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若的确不会犯这种错,奈何有心人从中挑唆和隐瞒。
为了这事,小七特意写信让李鸿若进京一趟。
听了小七一番隐晦的解释后,李鸿若火冒三丈,直呼信错了人,信错了谁呢?答案是大房梅氏。
梅家不是早先接了赵家在长河上的营运权么?长河上的一应商船、客船自然要过他们的手。这孙家正好有人在长河上过买卖,一来二去就攀上了梅家,于是就有了如今这些事。
李鸿若虽知道梅氏素爱拈酸吃醋,但到底是自家人,又难得开口跟她说媒,便应承下来。私下也让丈夫打听了一下孙家,听说那边以前也是出仕为官的,心下便有几分放心。上次往秦川去时,“恰好”路过青州,也看过那女孩,小模样长得真是不错,眉眼间还有两分小七的模样,冲着面善,想着将来能跟小七相处得来,长安的前程到底还是靠李楚这个舅舅,媳妇若是能和舅母相处融洽,岂不事半功倍?
既存了这样的私心,其他方面自然也就顾不上了,结果却闹了这么个没脸,想着去青州大骂一通,却被小七拦下。
这门亲事事关长安的将来,须得谨慎又谨慎,先不做声张,找个可信的人把孙家上下都打听清楚,若是外边冤枉了他们,那就想法子把这流言蜚语解掉。若是外边没冤枉他们,那再谈解亲的事。解亲又分两种,一种是悄无声息的了结,一种是大张旗鼓的了结,端看对方的态度。
正好过几日是大殓之期,李楚要赶回来,他是亲舅舅,也得听听他的意见——李鸿若对这个弟弟是相当信任的,于是按下怒火等着弟弟回京。
李楚是五月初六抵达的京师,进京便到宫里汇报工作去了,也不知在宫里聊了些什么,一直到初七的五更头才回家,简单收拾一下身上,倒头就睡。
知道他这些日子辛苦,小七连恒哥儿都没让来正堂,怕吵着他睡觉。
李鸿若一早来了两趟,因见李楚睡着,也不敢去扰他,只在东厢陪小七坐了一阵儿就讪讪的去了。
李楚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的未时初刻,醒来后,小七拿了身素色家居服让他换上。
穿上衣服后,他去院子里舒展了下拳脚,又去隔壁瞧了瞧轩哥儿,饭桌上问了几句恒哥儿的学业。
小七就趁机把长安的亲事跟他说了说,并把自己的想法也说给他听。
李楚觉得可行,这种事关女孩家名节的事还是要打听清楚,低调行事为好,即便做不成亲家,也尽量不要祸害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大姐一早来了两趟,见你睡着,也没敢唤你起身,现在要不要让人去叫?”小七正在给他做抹额,趁着他抬头的功夫,在他额上比划一下。
“晚上吃饭时再说吧,正好把长安一块叫来。”李楚道。
“你晚上能在家吃饭?”新奇中带着点小小的兴奋。
她期待的眼神让李楚感觉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在家吃顿饭都让她这么高兴,于是感慨于自己在家的时间太少,“明日五更底入殓,今晚亥时初刻才进宫,赶得上。”
小七乐滋滋的点头,继续手上的针线活。
“昨晚——晋王找我谈了一件事。”他想了好一阵儿,觉得还是要跟她说说,“西南嘉州一代近年频频有人作乱,让朝廷甚是烦扰,晋王想让我过去镇守一段时间。”
嘉州?“就是榆州西南,临近南越的那个嘉州?”的确是极偏远之地。
“嗯。”看着她。
“没记错的话,嘉州收复回来还不足二十年吧?”记得小时候元壬老是在她面前说什么嘉州大战,她也没仔细听。
“先帝忙着北伐,嘉州一代顾及不到,以至于二十年来,时有乱民扰事,晋王打算好好整治一番。”派他去镇守,就是看中了他一向手腕强硬,那地方正好又需要个强硬的人来震慑,算是他起复的最佳地点。
“可你不是习惯在北地打仗么?”她虽不懂战事,但却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法,他一直在北伐军中,突然换去西南,会不会弄巧成拙?
“……”想不到她还能注意到这些,“我的确在北伐军中待了很长时间,可别忘了我的出身背景,我是从秦川家军入伍的,秦川家军最善什么?”
“……”隔行如隔山,若是问她秦川绣的针法,她到是能说上几句,“秦川山多,是山地打法么?”
“山地打法……这话到总结的甚妙。”李楚觉得这说法很新颖。
小七暗自在心里对自己吐一下舌头,心说貌似不小心又说了什么超前的词语,“你心里有数就行,我是没有意见的。你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夫唱妇随嘛,反正她是不愿意一个人留在京城的,开玩笑,这里才是龙潭虎穴!
李楚本来还怕她不愿到那么偏远的地方随军,准备了一大堆凛然大义的说词,想不到竟这么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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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殓之后便是停灵之期,这个时期维持多长时间要看天时地利人和,即天相、地气,以及当下的国中情势。
根据太史局的占测,十一月初六下葬于国运大益,新任圣主便下诏——半年后下葬,丧期从权,以下葬后三十六日为限。
紧接着便是晋王的登基大典——
忙坏了京城的大小官员,简直是轮轴转。
魏家老太爷没能等到新主继位,于五月底长辞于世,为表对魏家的尊敬,新主亲往魏家祭拜。
在魏家老太爷的灵前,新主与李家家主李镇道,莫家家主莫丘申促膝长谈至深夜,三日后,新主登基,改年号,大赦天下。
红拂在新主登基后的第六天产下一名男婴,取名谢云陆。
因国丧期禁一切宴饮之事,谢济堂也不敢大肆声张,连红鸡蛋都不敢染,只让人煮了两锅熟鸡蛋赠给来看孩子的亲朋好友。
孩子满月后,暑气尤盛,小七便将母子俩接进后园——他们住的地方不通透,太憋闷。
“这葡萄是樊姨娘刚遣人送来的,用冰块镇过,你刚出月子,怕吃了不好。”小七提示红拂少吃些凉的,并伸手接过她怀里的小婴儿,抱在怀里逗弄。
一旁的红拂望着葡萄兴叹,“先帝停灵,今年各府的冰窖都让宫里征得差不多了,难得还有剩下的。”
一旁的芳如给红拂递来一只团扇,“可不是,偏今年夏天还特别热,前儿莫家剩了点冰块,怕两位哥儿热,偷摸着送来半车,可巧让东府的八姑奶奶瞧见了,要去一半,剩下那点也不敢常用,只能趁哥儿夜里睡觉时往床头的铜壶里放些。”
“八姑奶奶?她怎么来咱这边了?”红拂诧异。
芳如瞧一眼外头无人,低声道,“借钱来的。”
“上回给宫里送寿礼的事闹得那么难看,又来这出?”红拂。
“上次是降她婆婆的手段,这回倒像是真的,说是圣主要翻查历年老账,周家急着堵亏空,一时间急着用银子,偏三房那边刚被赵家掏空,这会儿哪有银子给她,只好往大房和咱们屋里来借。”芳如撇撇嘴,“以前连咱们家门都少进,这会儿倒是一口一个嫂子叫的甜。”那八姑奶奶看不上她们夫人的出身,先前对她们这边都是爱搭不理的,如今求到脸上了,倒是能作小服低。
红拂瞧瞧小七,这种事她们这些下人只能说些闲话解气,真正该如何处理,还是要主人家做主。
小七笑笑,没说借还是不借,其实李楚老早就跟她打过招呼,朝廷里正在翻查旧案,新主想拔掉一些老臣,把位子留给自己的心腹,周晏隆作为先帝的宠臣,恐怕早晚要办他的事。
对李家来说,周晏隆这颗棋子算是废了,不过鉴于他跟李家的姻亲关系,李家肯定不会让他退得太难看,借还是要借的,只是借之前,他至少要发挥点作用,否则枉费了李家在他身上花费的时间和金钱。
至于什么作用,李楚没说,只是交代她暂时应下来,同时还要摆明咱们家的难处。
小七悟出的结论就是——哭穷!
因此在李兮若开口借钱后,她先是说兄弟姊妹间本就该守望相助,这忙肯定要帮,只是后头联系到了大宛口一战,家里为了抚慰秦川军民花了不少银子,总之就是——我们很穷,但是我们会想办法卖血筹钱救周家的命。
做完这些后,小七突然觉得自己很虚伪,甚至有点猥琐。
大宛口一役他们的确是出了不少银子,可事后黑氏不但把钱还了他们,还多给了五千两作为安家之用……
白日里听芳如和红拂八卦之后,待晚上李楚回家时,小七便把这种自弃的想法说给他听。
李楚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如果觉着心里不安,你就想想大宛口那些战死的将士,周晏隆若是真心待我们,那个时候就该及早上书朝廷,言明国事大于权争,他是朝廷重臣,他的只言片语虽不能左右先帝,却可以给他施加压力。然而他的选择却是龟缩起来看戏,还不及万幕钧,人家都连夜派人从羊城送请战书来。”
他的一席话敲醒了小七,“嗯,你这么说我心里就畅快了,改明儿慢慢跟他家拖。”今儿一千两,明儿一千两的借。
接过他的衣服顺手搭在屏风上,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拉到近前,下巴抵在他的胸前。
因国丧期要避讳,他们夫妻这段日子都是分房睡。他干脆连她的床都不沾,每日吃完晚饭,洗漱后自去前头书房睡,近三个月都是过得这种苦行僧的日子。
说实话,对于年轻小夫妻来说,这挺不人道的,尤其只有孤男寡女的时候,你不动歪心思,歪心思都会自己找上门,在你脑子里晃啊晃啊,左挥一拳,右踢一脚的向你挑衅。
最终李楚深吸一口气,坐进浴桶里。
小七也赶紧立正站好,继而收拢起屏风上的衣袍,转移话题道,“孙家的事打听清楚了,那姑娘的确偷偷跑出去过,不过不像外头传得那么没边,听说孙家原本为封那马术教头的嘴,给了他一笔钱,并派人把他送去了西北,谁知没半年他又跟着商队偷偷回来了,讹人不成,便到处乱说,祸害了孙家姑娘的名声。”从屏风后钻出一颗小脑袋,“孙家跟大姐说,愿意以倾家之产做嫁妆。还说,这事原也好办,只要咱们这边应了,他们就一纸状子将那马术教头告进衙门里,让他落了罪,姑娘的名声自然也能挽回。”
李楚冷哼一声,“给多少钱都不能搅和这种事。”
“我也是这么想,可总觉得大姐有点想法。也怪不得她多想,大姐夫家底本来就薄,这两年领了职位后,人情来往频繁,不但没存下银子,反倒搭进去不少。三个孩子里,只有老二是省心的,老大明安在婆家过得苦哈哈,时不时过来要些接济,如今还有长安的婚事花费,的确是捉襟见肘,我也想找机会帮一把,可大姐的脾气你也知道。”给多了还当是看不起她,“我也理解她的想法,她是在为长安的将来着想,长安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以后肯定是要入仕的,有孙家的家资当后盾,将来在官场上也不至于束手束脚。”官做得越大,结交的权贵越多,对应的花费就会越多,像他们府里,每年用来交际打点的银子少说也得七八千近一万,靠朝廷给的那点俸禄,怕是连西北风都喝不成。要不说自古权贵都是世家,没个几代积累,单凭个人,谁能在权力顶峰站住脚?
“开头就这么乱糟糟的,长安将来还要往上走,拖着这么个名声,好听么?这叫饮鸠止渴,让她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李楚认为亲事必须了结!
小七把屏风上的衣服放好,又从衣橱里拿了身睡袍递来,“大姐一时糊涂,大姐夫却不糊涂。听说他前日去了一趟青州,想取回聘书,孙家死活不愿意,还说他这是仗势要逼死他们姑娘。”仗谁的势?自然是他这个身为郡公爷的亲舅舅了。
“给外甥仗一下又如何?”这等人家的女儿,娶回来也是祸害,瞧东府大房就知道,一个人惹出多少事来?
小七不无担心道,“这本来就是掉泥潭里,说不清的事,办的太急,反而会溅自己一身泥。闹到明面上,于长安也不好看,万一那个女孩想不开真做了傻事,这条人命不但要算到长安头上,还可能算到你头上。你如今正在起复之际,没多久就要去嘉州,何苦招惹这个麻烦?”
“……”她说得不无道理,眼下新主刚登基,正想手下这帮人给他挣个脸面,这个时候横生枝节岂不是在打新主的脸?“你看着办吧,另外——长安的亲事,你也帮着看一下,大姐接触的人少。”找的亲家实在上不得台面。
“啊?又要做媒?”上回为了心安的亲事,她差点没长出白头发,又来一个?
“恒哥儿他们的媳妇将来都要你来找,当是提前试试手。”选完女婿,选儿媳,反正这两样他们迟早要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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