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后，叶铭离开办公室，径直前往秦卫国的办公室。
除了秦卫国本人之外，陶林川和牛主任也同时在场，三个人都是大烟枪，是以办公室里烟雾缭绕，连换气扇都无能为力。
见到叶铭进屋，三人齐齐将烟掐掉——他们可都知道，叶铭是闻不得烟味的。
“要不换个办公室？”牛主任坐在门口，见叶铭下意识地在鼻子前扇了一下，便站起身提议道。
“不用，我就来通报个事情。”叶铭顺手拖了一把椅子坐下。
三个人便互相对视了一眼，静等叶铭的消息。
他们三人都知道，叶铭今天在接受上面的咨询，他的意见——或者说准确点，是以叶铭为首的，人类文明的科学与技术的趋势与节点，很大程度上是可以决定未来的战争布局方向的。
“如果说上面是怎么想的，我现在没有办法准确判断。”
秦卫国脸上闪过一抹淡淡的遗憾，或者说有些不悦，但很快便平静地点头：“兹事体大，也应该多考虑。”
但相比秦卫国，陶林川将军就要大胆不少了，他轻轻哼了一声：“艄公多了打烂船，敌人都跑到家门口了还这么墨迹……按我说，还不如咱们自己……”
陶林川的话戛然而止。
他也知道，共体的本质就是为了人类共同的命运“有商有量”，而不是说哪个国家单干——他这种话，现在是反政治正确的。
牛主任要更熟悉叶铭一些，他知道如果没有半点消息的话，叶铭是不可能专程跑过来的，于是只微微一笑，便继续盯着叶铭：“然后呢？”
“然后就是……”
叶铭沉默了两秒，脸上浮出一抹说不清的表情：“不管上面是否要决定启动战事制度，但在战略上，可能御夫座星系，我们是没办法放弃了。”
秦卫国微微一怔，下意识问道：“那艘科考船回不来了？还是那颗行星的门我们关不上？被敌人注意到了？”
牛主任要想的多一点，他马上问道：“有新发现？”
叶铭缓缓点头：“李东升今天在一艘大概是运输舰的舰舱内，发现了一艘完整的小型飞行器……通过多方确认，这艘小型飞行器有很大可能，是用于反物质采集的。”
三个人同时愕然，随后瞬间起身！
“那还等什么？拉回来解剖复刻啊！”
“但……这个飞行器的原理，是基于奇异物质的。”叶铭盯着激动的三人，嘴角浮起一抹苦涩。
三人再次一怔，随后便渐渐冷静下来。
片刻后，牛主任盯着叶铭轻声道：“奇异物质是不是一定要智脑？”
“目前我们还没有从更高维的空间攫取物资的能力，甚至连思路都没有，所以……是的。”
“那……”牛主任眼神接连闪烁，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知道为什么叶铭会这种表情了。
基于奇异物质的反物质采集装置……如果非得要弄，当然也可以。
譬如最简单的办法，便是让苍蓝星人那边多搞一点过来——但这只能用于实验和验证。如果要大规模地利用，那人类就必须自己有。
人类能够有吗？
嗯……人类已经“捕获”了一艘飞船，上面就有智脑接入设备，如果能够研究透彻，或者说如果能获得苍蓝星人的帮助，应该也可以建设属于人类的智脑。
但牛主任却是知道，智脑本质上是集合人类的神经元来进行统一计算的超级计算机，所谓的斯兰齐物质，只是副产物。
且不说人类已经有艾塔，就从苍蓝星人的大长老牧多在见识了艾塔的真正力量后就开始拥抱艾塔而言，对于人类而言，智脑并不是必须的。
因此叶铭才会如此的纠结。
轻轻地呼吸几下后，牛主任望向叶铭：“你的想法是什么？是启动智脑吗？”
“我没有想法。”叶铭很坦诚地摇头：“智脑的技术与人类的发展方向是两条路，如果说，单纯地站在科学家的角度，我肯定第一时间就会尝试启动智脑，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如果说要利用它……我现在还拿不定主意。”
“智脑的架构就决定了，它本质上是对普通人的一种剥削。”
“我们的科学，在应用层面的方向和最终目的是解放人类，而不是剥削人类。”
听到叶铭扛起了科学的大旗，牛主任便一阵默然——大科学家的这种追求，他还能说什么呢？
这时，秦卫国用一副似懂非懂的语气问道：“所以……我们就算发现了反物质采集装置，也不能采集反物质，对吧？”
“嗯……我只能说可能我们暂时无法用仿造该采集装置的方式来采集反物质，但不表示，我们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叶铭说着嘴角便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三个人再次齐齐一怔，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叶铭。
“我大概知道了，我们的反物质采集装置应该怎么设计。”
未等三人兴奋起来，叶铭便马上补充道：“但这需要时间，还需要不断地测试和尝试——所以，YBTL04人造行星非但不能丢，我们甚至还需要在该星球上建立一个基地——如果我们想采集和利用反物质的话。”
“我去！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想？”秦卫国哈哈大笑，一把抓起帽子：“见到主炮拼不过，引擎拼不过，我是做梦都想搞新能源了！”
“走走走，今天就把战线落实了！”
“嗯……还有就是，我们虽然有自己的思路，但还是要掌握起码两种以上的反物质采集手段，因此……”叶铭说着望向牛主任：“我建议，我们还是和乌达那边联系一下，看能不能再送点过来，哪怕是用利益交换也可以。”
“一旦李东升他们带着样机回来，我们就可以尝试复刻，然后搞一点反物质回来，这样我们也可以同步启动对反物质引擎和反物质主炮的设计。”
“好！没问题——你当时怎么没给BOSS说？”
“当时会议接近尾声我才收到李东升的消息，而且之前并不确定，所以就没在视频会议上说，后面获得乌达的帮助，最终确定了这个飞行器就是采集器后，我就立刻赶过来了。”叶铭说着一摊手：“我哪有时间？”
牛主任微微点头，沉吟几秒后轻声道：“我建议，你还是汇报一下。”
“额？你们这边不行？”叶铭疑惑地看着牛主任，他是极少与上面直接沟通的。
“我们当然行，但……”牛主任说着便象征性地看了一眼门外，压低了声音后苦笑摇头：“你别看领导公开露面的时候智珠在握，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实际上他老人家还是很焦虑的。”
一旁涛将军插嘴道：“天天和一帮只知道拖后腿的猪队友周旋……换谁也焦虑啊！”
牛主任笑了笑：“领导对你的信任，你应该不会怀疑吧？”
叶铭沉默几秒后轻轻点头：“那我就做个详细的汇报——可他要问我还有多久搞定我该怎么回答？你知道这玩意我心中是真没谱的。”
“哈哈，你就坦白地回答嘛！他又不会让你立军令状什么的。”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是希望！只要有人类有希望……那什么压力都不存在了。”
说着牛主任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叶总，我们认识十年了……你也应该意识到，你的话有多重的分量了吧？”
叶铭吸了口气，而后又缓缓呼出，半响后他苦笑摇头：“好家伙，你这么说，该换我焦虑了。”
片刻后，办公室便升起一片爽朗的笑声。
……
一周后，共体大会形成了最终决议。
决议并没有选择整个人类进入战时体制，同样也没有选择“若无其事”地躺平，而是先由太约和外系办等多个部门联合公布了关于御夫座战场的敌人的更多细节。
外系办表示，通过与多个文明的交流后获知，这支舰队是一支针对包括银河系，仙女座星系，以及三角座星系等在内的所有本星系群文明的入侵舰队，有相当多的证据表示，苍蓝星的遭遇，便是这支舰队的前身所造成的。
换言之，如果人类任由其前进，那么首当其冲的，就将会是人类的友好睦邻三角座星系，将有目星摧毁后，下一个便是人类的家园，太阳系。
而一旦抵达太阳系，苍蓝星就是活生生例子。
因此，此战必打，且此战必胜。
而太约在除了公布了更多的战争场景之外，也恰到好处地展现了敌舰队与人类实力的对比——说具体点，就是敌人很强大，但我们也很厉害，而且我们还有一支庞大的舰队正在组建，正在源源不断地奔赴前线。
毫无疑问，这些消息在瞬间便引爆了整个人类社会的舆论。
一时间，之前都快销声匿迹的投降派，或者说悲观党纷纷冒了出来，说人类凭什么和五千年就雄霸宇宙，肆意摧毁一个星系的敌人战斗？
就凭着人类几百年的工业化和十几年的科技大爆发？
别人就算是一年造一艘战舰，这几千年过去了，那也是几千艘战舰啊！
悲观党的话自然引起了诸多胆小怕事，把外星人想象成“天神组”的部分人的共鸣。
而那些相对有理智的群体，则从人类公布的战场画面和战果来分析，表示就算是几千年几万年就进化到了星际时代的文明，也和人类目前的战斗力半斤八两……远不是金刚不坏，无法战胜的那种。
至于说领先几千年的科技发展，要知道，人类还有几百万年的历史呢……远的不说，就说封建时代，也是一千多年，可直到牛爷那帮人横空出世之前，有多少的进展？而从人类发明晶体管到现在，又过了多少时间？
就不说叶神继往开来，搞定可控聚变，人造重力，超距通讯，强人工智能……让人类在短短十年就进入了星际时代，如今的人类已经踏上了上百光年之外的星球。
总之就是，科技不能看谁存在得久，是要看是否爆发，以及爆发的“烈度”。
面对理智党的反驳，悲观党们支吾半天也找不到理由，最终只能祭出大杀器——所有的画面都是艾塔虚拟出来的，说不定当官的早就跑了。
一旦说出这种话，就纯粹属于赖皮了。
而更多的普通老百姓，在听到人类是远在上百光年之外打仗后，就觉得不过如此……
反正现在也没要参军，而且都是远程控制，又不死人……
那打就打呗，还能怎么样？
但没过多久，共体便下达了通知。
通知表示，为了应对整个星系群的危机，共体将加大在太空防御领域的投资和部署，并将会对多个工业和产业项目进行调整。同时，共体也将发放特别的战争债务，以加快产业转向和部署的力度。
或许是为了安普通老百姓的心，通知特别指出，共体所做的一切，都将以人类的延续和福祉为基础。
而就在公告发出的当天，叶铭也离开了月球，与漆与墨在太空船坞会合后，直接搭乘伊塔号返回了省城。
将漆与墨送回脑机中心楼顶后，他连飞船都没下，直接便再次起飞，直奔戈壁。
——相比反物质，他最看重的，还是二维储能材料。
因为这关系到，人类“自己”的科技树下一个节点的所有分支技术。
无论是二维锂电池带来的随身设备和出行机械的革命也好，还是二维电容所带来的主炮以及战舰储能系统的革命也好，这都是可以为人类带来翻天覆地变化的产品。
而今天，便是二维超级电容正式投产的日子。
之所以是超级电容而非电池，当然是因为，非常时期，一切以战争需求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