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有间商行,会客室。
楚府主放下手中茶杯,看向好整以暇地坐着的余闲道:
“白会长,没想到你居然会约我在此处见面,看来你是真的打算让大同会浮出水面了。”
有间商行和大同会不清不楚的关系他自然早已经知道。
怎么说他也是地头蛇,突然崛起的有间商行,又是主营妖脉内资源的生意,加上陌生的金丹面孔,实在是太多巧合。
只是他当初和大同会留有默契,故作不知。
现在大同会的这位白会长毫不掩饰两者的关系,显然是打算和他摊牌了。
余闲淡淡笑道:“楚府主,大同会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组织,只是以前不适合大肆宣传,如今也是恰逢其会。
有间商行以后还得楚府主多多照顾才是。”
楚府主皮笑肉不笑道:“阁下如此信任楚某,就不怕楚某翻脸,让你大同会十数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毕竟阁下之前做的的事情可不太地道。
嫣然因为这些年的遭遇使得心智不同常人,却也不是被尔等利用的理由,那段宏从始至终都是你的人吧。
亏我还以为他真有几分爱慕着嫣然,呵呵。”
余闲眉头一挑,有些不悦道:
“楚府主,有些话可不能乱说,段宏的确是曾经受过大同会的小小资助,所以愿意为大同会帮个小忙。
至于他与令媛的感情本人也是十分敬佩和感动。
若是因此导致两人感情破裂,令嫒从此封心不爱,不得幸福,想来也不是楚府主愿意看到的。”
“那你还敢把她牵扯进来!”
楚府主眼神一冷,金丹后期的气势毫不客气的碾压而下,房间的空气瞬间凝固。
摆在一角装饰的花瓶就好像一瞬间经历过千百年的风沙侵蚀,竟是寸寸皲裂,而后化作齑粉落下。
整个房间除了两人坐着的凳子和面前的桌子,其余所有物件都与花瓶的下场无异。
地上多了一滩滩细沙。
偏偏此间动静没有丝毫外泄,完美地被楚府主掌控在方寸之间。
余闲仍旧不慌不忙,好似春风拂面,根本没有感受到楚府主的压力。
不提他本就超出同阶修士的神识强度,就说他没事就要和天道灵气中的残缺意志近距离接触一下,精神可承受阈值早已超出境界的束缚。
莫说楚府主还不是元婴真君,即便他是,这一点点气势大概也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简单来说,真打起来他可能不太行,但在装高手这件事上,他绝对不输任何人。
尤其是配合已经升入二品,只差一步就能达到一品金丹神通的欺天术,更是天衣无缝。
“楚府主,打坏了东西要赔的。”
余闲面上保持温和笑意,很有谦谦君子,温良如玉的感觉,却没有给出任何解释。
这副作态在楚府主眼中却显得十分可恶,就好像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而他自己就是一只被结网捕下的猎物,此刻不过是在无能狂怒。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楚府主终究还是妥协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倾尽全力的威压居然不能让余闲动容分毫,心中不由升起深深忌惮。
他自信即便是玄阳宗本届的真传弟子面对他刚才的威胁,或多或少都得做出防备姿态。
偏偏面前的余闲却连眼皮都没有多抬一下。
故作姿态和自信从容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再者说,力量就是力量,心理素质再好的人也无法对抗超凡的力量。
因为当他面临威压之时,已经从精神层面上被消灭了。
就如高阶修士对普通低阶修士和凡人施展的灵压,根本不需要任何试探,扛不住就是一个死字。
上一次两人相见,是在嫣园晚宴。
因为对方有恩于自己,所以他没有过多试探,只是觉得这位白会长藏得很深,还有遁术很是高明。
但今日他可是毫无保留地与其在精神方面正面对抗,仍旧无法看透一丝虚实,着实有些恐怖。
背景深,实力强,还有庞大的潜在势力,加上自家蠢女儿的操作,楚府主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可令楚府主出乎意料地是余闲没有得寸进尺,反而很有礼貌道:
“楚府主,我觉得人与人之间应该多上几分信任才是。我对你和令嫒没有丝毫恶意。
相反,我是打算与楚府主合作,给你送上一份大礼。”
楚府主修行了这么长时间,从不信有人上赶着送好处。
这世间除了自己的爹娘可以无私地为他奉献一切,其他人如果愿意给他好处,便是想要从他身上得到的更多。
但他爹娘也不过是筑基修士,早已坐化三百年,如今恐怕连骨渣子都不剩了。
因此他听到大礼,没有欣喜,反而升起警惕。
“白会长,只要你今后能够秉持大同会的宗旨,便是对我最好的大礼,至于其他,楚某别无所求。”
“是嘛,楚府主连元婴机缘也不想要吗?”
余闲就像老辣的猎手,一点点抛出自己的诱饵。
楚府主呼吸顿时一促,几百年的心境险些把持不住。
在元婴机缘面前,他相信没有任何一位如他一般的老年金丹能够镇定。
他咽了口唾沫,摸上桌上的茶杯喝上一口早已冰凉的茶水,渐渐冷静下来。
“阁下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连这等代价都肯拿出来,莫不是盯上了楚某的身家性命?”
因为余闲之前的戏太好,楚府主没有怀疑余闲能不能拿出元婴机缘,他只怀疑自己能不能受得住这份机缘。
毕竟之前余闲可是百般托词,连个准话都不肯给他。
余闲微笑道:“我与楚府主无冤无仇,何必算计楚府主的身家性命。
我说的元婴机缘不在别处,近在眼前。
那万宝商会不就有化婴丹出售,一枚灵丹只需一百极品灵石。
当然,化婴丹只能略微增添一两成的凝婴把握,若是能够再加上洗涤神魂,稳固心境的菩提清心丹,减弱雷劫威力的渡厄丹。
以楚府主的实力,恐怕也将有半数把握吧。”
万宝商会横跨诸域,实力雄厚,他所说的这些灵丹的确都在出售范围之内,只是价格上让人却步。
楚府主闻言,差点没气笑。
“白会长,楚某不是瞎子聋子,会看不到万宝商会售卖的货品。
不提这些战略资源早已被各大宗门预订,就算能腾出一些名额,难道能轮到楚某?
楚某修炼至今,算是虚度近四百年,积攒的全部身家满打满算也绝超不过五千万下品灵石,换成极品灵石,方才三十余块。
这还是因为楚某昔日运气颇佳,被宗门看重,入选预备真传,金丹期的修行资源大部分由宗门提供。
一枚化婴丹我尚且不敢奢望,还敢妄想其他灵丹?”
余闲却道:“时值兽潮为祸,更有魔灾隐现,八百里望舒府,遍地宝藏。
楚府主只要愿意与在下合作,我可以担保府主大人每年增加收入百万灵石,让楚府主四百岁之前,有机会购得一枚化婴丹。”
楚府主一愣,想到余闲提到的诱人收入,就好像魔音一样贯穿身心。
“你想要如何合作?”
余闲露齿一笑,图穷匕见。
“不知楚府主可听说过凡俗界的银号和钱庄?”
楚府主自是知道所谓的钱庄银号是个什么东西,一听连连摇头。
“原来白会长是打得这个主意,只是未免想得太过美好,我给白会长讲个故事吧。
大概是在八百年前,当年的玄阳宗还有九大天城,缺失的那座天城名为万友天城,受万友真君统治。
万友天君乃是散修出身,自少气运惊人,一路顺利修行至元婴境界,行迹更是遍布九阳域,交友极为广阔,也是万友真君名号的由来。
玄阳宗看中万友真君的人脉,于是邀请万友真君加入,为其建造万友天城,请其入驻,成为天城之主。
后来不知道哪一天万友真君突发奇想,在万友天城开设了一个类似于你所说的银号,名为万友阁。
因为万友真君交友广阔,名声极好,所以万友阁开设第一天,便收存近十亿灵石,并且这个数字每日都在上涨。
据说最高时期达到百亿灵石,阁内更有无数藏宝。
此事惊动四方,也引来无数觊觎目光。
那一日,近十位元婴真君同时潜入万友天城,暗中偷袭万友阁。
哪怕万友天君实力强横,却也无法以一敌十,被打成重伤,万友阁金库被破,无数宝物失窃,百亿灵石不知所踪。
事后万友天君变卖家业,却也无力偿还债务,不得不隐姓埋名,远遁他乡,逃避债务。
而那些在万友阁存款的修士又联袂找上玄阳宗,逼得玄阳宗不得不帮万友天君还清几位元婴真君的欠款,事后更是废弃万友天城,永不启用。”
“你如果想要小打小闹没关系,但一旦引起旁人注意,尤其是一些元婴散修,他们可不会顾忌你有什么身份。
你百般努力,也是为旁人做嫁衣而已。”
但余闲敢楚与府主谈论这个,事前自然是做过研究。
据他所知,整个望舒府,乃至整个玄阳境,都没有人开银行。
倒不是修士修炼把脑子给修傻了,连金融业都不会发展,而是受个体力量影响,银行不太容易办起来。
生意无外乎四个字,低买高卖。
低利息存进来的钱,高利息再借出去,资金一旦流转起来,只要保证坏账在风险承受范围之内,就稳赚不赔,越做越大。
但偏偏就是无法保证坏账。
普通人在银行借贷是为了消费,投资,创业,但修士借贷大部分肯定是为了修行,突破,冒险。
没有超凡力量存在的世界,有基本法度存在,一纸契约就能压得人翻不了身。
但在修仙界,普通的契约不管用,管用的契约不便宜,肯定不能做低阶修士那三瓜两枣的生意。
这就意味着只能做高阶修士的生意。
但某些高阶修士表示老子的拳头比你银行还硬,契约还不是想撕就撕,区区反噬,能奈我何。
至于抵押物,只怕有胆拿的人没命拿。
于是坏账率高到飞起。
在余闲看来,像玄阳宗这样的元婴级势力,看似幅员辽阔,物产丰富,实际上连开银行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它没有轻松镇压元婴真君的实力。
八百年前的万友天城他没听说过,但并不意外它的下场。
当然,除了实力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没人来存钱。
银行不能拿别人的钱来生钱,那还开个屁。
修士和凡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凡人没有法力,也没有储物袋这种随时的小空间,金银铜币等货币不方便携带。
财雄势大的势力可以以信用为凭,朝廷法度为保证,在各地建设钱庄,以银票为凭证,可以免去携带大宗货币的累赘,在各地方便兑换。
但灵石是个消耗品,大家又有随身携带的能力,存在银行里哪天被人挪用了都没处说理,两者根本不存在信任基础。
所以余闲从不觉得自己有本事干这个。
这种事起码等他到化神境界之后,才能有资格躺着割别人。
他只是用这个概念来集资而已。
只见余闲表情依旧淡定:“我如果是要学前人照猫画虎,也不会有信心来找楚府主合作。
楚府主不如听听我的打算?”
楚府主道:“愿闻其详。”
余闲道:“楚府主,如果你是个普通的筑基修士,一辈子修行,也不过攒下了二三十万灵石,临了到头还不能买下一颗结金丹,甚至一份结丹灵物。
这时候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把这几十万灵石给我,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尝试突破金丹境界。
当然,只是假丹境界。
一旦突破成功,那么接下来你的灵石要归我,另外要补上外道金丹的差价。
若是突破失败,自然一切皆休。
这种生意你做不做?”
楚府主皱了皱眉头:“你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这和你所说的银号又有什么关系?又凭什么给我每年百万灵石的收入?我能做什么?”
余闲笑道:“楚府主,这就叫噱头,也可以叫拳头产品,我们自然不是无偿的。
每年突破假丹的名额都是有限的。
假设有一百个筑基修士存入银号灵石,就算每个人都是二十万灵石,那么也有两千万灵石,我们只需要拿出来五百万,一年支持三个人突破就行。
剩下的人自然是要排队。
不,不是排队,是抽签,这样每个人的机会都是均等的。
但这灵石他们可不能取走,只有存够足够年限才有资格抽签,否则就算是丧失了资格,你觉得他们是放弃,还是继续等下去?
就算走掉一半,也还剩下一半,那就是一千万,成本是五百万,还剩五百万灵石,足以支撑两年时间。
两年时间,有着成功的榜样,那么接下来你说其他筑基修士愿不愿意排队?
每年哪怕只要有二十个筑基修士加入,就足以覆盖这方面的成本。
而针对筑基修士如此,那么练气修士是否也可以这么做?
如今兽潮过境,二阶妖丹随处可见,筑基丹对于练气修士的诱惑不言而喻。
我只要他们一千灵石,同样有资格抽取筑基丹,我想大多数练气修士都愿意赌上一次。
在此过程中,必然会沉淀下不少灵石,当然,这其实是最微不足道的。”
楚府主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余闲道:“楚府主,这世间最珍贵的是什么?不是灵石,是人!这些人欠了银号债务,难道就打算一了了之?
那些把灵石存入银号的人难道就真打算躺着不动等着抽签?
他们才是最珍贵的财富!
你是府主,是最有资格组织人手抗击兽潮的人。
这些人的灵石已经存入银号,必定要为我等所用,到时候能够为我们创造多么巨大的财富?
这一次兽潮我不知道会持续多久,但按照往年经验,起码会持续八年左右。
那成片的妖兽,都是我等的财富!
这银号不是聚财,而是聚人!”
楚府主仿佛看见了无数修士汇聚在他麾下,他一声令下,便是成千上万的妖兽倒下,灵石铺满了大地。
他抓住此番机遇,成功突破,随后升入玄阳宗,成为元婴真君,入主内门楚家。
以往面对兽潮,他只想着守城自保,从未想过主动出击,哪怕偶尔击退几个妖王,也是因为有了屠城危机。
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再无法冷静,情绪完全被余闲引动,忘记了这其中存在的所有问题。
“这真的可以吗?”
他已经心动,但唯一让他忌惮的是自始至终他都不知道这位白会长的目的。
余闲笑了笑:“过程必定是艰巨的,但前途定是光明的,成与不成,楚府主到时候自有考量。”
楚府主心神彻底绷紧,但仅存的理智还是让他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你做了这么多,又到底想要什么?”
余闲道:“自然是灵石喽,楚府主,你不要忘了灵石也有我的一份。
另外楚府主不要忘记大同会的宗旨,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我虽有私心,却也是为他们开出一条大道,何乐而不为。”
至于他私下里挪用多少灵石,又忽悠多少天道灵气,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毕竟他只是暂时借用,迟早会补回来的。
这是未来的余真君给出的承诺。
他忽悠楚府主抓住机会,何尝不是在跟自己说抓住机会,就算是一条咸鱼,躺了十年,也要翻下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