无望、心灰意冷,或者长期生活在压抑中,精神上出了问题,真打算跟她和她的家族鱼死网破怎么办?投资仍然是有风险的,优秀的投资者会将风险降到可控范围内的最低,她们一家就是这样。”
马拉申科觉得自己开始有点理解了,这话里的意思结合杰克之前说的那些话,答案似乎已摆在面前。
“所以你那“模范”好老婆想用另一段真挚的感情给你加码,把更多无法割舍的东西拴在你身上,让你在做出不符合她和她家族利益的事情前,把这些东西也算上再好好考虑清楚?”
闻言的杰克点了点头,眼神目光之中游离着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哀愁,倒是把瞅见这情形的马拉申科给整的“相当气愤”。
“操!你这是倒了血霉了啊,摊上这么一家子,这是把你从里到外都吃干抹净还拿捏死了?听说过工具人吗?可能有些冒犯,但这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词,真的。”
事已至此却无别的办法,身不由己是最真实的写照。
但好在就跟杰克刚刚自己所说的那样,他这悲惨的生活里也不尽是阴霾,还是有点阳光能照进来的。
“我已经陷进去了,而这不过是她和她家族来强化束缚我的手段,这不是我能选择的,而且不论怎么做都对我没有好下场。”
“经历了这么多,我也想开了,既然无法反抗、那我就尽我所能让我的生活好一些吧。”
“就算明知这是一杯毒酒,我也还是会喝下去。我的生活实在是不能再一直这么下去了,那样迟早会出问题,哪怕是毒酒里的香气,也仍能让我糟的不能再糟的生活有所好转。”
“在我小的时候,我喜欢我们家隔壁农场的一个姑娘,她叫艾芙琳。那时候我们俩经常一起玩,坐在草垛上看日落,有时候她还会邀请我去她家做客,她们家是给隔壁农场干活的雇工。”
“艾芙琳有个很爱她的妈妈,可惜她父亲是个嗜酒如命还好耍钱的赌鬼,农场里做工挣来的那些钱根本不够他挥霍的。那个混蛋东西总是骂艾芙琳是赔钱货,活着只会让他喝酒和耍钱的票子不够用,一喝高了就打艾芙琳。”
“艾芙琳的妈妈会护着她,然后这混蛋酒鬼就会连母女俩一起打。打完回到床上倒头就睡、臭气熏天,艾芙琳还得跟她妈妈一起,拖着满是伤痕的身体去继续做工,挣钱来给这酒鬼耍钱挥霍。”
“有次我实在看不下去了,那年我才16岁,我拿起一根棍子狠狠地打了这老混蛋。他喝得本身就醉成一团没打过我,我当时感觉总算是保护了艾芙琳,教训了这胡作非为的老混蛋。”
“嗯……”
听完小故事的老马同志毫不犹豫地竖起了拇指,敢为青梅竹马挺身而出,就冲这点哥们都敬你是条汉子、不怂就是个干。
但接下来的故事,那可就是不是“英雄救美”该有的结局了。
“我没想到的是,那竟会是我跟艾芙琳的最后一次见面。他那酒鬼老爹第二天就辞了农场里的工作,带着全家搬走了,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我去农场问过,但根本没人知道,和艾芙琳一家一起做工的人都不知道。”
“我以为一切就到此为止了,但我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还能再见到艾芙琳,但那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从军校毕业加入美军的第二年,回镇子上探亲休假,我在一家餐馆里遇到了艾芙琳。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嫁人了,有了两个孩子,她那废物老爹也喝多喝死了,鬼知道那得是喝了多少。但好在艾芙琳嫁的不错,她嫁给了一位陆战队员,丈夫人不错,后来我见过,是个很有精神头的哥们,对艾芙琳也好。”
“那时候我真替艾芙琳感到高兴,虽然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我,但好在噩梦都结束了,她也能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崭新生活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那些该死的日本鬼子偷袭了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艾芙琳的丈夫作为海军远征部队的先锋,是第一批投入反攻作战的。”
“我没去过瓜岛,那不是陆军的工作,但我听说那地方像是活炼狱一样。虫子、毒蛇、瘟疫,还有日本鬼子的刺刀随时可能从任何地方向你袭来,在那地方打仗是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考验。最后,艾芙琳的丈夫也牺牲在了那岛上,听说是被日本人的战列舰舰炮炸死的,遗体都没找到。”
“喔……抱歉让你提起这些不好的事。不过我想这个仇,你或许可以交给我,可能有朝一日我会代你去狠狠教训这些日本鬼子,送他们上路。”
杰克那边说的有些伤感,马拉申科本着最基本的礼节和尊重也是听得认真,并且还报以了挺让杰克感到意外的承诺。
“真的吗?你们要对日本人动武了?最后加把劲送他们上路?”
走到桌边的马拉申科一手一个、拿回了两人的酒杯原路返回,一手雪茄、一手酒杯,一边喝着一边倚靠在窗台边,回答着杰克那略有惊讶的问题。
“说不好,我也不确定。但如果有这个机会,相信我,我一定会算上你的一份狠狠教训那些日本鬼子,让他们知道什么才叫红军铁拳。”
即将到来的对日作战虽然早在雅尔塔会议上,就已经被三巨头确定好了。
但于苏联方面而言,包括领袖军是否赴远东作战、以及具体的作战计划等等一系列细节,截至目前仍然是连马拉申科都仅局限于“听说了一点”的高度军事机密。
自己都拿不稳的高度军事机密,马拉申科自然无可能给杰克透露。
关系好那是个人私交,于公于私该如何拎得清、分得清楚,马拉申科还是心里有分寸的。
何况马拉申科也不知道对日作战部队的名单里,到底有没有在柏林之战中损失不小、还即将面临重大改编与阅兵任务,日程都已紧锣密鼓排满了的领袖军。
过早的把话说死,不合适也不靠谱。
能给杰克说个“如果”,这已经是马拉申科所能做到的极限。
而杰克接下来的反应倒也在意料之中。
“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无法想象那些日本鬼子,要是遇上全红军最强大的野战军团会是什么样。”
“我应该是没机会去亲手教训那些孽畜了,我所听到的消息里,第四装甲师没有被分配对日作战任务,可就全仰赖老师你能帮学生出这口恶气了。”
“当然,回答是乐意代劳。”
砰——
达成共识间酒杯轻碰,各自一口酒香下肚之后,手里夹着雪茄的杰克又把话题切回到了刚才。
“得知她丈夫牺牲的消息后,我立刻去托人打听了情况,得知艾芙琳的情况很糟。”
“她和她的妈妈相依为命,因为早些年间被她那酒鬼老爹打得太狠,艾芙琳的妈妈腿脚有毛病,越是上了年纪越是很难照顾自己,全都指望艾芙琳了。”
“艾芙琳得到了一些补偿,但那还远远不够。她一个女人要带两个孩子、还得照顾自己的妈妈,无依无靠也没人帮她,我实在看不下去。而且反正我也都这样了,本就是烂人一个,不过是外表光鲜而已,尽我所能帮帮她没什么不好。”
“所以……你们俩在一起了?”
听这话应该是这意思,不过马拉申科也不是很拿得稳,倒是杰克自己没怎么多想就大大方方承认了。
“是,不过一开始我只是想帮她,尽我所能地去帮她。”
“因为我实在没有家可回,回去了也只是守着那就我一个人的破房子,有时候甚至一年都见不到凯特一次,活脱脱像是住鬼屋,我实在讨厌回那地方。所以除了偶尔回老家看看老人,我基本就去艾芙琳家住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她妈妈居然还认得我,一眼就认出了我是当年的那个“机伶小子”。嘿!我跟你说,她妈妈可喜欢我了,就像小时候那样!艾芙琳的两个孩子也可爱极了,一男一女,就像两个小天使。”
“我以前都没察觉到我自己这么喜欢小孩,当然我也没指望过能跟凯特有什么孩子,是艾芙琳的两个孩子让我有了做父亲的憧憬。我第一次觉得这应该会是一件很幸福、很美好的事,而且我越来越相信这种感觉肯定没错!”
“哈……”
能聊这么多还聊到这里,本身就是两个人志趣相投、性格相近的证明,能理解杰克的语境里描述的那种感觉的马拉申科,也是毫无保留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所以你们俩还真就挺合适的,你还爱着她,对不对?”
杰克点了点头,与马拉申科一样是毫无保留,就连方才还游离于哀愁中的眼神现在都有了丝光芒。
“我在艾芙琳那里找到了我丢失了许久的责任感,曾经我怀揣着它走进婚姻殿堂,但后来我在迷失自我中失去了它,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再一次遇见艾芙琳。”
“随便别人怎么看我,我早就在我那不成人样的人生里明白了一个道理——别人怎么看你并不重要,一百年后谁还记得?重要的是自己,自己怎么看、怎么活、如何去活出意义。”
“所以我做了决定,凯特和她的家族要束缚我、给我捆上更多割舍不下的东西,那就来吧。我乐于接受这一切,并且这一次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没人逼迫我、欺骗我,这是我自己的意志,我为此而感到欣喜和满足。”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身上都有苦涩的故事。
正因为理解,所以马拉申科能感同身受,并为此认可、祝福自己面前这位经历了艰难坎坷,但却终归找回了自我的男人。
或许人生有不圆满,但也正是因为不圆满,才更有去一点点寻找和填补的意义。
达成这一切时候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幸福而宝贵的,就如同杰克如今这般,马拉申科能从这个男人的眼睛里看得到光,重拾人生价值与意义的奇迹就在于此。
“呼,真是个漫长而曲折的故事,但好在结果是好的。恭喜并祝福你,朋友。”
望着会场一角打扮得雍容华贵的“杰克夫人”,正和对一切毫不知情的安雅一起有说有笑、乐得开心,对杰克今后的人生路有些担忧的马拉申科也不禁开口发问。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被她们一家子,把你当狗一样给拴着、当工具一样利用着,直到他们家觉得你没价值了,然后再把你“妥善处理掉”为止?”
作为朋友、战友、老师,马拉申科不希望看到杰克最后落得个如此下场。
哪怕是已官拜少将师长、大权在手,但跟这些政治家族庞大的能量相比,杰克这点手腕依然不够看。何况还是在奉行文官领军制度的美国,少将这个级别的武官真的也就那样。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我不会放弃。换句话说,我现在也有我要守护的东西,我确信我找寻到了我的人生意义。”
“如果有人想要破坏、夺走这一切,我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当然,我也知道这不是什么说做立刻就能做到的事,我会考虑长远打算、做提前准备。”
“虽然过程不同,但目标是一致的,就像我们在这场反法西斯战争中并肩作战那样。在生活里,我们都会守护我们各自的“列克星敦”、直到最后,对吗?”
至少有那么一瞬间,马拉申科都曾想过,要是杰克这小子是自己手底下的兵,那多少也得是个能进自己的核心圈子里,属于是能跟自己还有拉夫里年科来个“柏林三结义”的人。
这小子的为人处世和性格各方面,实在是对自己的胃口,自己当初确实没看错人。
自己和杰克之间未来会怎样,眼下还能在一起把酒言欢的美军和红军,以后在这柏林城里又会怎样。
马拉申科能猜到大概,但那不是现在,更不是此刻。
眼下,马拉申科要做的事,应该说是有且只有一件。
“为了我们的志同道合,为了我们的共赴未来,干杯!”
“希望和未来与我们同在,将军,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