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里,俩御医正下棋呢,想着今晚皇宫夜宴,一会儿估计得煮好些解救的汤药,正琢磨着下一步怎么走,大门“嘭”一声被踹开了。
惊得两人一蹦,白胡子都撅起来了,惊骇地望向门口。
大门口,黑灯瞎火一个高大人影看得俩老头倒抽一口冷气,定睛一看,就见索罗定抱着个姑娘大模大样走了进来,“脚崴了。”
俩太医一看到索罗定就头大,赶紧起身,脸上还要赔笑。
“脱臼了。”御医检查了一下晓月的脚踝,笑眯眯来了一句,“伤得不重。”
“脚先放好,给你复位。”另一个御医拿着个小板凳过来,示意晓月将腿搁在凳子上。
晓月瞧了瞧硬邦邦的小板凳,觉得脚又痛了几分。
一个御医蹲在小板凳前,示意索罗定抬着晓月的腿放到凳子上,嘴里还说,“会有点疼啊,忍一忍。”
索罗定看了看板凳,对那太医摆摆手,示意——凳子拿开。
太医不太明白,不过皇宫里除了皇帝谁都怕索罗定,特别是这俩御医。索罗定没事就会派个武功高强的手下来提溜他们走。带走干嘛呢?不是给人看病,而是给他军营的母马接生!俩御医叫苦不迭,他们是御医啊,竟然给马接生。索罗定还威胁呢,要母子平安!万一小马母马有什么危险炖了他俩。
太医赶紧搬开凳子,索罗定蹲下,单膝跪地,将晓月的腿放到自己曲向前方的腿上,小心翼翼,不忘半威胁半提醒地斜了太医一眼,“轻点啊。”
太医咽了口唾沫,点头如捣蒜——哪儿敢重啊,小马驹没接好都要活炖,这要是弄疼了白晓月索罗定说不定直接在院子里挖个坑把他们埋了。
而原本满脑袋只有“疼疼疼”的白晓月,现在满脑袋就只剩下“啊啊啊”了。
晓月满眼都是索罗定点着地面的膝盖……单膝跪地!跪地喔!
曲成和板凳查不多高度的腿——腿好长!好长喔!
轻轻扶着自己腿的手——手法好轻好温柔!温柔喔!
还有警告太医的眼神——为她威胁别人!气派喔!
晓月那儿还记得疼啊,上一刻还在后悔跑来参加什么晚宴,费心费力还崴了脚,这一刻觉得死而无憾了,这趟晚宴来得太划算,啊啊啊啊!
晓月内心正奔腾咆哮,突然就见索罗定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随着两根长长的手指头“啪”一声打了个响指。
晓月的全部心神被他两根手指引开了,同时,那御医手快“咔哒”一声。
“哎呀!”晓月一呲牙。
索罗定眯起眼睛,俩御医惊得一哆嗦,晓月赶紧摆手,“不疼……是不是好啦?”
“好了好了!”俩御医长出一口气,晓月这一声‘不疼’救了命了,万一她说疼,他俩指不定什么下场呢。
关节复位之后,还就真的不是那么疼了,晓月的心思又开始游走,瞄着索罗定的靴子,腿长不过靴子不够漂亮!要不然给他买双靴子吧,不知道他脚多大,一会儿找子谦夫子问问。
御医拿来两块夹板给晓月固定,不忘嘱咐,“要这么固定一个月,尽量不要走动。
“哦……”晓月傻呵呵点头,随后歪头一想——一个月不要走动,那这一个月要怎么办?拄拐么?还是……
等太医装好了夹板,看着包成猪蹄样的脚,连绣花鞋都穿不进去了,晓月嘴都扁了,难看死。
“背你过去吧。”索罗定走到她前边,弯下腰,“我一会儿上厨房让老赖给你煲锅猪蹄。”
晓月眼睛眯成两弯月牙,大大两个梨涡又出现在了腮帮子上,伸手轻轻一搭索罗定的肩膀,索罗定轻轻松松将她背起来,轻轻松松往外溜达走了。
两个御医一起并排在门口欢送索罗定这位瘟神,关上门后对视了一眼。
“他俩啥关系?”
“还用问啊,你见索罗定背过别的姑娘没?”
“这倒没有,都没见他跟姑娘一起走过路。”
“不过白晓月好像一点都不讨厌索罗定。”
“什么不讨厌啊,那姑娘明显一脸的欢喜。”
“喔唷!难道说老索走桃花运了?”
门口,蹲在假山上奋笔疾书的程子谦感慨,“忙不过来了啊,今晚看点太多!”
……
众臣早就到了御花园入席,皇帝请客谁敢迟到?唯独缺索罗定和白晓月。
皇上一问,听说白晓月脚崴了“哎呀,严不严重?”正想派人去看看情况,就见索罗定背着白晓月晃悠进来了。
群臣一看这架势,面面相觑——嚯,这对怎么个意思?
白晓风端着杯子看着自家妹子脚上两块夹板一大圈绷带,再看背着她的索罗定,眉头就皱起来了。
岑勉就坐在白晓风身边,和白晓风不同,他看着索罗定和白晓月却是眼里含笑——这两人真是相配。当然了,这只是岑勉自己的想法而已,可能说出来,这里一大半的人都会觉得他眼神有问题。
索罗定给皇帝见了个礼,见位子都坐满了,就和晓月坐在了靠近门口的空位上,子谦捧着纸笔坐到了索罗定身边,满脸的兴奋。
白晓风跑过来看白晓月的伤势,一见包得鼓鼓的脚就看了索罗定一眼。
晓月赶忙说自己崴的。
白晓风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一旁索罗定可不管他脸臭不臭长不长呢,托着下巴对他摆摆手,那意思——呦,吃饭啊?
白晓风也无奈,拿他没辙,回去自己位子上坐下。
今日主要为岑万峰和岑勉接风,所以岑万峰被安排在皇帝身边坐,给足面子,而岑勉则是坐在了白晓风身边。
岑勉有些尴尬,不知道和白晓风这样的风流人物一起坐,会不会显得很失礼,其实他倒也不必太过妄自菲薄。岑勉年轻个头也挺高,温文儒雅,对面一众官员都点头——嗯,坐在白晓风身边也不算失礼。
见人都齐了,一旁大太监吩咐人上菜开席。
……
由于皇上整天都很闲,而且也挺有钱,所以大宴群臣是经常进行的活动,众人也不见外,给皇上和岑万峰敬酒之后,就开始吃开聊开。
皇后娘娘是绝少参加饮宴的,今天特地来了,群臣也都是热爱八卦的,早听说了唐月嫣可能会许给岑勉这件事,等着看热闹。
索罗定抽空,跑去御膳房跟老赖说要吃炖猪蹄,赖大厨说煲猪蹄得几个时辰呢,让索罗定先吃着,等一会儿吃完了散席估计差不多了,拿回去当宵夜。
索罗定跑回来坐下,跟晓月说,“留肚子,晚上还有宵夜吃。”
晓月美滋滋点头,捧了个胖乎乎的海螺放到索罗定眼前。
索罗定撇嘴,“什么玩意儿。”
“红烧海螺,皇城最近最旺的一道菜,要排队才吃得上呢。”晓月拿着个小勺子给他挖塞在螺里的馅儿。
索罗定拿着筷子夹了块红烧肉,“哎呀,这些精细玩意儿你自己吃吧,我就爱吃大鱼大肉和粗粮……”
话还没说完,程子谦抓着他胳膊一晃……啪嗒,红烧肉落地,炖得烂啊,都摔成油水了。
索罗定真想踹子谦一脚,却听那八公激动地小声说,“好戏快开始了。”
索罗定抬头,晓月挑出一勺子海螺肉塞进他嘴里。
“嗯?还不错。”索罗定嚼了两口,觉得不赖,晓月笑眯眯继续给他挖了送到嘴里。
幸好此时官员们的注意力都在皇家那几口子身上,没看到这一场喂食好戏。
晚宴的坐席是事先定好的,皇上坐正中间上手位,皇后娘娘相陪。
唐星治老老实实坐在皇后前边,大气都不敢出。
丽妃和王妃各占左右两边的席位,旁边挨着坐的是唐月茹和唐月嫣两位公主。
其他几位皇子都不在,大皇子和二皇子在外办事,四皇子体弱多病,最近变天所以咳得都没法见人了,在宫里养着。五皇子惹是生非惯了,前两天刚刚闯了个祸,被皇上罚关禁闭,因此今天也没来。
其实几个皇子里边,唐星治无论外表才智的确都是最出色的,根基又厚,也难怪他是太子第一人选,就是年纪还小,稍稍有些贪玩。
皇后娘见唐星治端着酒杯时不时地偷瞄远处和索罗定有说有笑的白晓月,忍不住叹气。
皇上给皇后娘娘往碗里夹了筷子菜,笑道,“梓童啊,笑一个。”
皇后有些无奈地看了看皇帝,收回视线,优雅地吃菜。
唐星治松口气,他皇娘可算把目光从他后脑勺移开了,看得他背脊直冒凉气。
……
皇上喝了几杯酒,就对唐月嫣和唐星治说,“你们俩小孩儿坐我们堆里干嘛?去招呼岑勉啊,别那么拘谨。”
唐星治求之不得了,赶紧回头看了他娘一眼,皇后娘娘没出声,不过也没瞪他,于是他端着酒杯找胡开他们去了。
唐月嫣撅个嘴,凑到丽妃身边挽着她娘,“我不去,我要陪皇娘。”
丽妃瞪了她一眼,“谁要你陪?”
月嫣不甘愿,那边就岑勉手边还有个位子,他看了一眼岑勉又看了看一旁的白晓风,岑勉跟路边人堆里的路人没两样,白晓风甩他九条街呢,而且从刚才到现在都呆呆的,她死活也不要嫁给这个人!
岑万峰以为是月嫣害羞,觉得女孩儿家矜持点好,就对岑勉招手,“唉,勉儿,你见过你皇妹皇姐了没啊?这么没规矩?还不过来给皇上皇后和两位贵妃敬酒!”
岑勉愣了愣,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先给长辈敬酒,然后跟月嫣敬酒。
月嫣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他喝了半杯,又凑到丽妃身边去了,不过岑勉可没停下脚步也没跟她说话,而是端着酒杯,走到了正不知在想什么心思的三公主唐月茹跟前。
“三皇姐。”
唐月茹抬头,端详了一下岑勉,笑说,“十年不见,果真是高过我了啊。”
岑勉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几杯,两颊都微红,给唐月茹敬酒,“皇姐还记得我啊。”
“记得。”月茹跟他喝了一杯。
“勉儿今天去过书院了吧?”皇上笑问,“住得惯么?”
“住得惯的!”岑勉赶紧点头。
“你可别给白夫子他们添麻烦。”岑万峰叮嘱。
唐月茹似乎对岑勉印象很好,帮着说话,“勉儿从小性格就很好,跟谁都能处得来的,脑筋也好,入晓风书院就对了。”
岑勉的眼神在听到唐月茹一声“勉儿”之后,散了几分,有些痴傻的样子……往事历历在目。
还记得小时候,他特别怕生,他父王又公务繁忙,带他进宫放下就不管了。
岑勉谁都不认识,又内向不敢跟皇子们说话。
就在他一个人躲在花园里看书的时候,有人走过来问他,“你就是勉儿吧?”
岑勉抬起头……
那一天,他坐在湖边,晶莹的水光,却不如眼前人一双水漾的双眸剔透。
那一眼,他到现在都记得,像是从画儿中走出来的仙女,笑得好看却淡,高贵又典雅,声音不轻不重,不软不硬,低低缓缓地问,“你喜欢看书?”
岑勉傻了,呆呆地点头。
“别坐在这里看,一会儿起风了很冷。”那姐姐伸出手,拉起他的手,“去我院子看吧,我那儿书多,还有点心。”
岑勉就这么傻呵呵地被她牵走了,不止人被牵走了,心也被牵走了,后来才知道,这个美人儿姐姐叫唐月茹,是三公主。
再相见,一晃十年。
岑勉曾经无数次幻象和唐月茹再相会是个什么光景,再见她会是什么感觉,如今梦中人就在眼前,他才知道……
原来这个世上,有些感觉永远不会变!无论是多少个十年,他看到唐月茹的眼睛还是会想到波光潋滟的湖面,听到她的声音还是只懂得点头,站在她眼前,永远都是个痴心的傻子。
“哎呀。”程子谦啧啧摇头,“这小王爷是个情种啊!”
晓月托着碗芙蓉蛋羹点头——整个人都傻了啊,现在月茹姐姐叫他跳河他肯定直接跳下去,都不带犹豫的。
索罗定嚼着个春卷托下巴——岑勉正经比白晓风靠谱得多,那三公主不如嫁了吧。
“哈哈……”
唐月茹夸岑勉的话,听得岑万峰是万分开心,他爽朗的笑声,倒是笑醒了岑勉。岑勉赶紧收起那可砰砰乱跳的心,以免一会儿失态,自己难堪事小,别给三皇姐添麻烦。
皇后娘娘意义不明地笑了笑,问一旁的唐月嫣,“月嫣啊,记得你岑勉表哥么?”
唐月嫣还是有些怕皇后的,点点头,“记得……”说着,又瞧了岑勉一眼,总觉得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小声嘟囔了一句,“胆子可小了。”
不过唐月嫣也不是个傻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到,众人都有些不解地看她。
“什么?”皇后娘娘问。
月嫣就看到丽妃狠狠地瞪了一眼过来,便笑笑说,“哦,小时候跟表哥玩得少,他总跟着皇姐都不理别人的。”
岑万峰哈哈大笑,“勉儿还不过来赔罪,你皇妹嫌你不理人呢。”
皇上也跟着笑,“月嫣啊,你不嚷嚷着想去花会么,让勉儿陪你去。”
众臣看得热闹,皇上这摆明了是给唐月嫣和岑勉制造机会呢。
唐月嫣嘴都撅起来了,谁要跟这傻子去花会啊,说着,看了不远处的白晓风一眼。
白晓风此时似乎完全没在意她这边的情况,而是端着酒杯边喝边看远处白晓月那一桌,见白晓帮索罗定挖海螺肉,白晓风瞧了瞧自己眼前的海螺,叹气——这丫头胳膊肘往外拐得厉害啊,都不见她这么乖顺过对别人,他这个亲大哥都没这待遇。
唐月嫣也不免心寒……白晓风根本不在乎她。
“月嫣,你父皇跟你说话呢!”丽妃拍了唐月嫣的额头一下,“发什么呆!”
月嫣回过神,赌气,“我才不去。”
“干嘛不去?”皇上凑过来,“你前几天不说想去么?”
月嫣瞧了岑勉一眼,眼里还是嫌弃。
皇上心中也有数,唐月嫣喜欢的是白晓风,应该是看不上岑勉。
岑万峰不知道其中细节,以为月嫣害羞,就对岑勉使眼色,那意思——你主动点啊!
岑勉都没闹明白什么是花会,而且他也不想被撮合和唐月嫣一对,倒不是觉得这姑娘不好,他一颗心都在唐月茹身上,看不见别人了,这时候真给他个天仙他也看上。
“皇上。”皇后微笑着说,“您让月嫣和勉儿一起去逛花会,月嫣还小呢,要人陪的么。”
唐月嫣愣了愣,瞧着皇后,又看看自家娘亲。
丽妃淡定地喝茶,不动声色。
“哦……”岑万峰赶紧接茬,“是的是的,那找谁陪着……”
“白夫子啊。”皇后娘娘问白晓风,“不如你带着他们去吧。”
白晓风回过神,抬头,有些不解,“去哪儿?”
众人都忍笑,白夫子走神呢?
唐星治提醒,“让你带着岑勉月嫣逛花会呢。”
“哦……”白晓风点了点头,“好。”
皇后娘娘含笑问唐月茹,“月茹啊,你也别总在宫里闷着,跟着一起出去透透气。“唐月茹看了看白晓风,点点头,“好。”
“勉儿,你去么?”皇后笑问岑勉。
岑勉点头,“嗯……我也想见识一下皇城的花会。”
其实皇后娘娘不问岑勉也要去,跟唐月茹一起逛花会啊,少活两年都成!
丽妃看了唐月嫣一眼,“那你还去不去啊?”
唐月嫣虽然不甘愿,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如果她不去,等于让白晓风和唐月茹单独逛花会,那个呆子顶什么用啊。
“那就这么定了。”皇上满意点头。
唐月嫣有些不解地看了看丽妃。
丽妃托着她下巴,用精致的银筷子往她嘴里送了一筷子蟹黄,笑得甜美。
月嫣嚼着吃食,心里明白了……可能她皇娘都已经安排好了吧。
“奇怪啊。”
程子谦一手抓着个鸡翅膀,一手抓着毛笔奋笔疾书,嘴里边啧啧称奇。
索罗定问他,“哪儿奇怪?”
“皇后娘娘奇怪啊。”程子谦道,“让三公主和白晓风陪着,这不添乱么?唐月嫣别说一个,三个叠起来也斗不过唐月茹的,岑勉看见三公主都迈不动步子,这么一趟花会游,该乱成神马样子?”
再看唐星治等人,一脸的兴致勃勃,估计是准备跟去看热闹了,还有不少臣子也都很有兴趣,貌似准备去花会看戏。
“花会游那天一定会出乱子。”程子谦眯起眼睛,“啧……别出什么大事才好呢。”
“能出什么大事。”索罗定慢条斯理啃鸭脖子,“难道派人宰了白晓风?”
“不是吧?”晓月紧张,一拽索罗定,“那我们也去!”
索罗定无奈望她,“你都剩三条腿儿了还去花会?”
晓月斜眼瞪他,“回去抄一百遍诗经……”
“我背你去!”索罗定惊得赶忙补救,“那什么……屁大点事情就抄诗经,太伤感情了!”
晓月扭脸,忍住往上翘起来的嘴角,嘟囔了一句,“谁跟你讲感情。”
索罗定凑过去,“还有大螺蛳么?”
“是海螺。”晓月将自己那个捧过去,继续挖海螺肉给他吃。
程子谦咬着笔杆子在一旁看,心中纳闷——老索什么时候学会哄女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