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赌九骗——民间谚语。

两天后，早上八点。

路锋和于曼丽一身正装打扮，站在武馆门口，脚边放着个不大的手提箱。

两人看起来倒是十分登对的样子。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就开到了两人面前。

“上车吧。”

驾驶座上，司徒杰摇下车窗，对着二人招呼了一声，路锋和于曼丽便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别克车离开武馆大门后便开始向北行驶，沿着四川北路一路穿过了法租界、公共租界、闸北区，直至开到了郊外。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别克车终于是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吴淞口的国际货运码头。

在码头附近停好车之后，司徒杰带着路锋两人朝着一个船只的泊口走去。

路锋一眼就看到了泊口那边停靠着的巨大邮轮，这艘船乍一看和荧幕上经典的泰坦尼克号十分相似。

都是下黑上白，中间顶着几根大烟囱。

但是细看下来，路锋就发现了这艘船的造型还是和泰坦尼克号有不小差别的。

最显眼的地方就是烟囱，不同于泰坦尼克号那种又高又圆的烟囱，这艘邮轮的烟囱要低矮很多，而且扁平粗壮。

如果说泰坦尼克号的那种烟囱是雪茄的话，这艘邮轮的烟囱大概就是豆豉鲮鱼的罐头。

“欧罗巴号”

这是这艘邮轮的名字，她是一艘从德国开来的邮轮，昨天晚上才刚抵达吴淞口的国际邮轮码头。

在登船口，司徒杰出示了一份精美的邀请函，他们三人便被卫兵们直接放行。

刚登上这艘“欧罗巴号”，就有一名水手模样的人迎了上来，司徒杰和对方用德语招呼了两句之后，这名水手就领着他们进入了邮轮的宴会厅里。

此时，这个宽阔的宴会厅里已经聚集了上百来号人，见到又有人进来，不少人都是投来了探寻的目光。

这些人在打量路锋几个，路锋也在打量着他们。

放眼望去，这宴会厅里的人都是三五成群的结成了一个个小圈子，彼此之间都可以的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路锋发现，宴会厅里的这些人按气质大概可以分成三类。

最多的，便是那些一身行伍气息的健壮男子，哪怕是都穿着常服，但路锋依旧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人应该都是军人。

其次的，就是如司徒杰这般的，富贵公子模样的人了，这些人里面，有不少还像路锋一般，身边还带着女伴、随从之类的人物。

另外，还有零星几个满脸圆滑，看上去如掮客般的人物，正不停的在人群中游走攀谈。

路锋他们三个就这么淡定的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进了宴会厅，随后就自顾自的找了个角落开始等待起来。

路锋之所以会和司徒杰来这艘“欧罗巴号”邮轮，为的自然是购买摩托车的事情。

按照司徒杰的说法，这艘“欧罗巴号”邮轮从欧洲那边带了不少的好东西过来，准备在上海滩这边卖上一个好价钱。

这其中，就有路锋需要的中型摩托车。

只不过，这些货物并没有在国府海关进行报关，缴纳关税什么的。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都是走私性质的货物。

为了给国府留上一块遮羞布，所以邮轮运输公司没有说进行公开售卖，而是以邀请函的形式，邀请买家登船看货购买。

然而早在“欧罗巴号”从德国起航的时候，具体的货物清单就已经用电报拍到了上海滩这边。

运输公司的经理人、上海滩的各路掮客们更是早早的就开始推销起了船上的各种货物，联系起了各路买家。

这和公开售卖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正因如此，司徒杰才会在半个月前就知道这艘“欧罗巴号”邮轮上有路锋需要的东西。

当“欧罗巴号”停靠之后，各路早就准备好的买家们也是第一时间上船，准备争夺船上这些货物的归属。

而当下的时代，军火走私贸易可以说是利润最高的一类，故而每次这样的售卖会上，各方军阀势力都是最大的客户群体。

这也是为什么，宴会厅的人里面军人最多的原因。

至于那些富家子弟们，则大多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比较新鲜的玩意，准备买上几件回去装逼的。

“司徒公子，你好。马老弟，没想到你也来了啊。”

就在路锋坐在角落等待售卖会开始的时候，突然就有几个人走了过来，对着他们打了个招呼。

路锋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认出了对方。

“王老哥？你们也来了？”

来人正是王天风，他身边自然是形影不离的郭骑云，以及已经扶正的情报科科长吴元。

“嗯，像这样的军火交易，我们身为军情调查处的，自然是要多加关注，要不然可是很容易捅娄子的。

听马老弟这话里的意思，似乎不是为了探查情报来的？”

王天风好奇的打探道。

路锋点了点头，说道：

“没错，小弟这次来是想要买点东西的，至于说探查情报，还真的没往这方面想。”

王天风点头道：

“我说也是，马老弟你这一点遮掩也不做的过来，确实也不像是来探查情报的。”

路锋看着对方几乎和王天风本来面貌判若两人的模样，赞叹道：

“王老哥，你这妆画得，要不是你主动找过来，我还真认不出来。”

“呵呵，干咱们这一行的，易容化形也算是一门必修课了，要不然可就容易招来麻烦啊。”

路锋认同的点了点头，他自己不就是一直在开小号，挂马甲吗？

突然间，路锋想起来，自己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和王天风谈一谈把孙大浦给挖过来的事情。

只是，还没等路锋开口，旁边又走了几个人过来。

“司徒公子，你好。”

这人和司徒杰打了个招呼，却无视了路锋，而是直接对上了王天风。

“王掌柜，别来无恙啊？”

“徐掌柜，难得你也敢出来冒头了？”

听到“徐掌柜”三个字，路锋仔细打量了一下，认出了来人正是徐博文这个家伙。

很明显，徐博文也是来探查军火售卖的情报来的。

“王掌柜，听说你最近威风的很呐？一把火烧掉了上千万大洋，这般魄力，徐某人佩服。”

听到徐博文这话，路锋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

前两天晚上，他和刘三烧光了那一仓库的“红丸”，可以说是极其痛快的。

只不过第二天，就传出了一些“小道消息”，说纵火的其实是力行社上海站的人。

原本这样的消息还只是一两个人在传，可这两天下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福冈码头是王天风私底下偷偷派人烧掉的。

而且王天风也一直都没有否认过。

相当于是默认下了这个说法。

路锋很不明白为什么王天风要主动来替自己顶锅，但既然有人愿意替自己吸引火力，他自然也是乐意之至的。

这样一来，既能吸引日本人的注意力，又能加剧国府和日本人之间的矛盾。

一举两得。

为此，路锋还特意去找了刘三一趟，希望刘三不要说漏了嘴。

刘三也是个聪明人，他虽然挺看重名声，但也知道什么名声能要，什么不能。

要真的让日本人知道福冈仓库是自己烧的，那他怕是往后的日子都没法安生了。

现在有人出来顶包，刘三也是求之不得。

回到当下，听到徐博文这么说，王天风却是一脸木然的说道：

“徐掌柜，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乱说？我徐某人在首府那边也是有关系的，听说这两天，王掌柜可是在孔家那边露了大脸。

看样子，王掌柜飞黄腾达，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我倒是要提前给王掌柜道一句“恭喜”才是。”

王天风下意识的瞥了吴元一眼。

两天前，想到能够得到孔家的人情这个巨大的诱惑，王天风最终还是同意了吴元的意见。

他先是小范围的散播消息试探了一番，发现一直都没人出来澄清，亦或是说有人认下福冈仓库的纵火案后，王天风便渐渐的开始了造势。

以至于现在大家都认为这件事是他做下的。

当然，王天风本人肯定是对这件事保持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态度，所有的责任，都将由吴元这个提议的人来承担。

这样就算后面出了问题，他也可以把吴元扔出去顶罪。

同样的，如果王天风因此获利，那么吴元也肯定是可以得到不小的好处。

说到底，吴元其实就是在赌，赌那个烧了福冈仓库的人不会站出来揭穿他们。

很幸运的是，他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