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月茹在湖心亭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却躺在自己房里,平日照顾晓月的丫鬟小玉在照顾她。
月茹坐起来,问,“我怎么回来的?”
“小王爷看到你睡着在亭子里,所以送你回来了。”小玉给她拿来换洗的衣服。
月茹看了看床上的衣服,问小玉,“涟儿呢?”
“呃……”小玉犹豫了一下。
涟儿是平日伺候唐月茹的一个丫鬟,唐月茹不是太和人亲近,但这丫鬟挺讨她喜欢的,一直跟在身边,有十来年了。
“涟儿姐姐……说有急事,回乡下去一趟。”小玉小声说,“小姐说,这几天让我伺候您,您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就行啦。”
唐月茹倒是愣了愣,随后了然一笑,“原来如此。”
“姐。”
这时,外边有人推门进来,是唐月嫣。
月茹抬头看她。
唐月嫣走到床边坐下,气哼哼的,手里还拿着一个食盒。
“小玉啊,去倒壶茶来。”月嫣边说,边放下食盒,“有豆浆更好。”
“好。”小玉就跑出去买豆浆。
唐月嫣打开食盒,里边一笼屉晶莹剔透的水晶饺,放到月茹手里。
“你买的?”月茹倒是有些惊讶。
“岑勉一早跑去给你买的。”唐月嫣扁扁嘴,“他对你还真好,是不是暗恋你?”
月茹吃了一口饺子,笑,“别瞎说,他比我小好多呢,拿我当姐姐了吧。”
“那你当他呢?”月嫣问。
“当弟弟呀。”月茹吃着饺子笑道,“这孩子可贴心了。”
月嫣叹气。
“干嘛叹气?”
“没。”唐月嫣想了想,道,“姐,我今天一大早回去问过我皇娘了,可不是她们害你!”
唐月茹愣了愣,望着唐月嫣,笑了,伸出一根手指戳了唐月嫣的脑门一下,“你呀,笨死了,这怎么可能是皇后和丽妃做的。”
月嫣揉了揉脑门,“不是么?那是谁针对你?”
唐月茹看了看她,道,“针对的不是我,我不过是被踩了一脚,真正要针对的是皇后和丽妃。”
“啊?”唐月嫣一惊,站起来,“要针对我娘的?”
唐月茹点了点头,“我算个什么?哪怕把我弄死了,又能怎样呢?”
月嫣皱眉,坐下,“那要怎么办?”
“你不用怕。”月茹笑道,“晓风和索罗定会想办法,就算他俩没办法,还有丽妃和皇后呢,都不顶用了,还有皇上呢。”
月嫣想了想,摸了摸鼻子,“拿……那些传言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月茹淡淡笑了一声,“我可不知道。”
“不知道父王听到过没有。”月嫣小声问,“要是父王突然不疼你了,怎么办呢?”
月茹微微地笑了笑,“就当没了涟儿一样呗,不到患难,是看不出真情的。如果有一天,你一无所有甚至会连累他,还有人肯义无反顾为你付出,默默守护你,要是能遇到这样一个人,就嫁了吧。”
月嫣嘀咕了一声,“那你已经可以嫁了。”
“嗯?”月茹没听清楚。
“没,今晚的寿宴你去不去啊?”月嫣小声提醒,“今天你那几个死对头都在,她们现在肯定超得意,小心她们使坏害你。”
唐月茹愣了愣,所谓的“死对头”应给是那几个官家的千金,郡主之类的……月茹平日都不怎么爱与人交际,关键钦慕她的才子和文人太多,女孩么,中意的男子喜欢别的女子,总是会有些迁怒。所以皇城中几个大官的千金和几位王爷家的郡主,都与月茹不太合。
月茹只淡淡一笑,没说话,继续吃早饭。
送豆浆来的不是小玉,而是一蹦一蹦的白晓月。
“哎呀!”月嫣赶紧起来去扶她,“你小心点啊,刚好一点。”
“好很多啦,本来就不是多严重。”晓月进屋将豆浆递给月茹。
月茹打开一看,好么……洒了一半。
晓月不好意思地笑眯眯,“索罗定一宿没回来,铁定查那事情去了。”
“你哥呢?”月嫣问。
“呃……”晓月仰起脸。
月茹和月嫣望了一眼——瞧这妹子,知道索罗定一宿没归,却不知道自家大哥晚上回来了没。
“昨晚上伤亡怎么样?”月茹见晓月瞧着笼屉里的水晶饺,夹起一个给她塞嘴里。
“嗯……子谦夫子刚才回来了,说幸好救得及时,没有死人,但是伤了四十多个,有两个伤得还挺重的。”
“四十多个人呢?”月嫣皱眉。
“外边有什么传言么?”月茹问。
晓月的脸立马垮下来了,叹气,“传的话可难听了,说是戏班子唱了你……那什么传言的事儿,然后星治闹事,弄塌了戏台子,造成这么大事故。”
月嫣皱眉,看了看月茹——真的矛头指到星治身上了。
“那现在呢?”月茹问,“情况怎么样。”
“现在稳住了。”
这时候,门口有人走进来,是程子谦。
“夫子。”月嫣问,“怎么稳住的?”
“老索拉了只人马进来,全程通缉几个造谣陷害你的人。”程子谦对三公主说,“贴了满城的画影图形。”
三公主愣了愣,月嫣也歪过头,“找到放谣言的人啦?”
子谦摇头,“没啊。”
“那……那通缉的画像是谁?”晓月也不明白。
子谦微微一笑,“老索自己画的。”
“哈?”晓月等人都哭笑不得。
“索罗定做法是极聪明的,这事情既然宣扬开了,就要针锋相对,越是隐瞒,越是觉得好像有什么。”唐月茹淡淡叹了口气,“不过么……”
“不过对公主的质疑之声还是会有的,今晚的晚宴结束后,皇上还是会到城楼上与全城百姓见面,你能否站在他身边就成了证明你身份的关键!”
唐月茹点了点头,“悠悠众口堵不住,有些事情明明没有做,但一旦成了话柄,就会被说。”
“那就要看怎么个说法,以及有没有好处了。”程子谦却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好处?”月茹不解,“什么好处?”
程子谦笑嘻嘻,“就好比说,这个饺子,你吃了,人家说你贪吃,你不吃,人家还说你贪吃,那还不如吃了呢,起码有好处啊!”
月茹微微皱眉,“好处……”
月嫣望天,“夫子你说什么啊,听不懂。”
“唉……”程子谦摆了摆手,“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们女孩儿家就别为这个难了,大事情有我们臭男人顶着,你们顾着自己貌美如花就行了啊,我继续去忙。”说完,溜达走了。
月嫣回头看了看月茹。
月茹笑着点点头,“也对,要我们愁来干什么?有的是臭男人啊!”
一个上午,各种流言风云突变。
不过满城的皇榜和索罗定的人马显然显现出了功效,不少人都开始议论——是否有人诚信陷害唐月茹。而首当其冲被怀疑的,就是皇后和丽妃。
谁都知道宫廷之中难免有斗争,现在风头最劲的就是丽妃,不过索罗定画的那两个人大胡子、歪辫子,看着像是外族。
于是流言又纷纷扬扬——是不是外族捣乱呢?
“你说,会不会要打仗了啊?”
“不至于吧,可能只是针对唐月茹。”
“月茹姑娘平日可能比较严肃,有人看不过眼她把。”
“真可怜啊。”
“这女孩儿名誉很重要的么!更何况她还是长公主!”
“看今晚的寿宴吧。”
“话说回来,无论是与不是,三公主都好无辜!”
“是啊!又不是她的错。”
人实际上是伪善的动物,本性分成两种,一种是恶,另一种就是非恶。非恶未必就是善,这世上真正善良的人也不太多,但是分辨得出对错的人却是多。换句话说,很大一部分人善,是因为他们知道善是对的,恶是不对的。也就是这样的人,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知道,背地里怎么说的也没人知道,但是明面上说出来的话,必定是站在善这一边的。
于是,流言的风向也变了,大多数人开始同情唐月茹。
而另外,对于昨晚花会的事情,众人的矛头指向了唐星治。这位一向没什么大过错,也不算讨人嫌的王子,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
唐星治也挺生气,自己平白无故被人冤枉!但是转念一想,他倒是不怎么纠结了,看看索罗定,自己这点儿算什么事?
下午的时候,索罗定又画了几张通缉恶人的皇榜,还详细地画出了被砍断的竹竿……
一时间,各种阴谋论甚嚣尘上。
皇城百姓一天到晚八卦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家长里短,今次竟然涉及到阴谋陷害了,这还不开了锅?
整个皇城的人都拿自己当臭皮匠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准备赶超诸葛亮。
同样的理由,今天晚上本来年年都有的寿宴,却变成了传递出各种真相,说不定还会出大乱子的鸿门宴。唐月茹会不会一朝从枝头凤凰掉落凡尘做土鸡,从此万劫不复,就看今晚了……
往年每年宴会之后都会放烟花,皇上会和皇后娘娘到城楼和百姓们见个面什么的,公主们也会一起上来,不知道今年会怎么样,唐月茹还能上得了那城楼么?
晌午的时候,索罗定跑回来了。
众人就见他跑得还挺急,进院子先喝水。
“索罗定。”晓月蹦跶着过来了。
“啧。”索罗定一看见就皱眉,“轮椅给你找着了,就坏了一点你哥拿去修了,你给我去房里躺着别到处蹦跶,跟只兔子似的。”
晓月已经蹦到他身边了,“怎么样啊?”
“嗯……还查呢。”索罗定一摊手,“不过情况没想象中糟糕,今晚吃个饭估摸着就没事了。”
“那……皇上有没有说什么关于月茹姐姐的事情啊?”晓月试探着问。
索罗定想了想,点点头。
晓月见他面色不是太好,就问,“那……”
“唐月茹恐怕这一辈子都要背负这种怀疑活下去了。”索罗定淡淡道。
晓月张了张嘴,“为什么啊?”
索罗定看了看左右,凑过去,单手捂着晓月的耳朵,很轻很轻地跟她说,“其实当年,先皇的妃子是从皇上手上抢过去的。”
晓月张大了嘴,“该不会……”
“总之这里边不涉及谁对谁不忠的问题,先皇横刀夺爱之前,月茹的娘就已经有了皇上的骨肉了,而先皇也没有生育能力,所以比亲生女儿还宠爱。”索罗定笑了笑,“她是真真正正的长公主,只可惜……”
晓月明白了,“这事情不能说出来!”
“对啊。”索罗定无奈,“说出来,月茹自己知道了别扭,后宫可能会大乱,天下百姓更可能会觉得皇室乱伦。
“月茹姐姐岂不是要被人家怀疑一辈子?“晓月皱眉,“皇上这爹也做得太不地道了。”
“所以他才会无论如何,都要撮合月茹和白晓风,宠上天估计也是一种补偿吧。”索罗定一笑,“皇后娘娘和丽妃大概都心里有数,所以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月茹是个姑娘又不能继承皇位。““那这次事情幕后究竟是谁?”晓月好奇。
“这个么……”索罗定一脸的讳莫如深,“唉,总之是头大。”
……
天很快暗了下来,整个皇城的人开始津津有味地谈论今晚的晚宴,而今晚要参加宴会的人,却是各有各心事。
唐月嫣换了一身隆重的公主装扮,有几分皇家的贵气。
月茹一直在屋子里没出来,众人也不敢去打扰她。
唐星治今天出奇地换了一身戎装,貌似是皇后吩咐他这样穿的,他一身黑袍,金色的软甲穿着十分神奇。
往院子里一站,胡开在一旁拍手,“帅气啊星治!”
“是么?”唐星治看这自己的衣服,语带怀疑,“我怎么觉得有点傻气……”
说话间,索罗定和白晓风从外边走了进来。
索罗定拖着晓月那辆修好了的轮椅,一眼看到唐星治了,“噗”一声。
唐星治就皱眉头,不满,“你笑什么?”
索罗定摇头,“你这样子要是上战场肯定不战而胜。”
众人都愣了愣,不太确定索罗定是夸星治呢,还是调侃他。
“什么意思?”石明亮不解。
索罗定指了指唐星治,“这金灿灿的多晃眼啊,阳光一晒把对方敌将晃晕了你就成功了。”
唐星治撇了撇嘴,生气。
石明亮还是不太明白,问胡开,“那究竟是赞还是弹?”
胡开也无奈,“其实……是不是隆重了点?”
葛范也摸着下巴点头,“总觉得好像暴发户一样好俗气。”
“是太新了。”索罗定到了桌边坐下,摸凑上来的俊俊,“把腰带换了估计能好点。”
唐星治摸了摸那条金色的八宝玉带,“我就这么一条。”
索罗定想了想,到房间里拿出一条普通牛皮,套着不少铁箍的腰带来,交给他。
唐星治捧着看了看,胡开等人也都凑过去端详,忍不住惊呼——好帅的腰带!
“牛皮黑的好好看!”葛范见惯了好东西,伸手摸,“为什么会有黑红色的花纹?”
“是狼血。”索罗定开口,众人惊得一缩手。
索罗定撇嘴,“瞧你们这点出息。”
唐星治捧着看了半天,就见这腰带挺有些异域风情的,铁箍都凿成狼牙的形状,还有狼头的铁环,是用来挂刀的。
“你哪里弄来的?”唐星治解开自己的腰带,换上这一条。
“我跟一个西域番僧玩摔跤,他输给我的。”索罗定架着腿道,“那凶僧一生杀狼为乐,每次杀狼都用带血的刀擦这条皮带,总共佩戴了三十多年,你那一身金灿灿的哪里像真正打过仗的,这腰带杀气重又沉,什么浮夸的配饰都能压得住。”
唐星治一戴上,整个人立刻不同了,从花里胡哨戏班大将军一下子变成了沉稳霸气的皇族武将。
“你还挺有品位的么。”胡开问索罗定,“这腰带给星治了,你穿什么?”
索罗定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拿着个茶壶,大喇喇架着腿喝茶,“反正不会光着去的。”
“你每次都一件黑布衫,不怕人笑你?”唐星治瞧了瞧索罗定,觉得欠他个人情似的,“不如这样,你借我腰带了,我借你件好看点的衫,怎样?”
索罗定看了看他,突然笑了。
唐星治让他笑得有些发毛,这人从来不好好笑,不知道是不是脸上五官太突兀的原因,他笑起来带着这么几分邪气,好似玩世不恭又好似在打什么坏主意。
“你笑什么啊?”唐星治撇嘴,“要不要?”
“免了。”索罗定拿着茶壶说得慢条斯理,“爷穿件破布衫人家也知道我是将军,你不戴金腰带人家也知道你是皇子,有些东西天生的,不用拿些布料衬托一下。”
“咳咳……”石明亮喝着茶被呛到了,唐星治一张脸有些热,瞪索罗定——说话这么欠揍!
一旁白晓风注意的则是众人身后,在丫鬟搀扶下蹦跶过来的白晓月。
晓月刚进院子里正好听到索罗定和唐星治的对话,白晓风就见她捂着胸口那样子像是快不行了,满眼的表情都是——大英雄大英雄!好帅好霸气,什么皇子王爷贵公子,统统死开!
白晓风扶额,难道真的要认索罗定做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