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随着一声剧烈的爆响,“长寿山丸”号的船体中部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在这黑夜之中显得尤为耀眼,照亮了周围大片的海面。
距离“长寿山丸”号几百米开外的海面上,张大河他们二十多名水手在爆炸声响起的时候,都是忍不住停下了划桨的动作,回头看向那艘他们工作多年的货船。
虽然说在“长寿山丸”号上的日子谈不上好过,吃住很差不说,还要受日本人的欺压,但那终归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地方。
现如今,这艘船就这么在他们的注视下开始进水、倾斜,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将彻底的沉入这片茫茫大海之中。
尤其是张大河,他的船长当了才一天的时间就彻底的下岗了,一群人里面数他最舍不得“长寿山丸”号的沉没。
救生艇上的众人都对未来产生了些许的茫然。自己以后要去哪里?又该怎么才能继续活下去呢?
救生艇上,已经用电台向日本海运部门报告了“长寿山丸”号遭遇海难消息的路锋看着发呆的众人,当即便是开口催促道:
“怎么停下了?这里离岸边还有二三十公里呢,还想不想上岸了你们?”
听到路锋的催促,一众水手们才算是回过神来。
这些事还轮不到他们来想,而是要看这位“路先生”怎么安排才是。
想到这,一群人便继续划动起了手里的船桨,驱动着救生艇向海岸的方向驶去。
……
几个小时后,还在睡梦中的里见甫被手下的敲门声给惊醒了。
“你说什么?”
当听到手下报告,说运载着军火和烟土的货船在外海失事的时候,里见甫只觉的手脚都有些冰凉,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微微颤动,心头噗噗乱跳。
上一次福冈仓库被烧,里见机关就受到了来自于土肥原机关长的问责,但至少那时候里见甫人在东北,上海这边出的事情和他没什么关系。
可这一次的烟土运输,可是里见甫一手操办的,现如今货船出事,一次性的又没了十万斤的烟土,更别提在那艘船上还有着一大批的军火。
里见甫已经可以预见到,接下来自己将会迎来怎样的狂风暴雨。
好一会儿,里见甫才算是消化了这个消息,他强自镇定心神,对着报信的手下命令道:
“你现在就去海军司令部那边继续联系海运部门,搞清楚具体的情况,船到底是在哪里沉的,船上的货物还能不能捞回来,快去!”
“嗨咿。”
手下立刻就是飞奔着离开了里见甫的公馆,直奔海军司令部。
然而当这名手下离开后,里见甫却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你该动起来了。”
“我知道了。”
简单的两句话后,里见甫挂断电话,然后就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他刚才让手下去海军司令部那边打探消息,其实就是为了支开对方而已。里见甫很清楚,烟土,尤其是精炼后的烟土一旦经过海水的浸泡以后,就基本上报废了。
也就是说,这一次的损失是实打实的。
以里见甫在土肥原机关长手底下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他可以肯定,自己是绝对会被土肥原机关长给丢出去定罪的。
届时,面对那些因为蒙受了巨大损失而暴怒的财阀和军队高层们,他里见甫就只有死路一条。
里见甫不想死,主持里见机关这么几年下来,他已经攒下来颇为丰厚的家底。这笔钱,足够他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以一个富豪的身份过完自己的下半生了。
所以,里见甫才不会说待在上海滩等着土肥原机关长来抓自己去问罪,他要给自己找一条生路。
刚才他打的那个电话,便是很早以前在上海滩埋下的一个暗子,当年只是留下来以防万一的,不成想现在就用上了。
里见甫并没有收拾多少东西,只有一些重要的文件资料,还有一点随身物品而已,加起来也不过装了一个公文包而已。
更多的财物之类的,里见甫早就存入了自己在花旗银行的化名户头里面。
很快,洗漱乔装一番的里见甫便赶在天亮前,带着公文包离开了自己的公馆。
没有引起任何人都注意。
……
就在里见甫出门的时候,闸北区的一家会馆里。
一身男装打扮的川岛芳子已经起床开始了每日的晨练。
作为一个女人,川岛芳子有着一种很多男人身上都少见的自律,为了保持自己的体能,她一直都坚持着早起锻炼的习惯。
例行的锻炼过后,川岛芳子看着镜子里满头大汗的自己,眼神里充满了勃勃的野心。
她曾经以为满人的复兴在那位下台又上台的皇帝身上,可是真正见识过满洲的情况后,川岛芳子明白,那人也不过只是日本人的提线木偶罢了。
真正想要复兴满人,重建大清王朝,还是要靠他们满人自己才是!
故而川岛芳子开始了疯狂的攫取权力,进而引来了日本人的不满,开始有意的冷落她。
但这并没有让川岛芳子收敛,她越发的认定了日本人的不可信,对于权力也变得越发的狂热。
如今,她再一次来到了上海滩这个“魔都”。
在川岛芳子看来,这个有着一切可能的魔幻都市,就是她复兴满人的第一步。
就在川岛芳子对着镜子畅想自己的美好未来的时候,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川岛小姐,大事不好了,运输烟土的船沉没了。”
川岛芳子只觉得脑子一懵,电话那边后面的几句话都没有听清楚。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再次问道:“你说什么,什么船沉没了?”
电话的那头,那个声音急切的说道:
“川岛小姐,我亲耳听到的,里见机关长的手下不久前来报信,我刚好听到。刚刚里见机关长出去,我连忙就打电话通知你来了。你可要早做准备啊,我是偷偷地打给你的,不能再多说了,再见。”
话说到这里,电话那头一下子就挂断了。
川岛芳子拿着电话仍然不敢相信,可打电话来的是她安插在里见甫身边的人,绝对可信。
想到这,川岛芳子扣下电话后,重新拨通了一个号码。
很快,电话接通。她赶紧急声问道:
“我是川岛芳子,今天海运部门有什么特殊的消息吗?”
“川岛小姐,消息的话倒是有一个,有一艘货船几小时前发来消息说他们触礁沉没了,目前海军已经赶往出事海域了,具体的情况暂时还不清楚。”
听到这番回答,川岛芳子的心中再也没有了半点的侥幸。
“谢谢,我知道了。”
“不客气。”
放下电话之后,川岛芳子的嘴唇抖动了片刻,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怎么,会这样?”
线人通知给川岛芳子的消息,让她一时之间完全失去了分寸。川岛芳子下意识地拿起烟盒,抽出一支女士香烟,叼在了嘴边。
拿出火柴盒,她连续擦了几次,却怎么也擦不燃火焰,最后心烦意乱的她将火柴和香烟都扔到了地上。
川岛芳子看着紧闭的房门,目光似乎穿透它,看到了这间会馆里的一众浪人武士们。
她很清楚,这些人之所以会团结在自己的手底下,纯粹是利益驱使而已。
而她拿出来收买驱使这些人的利益,就和收买张会长的那五千斤烟土一样,都不过只是空头支票而已。
也就是俗话说的“画饼”。
只不过在川岛芳子看来,只要这一批烟土到货之后,这个“饼”她就能实实在在的吃到肚子里面去。
不光是她,就连这些浪人武士,乃至于张会长都是这么想的。
可是谁也没想到,运送烟土的货船竟然出事了。
这怎么会出事呢?
这怎么能出事呢?
和里见甫一样,川岛芳子也很清楚,烟土一旦沉到海里,那就基本上废了。
而没有了这些“饼”的话,自己招揽的这些浪人武士只怕转眼间就会作鸟兽散。
不光如此,只怕自己还会因为这一次的事件被牵连,说不定还要被日本人给狠狠地责罚一番。
不过,想到自己头上还有一个里见甫在,川岛芳子倒也不觉得自己会有多大的问题。
想到自己自始至终都不过只是日本人的一个附庸,甚至于还是靠着这个附庸的身份才有可能不被严厉责罚,川岛芳子莫名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可笑。
当然,这时候的她还不知道,里见甫已经在提桶跑路的路上了。
她所期待的,那个能替她顶着塌下来的天的“高个子”,其实根本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