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流逝。
余闲又劝了几句,还是没有说服虞清,反倒让她更加认为自己念头失守,泄露了心底的秘密。
于是他也就不强求了。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当她认定一切都是假的之后,究竟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说服她是真的。
只有她自己走出执念。
余闲倒也不着急。
婚礼是他的一场游戏,其他人等着就等着吧。
现在的他早有了让别人等着的资格。
反倒是没有按照剧本发展的剧情给了他不一样的惊喜。
车辇内空间很大。
余闲坐在虞清面前,端详着她那张因为要成亲所以略作粉饰的面孔,反倒觉得不如她素颜好看,脂粉的颜色掩盖了真实的她。
“虞姑娘,不知为何,我发现此刻的你有些可爱。”
“以前的你太克制,太端着了。”
“或许这场梦才能让你做自己。”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你为何不亲自来看看这场梦接下来会如何发展,是不是真如你幻想过的那样。”
闻言,虞清悄然间睁开了眼,却是闪过一丝尴尬。
从一开始到现在,她以数十种不同的清心法决想要破除这场幻梦。
然而除了面前的余闲之外,她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破绽,身上更没有任何其他异种法力侵入的痕迹。
就好像……一切都是真的。
她细细回忆送亲队伍一路上的经历,发现似乎没有可乘之机。
如果真有如此厉害的幻梦修士,也应当超出了化神的界限。
但这样的修士为何潜入她的神识,为她制造一场幻梦。
破坏两家联姻?
不,青阳虞家要的是她的家主身份。
只要她活着就是块牌子。
至于清白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而且她可以死于内斗,绝对不能死于外人之手。
否则就是在打虞族另外两祖的脸皮。
这种无端招惹死仇的行为也不符合其他玄尊的利益。
所以排除一切不可能,反倒是最不像现实的可能是真相。
“所以……是真的?”
虞清难以置信,却又满怀希冀的模样让余闲差点发笑。
这番小女儿的姿态实在罕见。
“我费了这么大功夫,为你准备了一场惊喜,你却一再怀疑我的心意。”
余闲一脸无奈道:
“虞姑娘,你现在让我很受伤,你听见了嘛,是我心在哭泣的声音。”
见状,虞清心中涌现出几分愧疚,苦笑道:
“可是我分不清,根本分不清,这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你让我如何相信,之前还差点为我丢了小命的一介散修,现在摇身一变,居然能够……能够……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余闲目露回忆道:“那日我与你分别之后,我正要回去努力修行,却不想在路上遇到一人。”
“那人你不认识,却一定知道他是谁。”
“他姓虞名渊,万年前乃是虞族玄尊,不错,正是你家渊祖回来了。”
虞清一愣,疑惑道:“可是渊祖的魂灯已灭,命数已散了啊。”
“而且渊祖回来,和你娶我有什么关系?”
余闲道:“你家渊祖的魂灯之所以熄灭,乃是他用了转世重修之法。而我原本则是下界飞升修士,曾经对你家渊祖有大恩,当然,所以为了报答我,我让他答应了我一件事。”
他要娶虞清,自然不会用虞渊的身份。
那也太离谱了。
事实上,明面上他是虞渊,马甲号是此刻的余闲。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而真正的虞渊则会作为他的第二分身主持虞族事务。
原身代替马甲,灵界天道亲自降临都看不出半点虚假,更何况人族议会那边。
这也是虞渊敢说由人族议会裁定的底气所在。
真虞渊套假虞渊的马甲,能查出假来才有鬼了。
而余闲则能抽身潇洒,为真正的虞渊提供武力支持即可。
虞清听着这离奇的故事,努力让自己相信,并且尝试理解其中的逻辑。
“你说你遇到了渊祖,还让他答应了你一件事,这件事就是代替虞明阳来娶我?”
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起码上逻辑上是通的。
余闲摇摇头道:“不止是娶你,你家渊祖打算重组虞族,三家合一,而新的虞族族长,我推荐了你,他答应了。”
虞族将是他立足灵界的第一块根据地和实验田,事关重大。
此事也不能全部信赖虞渊一人。
而虞清就是他挑选的钉子。
当然,钉子选谁都可以,主要还是虞清长得漂亮,符合他的审美。
泡妞的同时把事业也干好了。
这才是他想要的。
虞清很快反应过来。
如果说余闲说的是真的,那么也就是说渊祖归来了。
当年渊祖乃是为了追寻传说中的道尊之境而离去。
如今归来,岂不是说已经突破?
正是因为渊祖突破,才有底气说重组虞族。
但余闲到底当年帮了渊祖什么,才让他答应了这么重要的任命。
若是虞族三家合一,虞族族长便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甚至从某种意义上可以同另外两祖平起平坐。
否则族长的设立毫无意义。
然而虞清没有被这种惊喜冲昏头脑,反而一脸认真地看着余闲道:
“你可知道自己放弃了什么?”
余闲懵逼道:“我放弃什么了?”
虞清十分清醒道:“如果说渊祖真的答应你让我担任虞族族长,也就是说你对于渊祖的那份大恩可能比你想象中的更加重要。你甚至可以用这份恩情换来一次突破洞虚境界的机会。”
余闲沉默了一会儿,却忽然笑道:
“可是让我挑选的话,相比于一次突破洞虚境界的机会,你更加重要一些。”
虞清感觉自己的心猛地悸动起来,像触电一般。
“但我们相识不过半年,你甚至都不足够了解我。”
“有的人面对面一辈子,却还是没有走入对方的心里,但有的人不过相交三两日,便能一生难忘。”余闲认真道:“时间不是标准,距离不是标准,遇到对的人,就不存在任何标准。”
“你比突破洞虚更重要。”
余闲就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就好像在说今天吃饭喝水了。
虞清牢牢把持的理智,在余闲的这番话下终于彻底崩解。
因为余闲的话简直就是在挑战她的价值观。
身为虞家家主,一切事情在她眼中,都是为利益纠葛而生。
正是因为见识太多,她才能够一直保持理智。
她从来不相信什么爱情。
所谓纯粹的爱情,只是因为出卖的代价不够打动人。
哪怕她曾答应余闲,会在他成为盖世英雄时做他的女人。
可这何尝不是一种交换。
但现在,她似乎真正遇到了爱情。
她即便外貌再美,内心再如何骄傲,也不认为自己比得上突破洞虚的机会。
甚至给她自己选择的话,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出卖自己,换取一次突破的机会。
这一刻,虞清感觉身子彻底软了下去。
她不再清醒和理智,她看着面前的男人,情愿永远沉沦下去。
余闲抱着软绵绵的虞清,乘胜追击,诉说着连日来的相思之情。
反正就是一些“好想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看不见你连天空都失去了颜色”之类的情话。
真不真,俗不俗,土不土的先不提,但热恋中的女人显然很吃这一套。
哪怕是虞清这样的女人。
虞清又觉得自己在做梦了。
或许是她修为不坚,竟是这般轻易沉沦。
但她已不想醒来。
……
青炎峰上。
天空礼堂,眼见预定的吉时已到,新人迟迟不到。
原本热闹的场面便渐渐沉寂下来。
任谁也发现有些不对劲起来。
以虞家底蕴和神通,即便路上有些耽搁,又怎么会出现延误吉时这种失误。
虞明阳看着这场闹剧,站于高台,声传四方,语气淡然道:
“诸位稍安勿躁,新人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才是吉时。”
有曾见过虞明阳的修士已然认出来说话的人是谁,面色十分古怪。
该接亲的新郎在此,成亲的又是何人。
难道两家联姻之时又生变故?
众人心思转动,并未简单将这一场延时当做闹剧来看。
大人物的一句话都能解读出千百个流派来。
何况此时是实打实的事故。
平静的场面下,藏着的是刀光剑影,无数修士的命运攸关。
于是场面越发死寂。
直到。
远处天际传来飒飒风声,有云雾升起,接着浩浩荡荡的一片云海呼啸落下。
有一人骑乘云兽在云海奔腾,瞬息而至。
一道豪迈之声自青炎峰上响起。
“泽祖,你来迟了。”
“为新人准备贺礼,误了些时间,恕罪恕罪。”
一道轻笑声落下。
便见一身穿青白色长袍,面容清俊的少年坐在一形似白鹿,但通体以云雾构成的云兽之上,落于天空礼堂。
哗哗!!!
站在最上一层的诸多玄尊使者率先站起,朝着来人拱手躬身行礼。
“上清门拜见云梦玄尊,恭祝玄尊仙福永享!”
“通玄岛拜见云梦玄尊,恭祝玄尊仙福永享!”
“三皇洞拜见云梦玄尊,恭祝玄尊仙福永享!”
……
诸多势力代表的拜见问候声此起彼伏,也让其他人后知后觉,慌忙站起,拜倒一片,更有甚者,直接五体投地,似乎不如此,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敬仰之情。
白鹿少年微微抬手,声音如春风拂面。
“诸位请起,今日本座身份与诸位一般,都是客人罢了。切勿喧宾夺主,扰了新人好事。”
“不错。大家随意一些,热闹一些。新人马上就到了。”
一个身穿青红色外袍的老者出现在白鹿少年身边。
于是刚刚起身的众人又一股脑全拜了下来。
“……拜见青阳玄尊……”
来人正是虞族三祖之一的炎祖。
“看来你真的是老了。”
白鹿少年看了眼炎祖,说道。
他们两人面对面说话,可周围之人离他们不过数丈距离,修为也达化神之境,却连声音都无法听到,一旦妄图听清他们说些什么,或者想要看清他们的嘴型,就会头昏眼花。
若是再勉强下去,甚至会伤及心神。
众人不由心生骇然。
因为这般迹象无疑在证明,此刻来的两位玄尊都是真身。
炎祖撇了撇嘴道:“放心,还有好一段时间呢,足够我给虞家培养出一个继承人来。不是谁都像渊祖那家伙一样。”
白鹿少年轻声一笑道:“可不正是抛却一切,赌上一切,才有了今日的虞族道尊嘛。又或者说你是跟我开了一个玩笑?”
炎祖叹了口气道:“我倒是想要和你开玩笑。但可惜,这不是玩笑,我已经亲自领教过了他的洞天之力。”
“那今日的婚事又是怎么回事?”
白鹿少年有些无法理解道:
“我虞族道尊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一对新人主持婚礼?”
炎祖道:“渊祖说那人于他有成道之恩,我又哪里敢多问。”
“倒是你的性子。”
白鹿少年点点头道。
炎祖冷哼道:“你应当庆幸,原本渊祖回来第一件事是要弄死你我的。咱们的存在,终归是三家归族的障碍,要不是我认怂认得快,你现在根本无法站在这里嘲讽我。”
白鹿少年愣了一下,再次点点头道:
“倒也是他的性子。”
“我等庸人,虽苟活数十万年,但也受时间之毒,元神受无尽记忆冲刷,逐渐枯萎,唯有精神寄托一物,方能守正归真。大多数人选择家族宗门为精神寄托。
血脉不灭,传承不灭,我等记忆即便迷失,也有现实为锚点,让我等理智回归。
但渊祖不一样。
他太年轻了,年轻到他现在无需任何寄托,他可以轻易放弃一切。
如今他成就洞天之主,精神直接寄托洞天世界,我等虞家血脉对其已经不那么重要。”
炎祖看着与他明争暗斗,但也共度了数十万年的老朋友,叹息道:
“时代是他的了。”
“我又哪里不信你。”白鹿少年摇头苦笑道:“否则我又何必亲自为一对新人挑选贺礼。”
正待两人说话间。
天边的霞光蓦然明亮起来。
一道虹光化作的长桥横贯左右长空。
龙凤金銮踏桥而来,左右青阳道兵护卫,威严肃穆。
这一幕,好似来的不是什么成婚的新人,而是凡俗王朝,君临天下的帝王帝后。
车帘掀开。
余闲牵着虞清的手走下车辇,淡淡笑道:
“万众瞩目,七彩祥云,执子之手,此刻都有了,就是不知道我算不算盖世英雄?”
虞清站在虹桥之上,看着底下众生,想到余闲许诺的美好未来,心底涌出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
“从此以后,无论他人如何言说,但在我眼中,你都永远是我的盖世英雄。”
“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你的,此誓天地所证,永世不变!”
本是平平无奇的情话。
可余闲却感觉到从虞清身上升起一股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执念,寄托于他的身上。
这一刻,他有一种冥冥中的感觉。
如果他愿意,哪怕无需任何仪式,虞清也能成为他的道侣。
这个一直表现出十足理智的女人,却在此刻将自己全身心地交了出来。
一直处于游戏心态的余闲竟莫名有些心虚。
这世间,唯有真心不可辜负。
然而他的真心是假的,而虞清的却是真的。
这个傻女人!
余闲念头一动,看到还有四个空缺名额的道侣一栏,默默叹了一口气。
就当是他玩弄感情的代价吧。
【道侣:玉兰,骆涵,月玖,虞清(4/7)】
玛德,下一次道侣一定找不是两个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