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一份不知是伪造还是真货的“遗书”,起到了力挽狂澜的效果,白晓风的拥趸比起之前有增无减。
而且好多人都对他产生了深深的负罪感,有些对他同情、有些觉得他重情义不可多得……总之风靡全城的“晓风热”愈演愈烈,蔓延全国。
其中最最愧疚的要数夏敏,据说躲屋里哭得眼都肿了,元宝宝好一顿劝。
程子谦统计了一下最近白晓风的拥趸数量和质素,吓了一跳,除了人数比以往有大幅度的提升之外,男女比例也正从极度不均衡变成慢慢均衡,连男性拥趸都找到了支持他的最好理由——重情重义,并且可以名正言顺逛窑子什么的……
不过,正如索罗定事先预料到的那样,事情不会这么简简单单地就平息,三公主的反击,很快就开始了。
第二天,对姚惜希那位旧情人的猜测甚嚣尘上,有不少暗指,貌似是如今的某位宫中要员、又有可能是某位富商。
程子谦通过多方打听,列出了一张比较详尽的姚惜希交友网,但始终挑不出个可疑的人来。
这天下午,书院的家丁从后院收下好多葡萄来,晓月挑了一笸箩,捧着来找索罗定了。
索罗定的院子里,只有程子谦坐在石桌边,桌上满满一大堆的纸,他咬着笔杆挠着头,样子好烦躁。
晓月左右看了看,索罗定不在。
微微撅起嘴,晓月不满——又跑去军营了么?他是有多爱军营,又不需要打仗也不需要操练的。
走到程子谦身边,晓月就开口,“子谦夫子,吃葡萄么?”
程子谦抬头瞧瞧她,伸手指了指石凳子,“坐一会儿吧,老索买下酒菜去了,马上回来。”
晓月嘴角立刻翘了起来,坐下,边吃葡萄边看子谦整理出来的书稿,“这是什么?”
“我在找神秘人啊。”程子谦挠头,“这姚惜希交友够广阔的啊。”
“你真的觉得害我哥那个是姚惜希的旧情人啊?”晓月问,“可是为什么早不害晚不害,偏偏这个时候出来?还有啊,装鬼吓人那个是女的喔。”
“唉。”子谦咬着笔杆子摇头,“你想啊,旧情人出现是因为那封遗书,那万一那封遗书是假的,旧情人不也不存在了么?”
晓月眨眨眼,“那你还找来干什么?”
子谦一脸的高深莫测,“因为有人想看!”
晓月歪过头,“嗯?”
“现在全城百姓都想找到这个千夫所指的负心汉,当然要找一下,不然还八卦来干什么?”说着,子谦伸出两根手指一并,指着天上的云彩边转圈边晃脑袋,“八卦的精髓就是,不管是真还是假,是虚还是实,只要有哪怕一点点的苗头,都要无限地扩大扩大再扩大……最好乱成一锅粥。”
晓月看着子谦脸上贱贱的笑容和指向天空的二根手指,忍不住问,“那最后要是查不到怎么办?”
“就不了了之呗。”子谦一摊手,很不负责人地抖手,“八卦要结果干什么?重要的只有过程!”
晓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伸手过去,捏住他指向天空的两根手指,往两边掰开一点,变成一个“二”。
晓月坐下,继续吃葡萄。
这时候,索罗定正拿着下酒菜和两坛子好酒从外边进来,一眼看到程子谦伸手指向天空比着一个“二”,点头,“你终于知道自己二了?”
子谦收回手,收拾完稿子,“不跟你们一般见识,我去发稿子。”说完,捧着纸片儿颠颠地跑了。
索罗定到了桌边坐下,一看到有葡萄,就拿了一颗来吃,“不够甜啊,今年雨水太多。”
晓月点头,“是啊,还是拿来酿酒吧。”
索罗定觉得甚好,拿着吃的像是要出门。
“你去哪儿啊?”晓月问。
索罗定回头瞧瞧她,“今天下午不是休息么?”
“对啊。”晓月眯起眼睛点头。
“我去军营找兄弟们喝酒,说不定还去打猎呢,晚上再回来。”索罗定就感觉怪怪的,干嘛跟这丫头交代自己要去哪儿?
“那也就是说没什么正经事了是吧?”晓月似乎很满意,笑得也甜美。
索罗定嘴角抽了抽——喝酒打猎,貌似的确不是正经事……不过他都正经小半个月了,不是念书就是写字,偶尔不正经一回也不为过吧?
“这样啊,你陪我去办点事吧。”晓月手一背,晃晃悠悠往院门外走,“我去换件衣服,咱俩门口会合。”
索罗定一听就泄气了,他闲适的美好下午不见了。
“去哪儿啊?”索罗定跟出去。
晓月微微一笑,“东山子午庙。”
索罗定撇嘴,“去庙里干嘛?大白天的多晦气。”
晓月白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子午庙香火可旺了,我要去子午庙祈福还要求顺考符。”
“顺考符?”索罗定抱着胳膊,“怎么书院有人参加秋试么?”
“有呀,石明亮啊。”晓月点头,“这次秋试对他好重要的,只要能进三甲,明年就可以参加殿试了,哥哥说他是明年最有可能中状元的一个。”
“嚯。”索罗定惊讶,“那书呆子那么牛么?”
“嗯,大家都说他江南第一才子,不过还是要考上状元才能名满天下呀。”晓月说着,还挺严肃,“如果明年真的能高中,那他就是我们书院出的第一个状元啦!”
索罗定点头,“这样啊……求签这种事情你去就行了,还要我去干嘛?”
“就是要你去!”晓月不讲理,伸手一指门口,“去门口等我。”
索罗定嘴角抽了抽,跟她打商量,“你找别人陪你成不成啊?我看唐星治胡开他们闲得都快长膘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晓月的脸沉下来了,斜着眼睛看他。
索罗定往一旁躲了躲,避开晓月含“杀气”的视线。
“子午庙附近最近有山贼不太平的。”晓月抱着胳膊,“不然我就一个人去了。”
“哦,那好办。”索罗定立刻接话,“我找几个副将给你派一支人马,你老人家杀上山剿灭那帮山贼!”
……
话说完了,没听到晓月回答。
索罗定低头瞧晓月的神色,就见白晓月一张小脸板得,嘴角往下……扁成鸭子嘴,斜着眼睛看着自己,那眼神跟飞刀似的。
索罗定不怕死地小声问,“我去调派人马?”
晓月突然一抬头,伸手一把揪住索罗定的衣领子,“你去不去?!”
“去……”索罗定很没出息地点头,明智地决定不要抵抗比较好。
晓月往下的嘴角在一眨眼的功夫又翘上来了,松开他衣领子,拍了拍他胸前打皱的衣襟,“嗯,一会儿就出发。”说完,晃晃悠悠回屋换衣服去了。
索罗定摸了摸衣领子,小郁闷……老子是大将军,整天被个小姑娘揪衣领,还好这里没当兵的看见。
“唉……”摇着头,背手提着下酒菜和酒坛子,索罗定垂头丧气往外走,人家做将军他也做将军,人家打仗他念书,人家战沙场,他上子午庙,人家保家卫国,他跟个小妮子斗气,想起来就心酸!
等了大概有半盏茶的功夫,索罗定听到身后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晓月换了一身漂亮的裙子跑出来了。
索罗定嘴角抽了抽,这丫头今天穿得倒是蛮好看,不过……
“唉,子午庙不是在山上么?”索罗定上下看了她一眼,“你穿这样去爬山?”
“有什么不可以?”晓月小跑着下了台阶,对还站在门口的索罗定勾勾手指,索罗定还没抬腿,身后的俊俊就摇着尾巴跟出去了。
索罗定嘴角又抽了抽。
晓月见他没动弹,就又勾了勾手指,跟勾俊俊那个姿势一样一样的。
索罗定叹了口气,跟上去。
晓月这趟出门,比之前那趟气氛可好多了,冷嘲热讽的人早就没有了。
两人一路走,倒是也听了不少八卦,果然,城中百姓都在猜测负心人是谁。
晓月就问索罗定,“你觉得,这样能找到那个害我大哥的人么?”
索罗定瞧瞧她,嘟囔了句,“这招是虚的,实招得等明天。”
晓月歪头,“虚的?”
索罗定抱着胳膊,“你想想,能跟姚惜希扯上关系的负心汉,又不敢出来承认,估计有身份有地位,这种人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自己跳出来害白晓风?这次的仇人摆明是白晓风这边的,跟姚惜希可能认识倒是真的。”
“那明天会有什么招数?”晓月好奇。
“今天这招是挖坑等你来,明天那招我估计就引蛇出洞了。”索罗定走得挺悠哉,酒坛子都搁在食盒里了,顺便帮晓月把小包袱和篮子都拿了,全在一只手里抓着,另一只手还有空去翻翻路过街边摊上的东西。
晓月看了看东华街上,细胳膊细腿连个笔筒都要双手捧的书生,又看了看索罗定抓着好多东西的一只大手……眯眼睛,好神气!
索罗定见这姑娘又突然跟只猫似的眼睛嘴巴都眯了,好笑,看来心情还不错。
两人走出东华街往东,一路就来到了东山附近的一个小山村。
皇城东郊有好多乡村,背着东山而建,房舍两三间,其他大片大片都是稻田,还有不少鱼塘,鱼塘边整整齐齐的篱笆和紫色的豆蔻,一条泥路窄窄的,两个人并排走就刚刚好,俊俊走在前边似乎是已经熟路,可见来过好几回了。
“书院才第一年开,你以前经常来么?”索罗定好奇问晓月。
晓月不得不佩服索罗定观察细致,心思也缜密,一点都不老粗,“我以前经常替哥哥来求签的。”
“你哥不是考了一次就高中了么?”索罗定不解,“要来好多次?”
“哪儿能啊!”晓月摇头,“哥哥考了好几年呢。”
“啊?”索罗定惊讶。
“当然了,殿试就一次,之前是考地方试、春、秋各种资格试,总之零零总总,好多好多。”
“你爹不是白丞相么,白晓风的身份完全可以直接参加殿试,何必多此一举?”索罗定不解。
“哥哥不喜欢靠家里。”晓月道,“别人怎么考他也怎么考,所有的科目都考第一,就没人能说闲话了。”
索罗定了然点头——的确很符合白晓风的性格。
“顺考符哪个庙都有。”索罗定更好奇了,“这子午庙虽然香火还可以,不过大多是求风调雨顺的,念书的东西不都该去孔庙或者皇城里边香火最旺那两座大庙求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晓月倒是认真回话了,“哥哥说只有子午庙的符是灵的。”
索罗定皱眉,这白晓风,神神秘秘,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搞什么鬼。
终于走过大片的田地,到了东山的山脚下。
索罗定仰起脸看,他几乎没怎么到过东山,别说,这土包还正经挺高呢,山路也窄。
白晓月提起裙子,露出两只雪白的绣花鞋来,蹦蹦跳跳就上山,跟只兔子似的。
索罗定差点在后边笑喷了,问那丫头,“唉,你这么跳上山啊?”
晓月站在三级台阶上,回头,倒是能平视索罗定了,歪个头看他,“嗯?”
“我说,你这么跳上去得跳多久?”
晓月仰起脸想了想,“一两个时辰吧。”
索罗定睁大眼,“就这么个山包爬一两个时辰?你不如找俩轿夫抬你上去。”
晓月还没开口说话,索罗定指着她身后的泥路,“你那条裙子啊,上了山就边泥裙。”
晓月扁嘴,低头看裙子,“好贵的。”
索罗定一步跨上她前边一级台阶,弯腰,顺便伸手抓住要上山的俊俊。
“干嘛?”晓月纳闷。
“我背你上去得了。”索罗定回头看她,“一会儿就到了,照你这么走天都黑了。”
晓月站在索罗定身后,嘴角早就翘起来了,不过还是很镇定,就扭脸,“才不要,少趁机占便宜。”
索罗定张大了嘴回头看她,“我背你是让你搂我,我吃亏多一点……”
晓月凑近一点点,“我可重了!”
索罗定望天,“能有军营下崽的母猪重?”
晓月对着他的小腿就踹,“胡说什么你!”
“快点上来。”索罗定催促,“再折腾天黑了。”
晓月含笑,攀着他的肩膀往上一蹦,搂住索罗定的脖子,低头看他一手抓着东西一手夹着俊俊,就伸手,“东西给我。”
索罗定将食盒和篮子都给晓月。
晓月双手抓好了,索罗定背手一托她,一个纵身……窜上山去了。
晓月下意识搂紧了,这会儿她可没空吃豆腐占便宜,是真快啊!不搂紧了要掉下去的。
索罗定可以说是一路往山上狂奔,不到半个时辰,双脚落地,将俊俊放下来,回头看晓月,气都不喘,“到了。”
晓月脸都吓白了,死死抱住索罗定,一路颠得她胃里翻江倒海不说,还总担心会掉下去摔死。
抬头,就看到索罗定正回头呢,看着她的神情颇有些促狭。
晓月就知道这人使坏呢,赶紧下来,拍了拍衣服,摸出块镜子来整理头发。
索罗定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庙,微微愣了愣。
晓月正整头发,就听索罗定语带疑惑地问,“这就是子午庙?”
“是啊,你没来过子午庙啊?”晓月收起镜子,拿篮子准备进庙拜神。
“我是没来过……不过之前没听过子午庙是座荒庙啊。”
索罗定一句话倒是把晓月说愣了。
晓月抬起头,望向远处的子午庙……这一看,也呆住了。
就见那座原本应该香火挺旺的子午庙,竟然变得破败不堪,庙门都塌了,墙上焦黑色,像是被火烧过,院墙塌了大半,积了厚厚的尘土,庙里的树东倒西歪。这哪里是以前晓月熟悉的子午庙,更像是荒山野林的破庙。
“咦?!”晓月惊讶地张大了嘴,“怎么会这样的?”
她就要跑上前去看,却被索罗定拽住胳膊拉到了身后。
再看站在他们身前的俊俊,弓着背龇着牙,正紧张地盯着那破庙黑洞洞的大门,跟里头有什么怪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