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色正深,萧瑟的冬季不闻蝉鸣,下人皆已屏退,周遭只余一片静寂的呼吸声。
苏言面对着恍若轻叹的一句“亥时了”,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吞了回去。
谢明允这是……生气了?
因为她回来得晚,还是出府时没有带他,抑或……因为她去了酒楼。
这点淡淡的怒意实在无迹可寻也无从查起,于是她只能问道:“怎么了?”
谢明允反而不答,苏言只得大胆猜测:“是不是你不喜我饮酒,但你真的误会了,我并未喝酒,只是在酒楼看了舞吃了些糕点。”
说着,见谢明允没有半分相信的意思,她急匆匆赶了个来回,把桌上油纸包提了过来,温热的还散发着糕点的香气。
她打开纸包,递到谢明允面前,“喏,这会信了吧!”
“我怎知你不是在酒楼饮了酒,又随意要了份糕点回来唬我。”谢明允不知为何,想到苏言方才所说在酒楼赏了舞蹈,心口有些发闷,却不便道明,只顺着苏言的话质问,却又觉得这所谓“并未饮酒”也是唬人。
“真没骗你……”苏言有点无奈,但喝没喝酒要怎么证明,难道还能有现代的酒精检测仪?
女子在外,又是酒楼那等去处,能有什么好事。理智上谢明允无可相信,可是,近日相处看来,苏言也并非浪荡之人,便拿每晚来说,她始终卧于小榻,从未越界一步。
他正愣神犹豫不知当不当信,突然眼前靠近一张放大的脸,谢明允一惊,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猛地往床内侧缩了几寸,一时不稳当甚至于被褥也滑至腰间。
“你!”
苏言无奈,没料到他是在出神而非生气,故意叹了口气,等了一瞬才道:“可有闻见我口中酒气?”
谢明允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这才知道她这番动作是为让自己闻闻酒气,他深吸了口气,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猛地顿住了。
“咳咳。”几声闷咳。
苏言忙靠近拍了拍谢明允清瘦的后背,只觉蝴蝶骨突起,不自觉想到这里震颤而又张开的模样,竟觉得引人怜爱。
呸,我在想什么呢。
谢明允此人心机比海深,若是一个不慎惹怒了他,他绝对能风轻云淡装作毫不在意,背地里小使手段,便能让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苏言莫名不寒而栗,下意识摇了摇头甩开那些阴暗念头,缓缓收回手回归眼下思绪,“怎么呛住了,我口中明明半分酒气也无是不是?”
谢明允缓过那阵,闻言沉默半晌后点了点头。
这话不假,他嗅觉敏锐,苏言又靠得这般近——她身上酒气大半来自于外袍,反倒是鼻息与吐气不闻酒香,只有淡淡的甜糕香,夹杂着各种花果香气。
可……她说在酒楼看了舞。
苏言见他终于不再误解,放宽了心,两指夹起一块粉红桃花糕,不由分说的掰了半块递到到谢明允口边。
“不用……”谢明允刚开口,那块糕就趁此机会被塞到了口中,他一时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得咬着抬起眼眸,直直望进苏言眼里。
苏言正拿着另半块糕点往自己口边送,却倏然一愣。
不知是不是方才呛的,他眼眶发红,眸中盛上一弯水光,湿漉漉的看着苏言,像极了小兔子,柔软可爱。
她垂了眼眸,默不作声吃下了那块糕,却突然萌生了某种念头——似乎这样一直相处,也还不错。
谢明允嚼了糕点,松软还带着温热的香气,淡淡的春日桃花香在唇齿逗留不去,像是又一个春天。
“味道不错,”谢明允突然开口,“但晚上不宜多食,留着明日再吃吧。”
苏言“嗯”了一声,问道:“时候不早了,你怎么还没睡。”
谢明允抿唇:“睡不着。”
他没说的是,今日屋里少见的缺了某个人的气息,竟让他莫名不习惯了起来,更让他无措的是,竟也睡不着了。
即使是躺在厚厚的被褥里,也还是觉得凉,谢明允小半时辰前,甚至披了那件白狐裘,踮脚到门外看望,后来自然是被守夜的山楂山药瞧见。
他莫名尴尬,总觉得自己像是平常人家巴巴盼着酒醉妻主回家的小怨夫。
这般一想,便更是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