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心底升起的第一个念头是——该不会是月事来了,但下一瞬就抛之脑后……时间不对,谢明允就算经水疼痛也不是此时。
难道是有旁的什么病?
苏言的掌心暖着谢明允小腹,看着他脸色不见转好,语气中带了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等会儿太医来了就好了,明允,再忍一小会儿……”
谢明允神色苍白,他心底几乎有种预感,这回好像不是什么病痛,一阵一阵的,好像是从身体深处漫上来的疼,和往日的感受不太一样。
他也生过不少病,没有哪一回同这次一样。
“还好。”谢明允说了一句,随即抿唇不言,神色有些痛苦。
苏言心里焦急,频频望向门外,聆听动静,直到几个太医脚步匆匆赶来,这才放宽一点心思。
良久。
苏言看着太医神色凝重,“陈太医,这是琢怎么了,染了风寒还是?”
这位在宫中待了二十多年的老太医,此时神色严肃而又庄重,看起来不像是给人看病,倒像是在寺庙里拜佛似的,可偏偏她还搭着谢明允脉搏,指尖滚了滚,难得的露出些许不太确定的神色。
陈太医朝谢明允问了一句:“近来身体有没有什么异样。”
苏言不明就里的看着谢明允,脑中飞快地替他回想近日的状况,若说不对劲和异样……旁的倒没有,只是吃的少了些,不过他胃口一阵一阵的,本就没有什么规律可言。
至于谢明允,他本就细致入微,近日对自己的身体也上了些心,此刻眉心轻轻皱起细小的折痕,缓缓道:“这些日胃口不太好,再有就是……唔,偶有失眠多梦,或许睡得少了,总觉得疲乏。”
苏言看着陈太医皱起眉头,声线都紧了几分:“太医,是怎么了?”
谢明允回握住她的手,给了一个让她淡定点的眼神——他自己的身体心里有数,也没吹风淋雨的,生不了什么大病,无非就是……等等,食欲不振,腹痛。
他好像联想到了什么,蓦地抬起目光。
陈太医收回搭在谢明允手腕处探脉的手指,露出笑容:“恭喜陛下,恭喜皇君。”
苏言正给自己做心理预设,已然觉得便是什么大病她也陪着谢明允治,却猝不及防得了一声恭喜,顿时整个人僵住了,眼神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谢明允,又看了眼笑弯了眼睛的陈太医。
?
反倒是谢明允率先开口,有几分不确定地问:“莫非我这是……有了。”
陈太医笑着点了点头:“是,只是月份尚早,脉象也不太明显,外加情绪激荡胎相有些不稳,臣且去开一副方子……”
后面说的那些话,苏言一律没有听进去
谢明允他……怀了?
苏言被这巨大的狂喜砸的七窍不通,彻彻底底地僵化成了一具雕塑,面无表情的那种。
谢明允看了一眼她此刻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同时保持着一种能迷惑旁人的淡定神色,对陈太医道了声谢,吩咐人下去了。
“苏言?”他抬手在面前这尊“雕像”眼前晃了晃。
苏言眼疾手快杀,一把抓住他乱动的手,紧攥着不放,眼神显先是盯着谢明允,又转而向下移动,落在那处平坦的所在。
难以置信,这里……已经有了一个新的小生命?
“明允,你快躺好了。”苏言回过神来,忙将人缓缓扶到榻上,又垫了棉枕在他身后以便靠好,紧张兮兮地道:“还疼吗?等会儿药熬好了送过来就会好些,你先等等,我陪你聊天。”
方才的疼痛本就是一阵阵的,愈来愈轻,又歇了这么久,散都散干净了,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眼前这人却心急地跟什么似的,谢明允失笑,肩胛乃至整个身体都放松下来,软在松软的靠枕里,淡淡地回了苏言那句“陪你聊天。”
他道:“嗯,你和我讲讲话。”
苏言很忙,天下仿佛有数不尽的烦心事要操心,一会儿是陈芝麻烂谷子的先帝旧事,一会儿又是哪个县新闹了什么官民矛盾,事无巨细,都上报到苏言这里等一个最终决断。
人的精力再旺盛,也不过就是一个人两只眼睛两只手,哪儿顾得上那大大小小所有事,光是把每日的奏折看上一遍就得费去半日功夫,更别提还要批话了,谢明允看在眼里,只是从不多说些什么。
这是帝王应尽的职责。
但心里仍会有些许不平,好像从前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总时不时升起淡淡的伤感,想念原本常常相谈的日子。
苏言对他笑了笑,坐得更近了:“嗯,和你聊聊天解闷,说起来……你这几日好像很爱吃葡萄?”
这倒是真的,他原本不喜酸酸甜甜的水果,但近来吃了不少,或许这也是他未曾发现的端倪?
谢明允摸了摸小腹:“唔……大约是,我吃着很甜。”
苏言露出一个惊讶的笑:“明明有点酸,我还当你怎么了,居然觉得很甜。”
说着,她像是有些懊悔:“我早该发现的,不然今日就不让你见那什么谢守,平白惹你生气……”
谢明允一把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无妨,往后不会再见了,一次说开,我也解恨了。”
苏言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他的小腹。
谢明允:“怎么,想摸摸?”
苏言犹豫着点了点头。
下一瞬,谢明允毫无征兆地拉过她的手,往自己小腹挪。
苏言吓了一跳,才后知后觉地告诉自己:没什么,哪里没有摸过,现在就是摸摸小腹罢了,那里还有一个新的小生命。
然而她指尖仍锁了一下,被谢明允的目光捕捉道,似笑非笑地调侃了一句:“怎么,这是近乡情更怯了?”
苏言:“哪有!”
说着便摸了上去。
嗯……触感软软的,和平常没什么差别。
但就是这平平无奇的所在,藏着她们两人的孩子。
苏言抬起头,望进谢明允带着笑意的眼底:“明允……你以后的十个月,可能会很辛苦,还有下个月的大婚……”
谢明允仿佛第一回 听这个词似的,猛地惊了一下:“大婚?”
苏言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恨不得穿越时空给一瞬间前的自己一个耳光,然而眼下事情败露,只能尴尬的笑了笑:“是、是啊。”
原本按照祖制,苏言从前已经和谢明允进行过一场婚事,就算如今登了帝位封了谢明允做皇君,大婚之事也不须多行新的,只不过她总觉得欠缺什么,往日没给到谢明允足够的,现下只想加倍地补回来,又想着给这人一个惊喜,故而一直什么都没说过,身边的宫人也都对谢明允瞒得严严实实的。
被欺瞒了许久的人却不恼,只笑着掀起眼皮,语气带着残余的虚弱:“那你这……藏得可够深的。”
苏言索性豁出去了:“反正你也愿意的,不是吗?”
谢明允一笑:“当然。”
苏言还想说些什么,就被谢明允拉了一把,她本来可以撑手稳住,但又怕动作间不慎挤到谢明允,干脆眼睛一闭地随着身体重量倒在了床上。
谢明允也缓缓躺了下来,仿佛忍受了许久的疲惫似的,轻声叹了口气:“我有些困,你陪我睡一会儿,好吗?”
苏言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更何况现在气氛温馨和睦,于是也随着他合上眼皮,不知不觉,竟然也睡了过去,再醒来已是傍晚用饭的时候。
谢明允居然先她一步醒了,好像刚喝了药,旁边还摆着一只漆黑泛着苦味的药碗,让人闻到就为之震颤——被苦到的。
吃饭的时候,苏言悉心地替谢明允挑了鱼刺,又舀了些汤递到他手边。
谢明允扭过头:“……腥。”
“嗯?有吗?”苏言端起碗,尝了一口,宫里的厨子手艺精湛,用的也是上好的鱼,熬出来汤色奶白,半点腥味都不曾有,她还没想明白为何谢明允会觉得腥,就已经脱口而出:“没有腥味啊。”
谢明允眉角仿佛轻轻抽了一下:“我现在……闻不得这个。”
苏言恍然,是她疏忽了,他现在对气味稍微重一点的东西都敏感得很,看样子近来要嘱咐御膳房,换些菜肴。
“那这个呢?”她指着火腿朝时蔬,“这个会觉得腥吗?”
谢明允:“倒是不腥,就是……吃腻了,不想吃这个。”
苏言伸到一半的筷子僵在了半空,心说这也就半日功夫而已,怎么就变化这么大了,真是透着一股诡异。
蓦地,她想到了什么,倏然抬起头,正撞进谢明允似勾起一点弧度的嘴角,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谢明允看着她眉眼染上神采,轻轻挑了下眉。
苏言一字一顿:“谢、明、允!”
“你是不是仗着那什么,故意找茬来的?”
谢明允毫无忌惮似的一笑:“是啊。”
苏言:“……”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地想,看样子以后这十个月还有的分辨呢,谢明允这些时候情绪不稳也是有可能的,现在倒还正常得不行。
……除了有些爱整人,尤其是整她。
……
时间过得很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又一个月份。
而苏言和谢明允的婚礼,也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