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去多久, 时玥睁眼时,窗外的天只是微微亮,床尾处的身影坐得笔直, 头颅微微仰起靠在车壁上。
时玥裹着被子坐起身,男人也警觉地睁眼,侧头看来:“不舒服?”
嗓音是初醒后的嘶哑。
时玥摇摇头, 朝他勾勾手指。
要是放在平时, 岑肆是不会上她的当, 但是现在他明显还有些懵, 一切都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他一手撑在床沿, 朝她倾身过去,“怎么了?”
时玥抻起被子,几乎将两人都罩住。
岑肆眼前一片黑暗, 他抬起手,抓住被子,正要掀开。
脖子却被细细的胳膊扣住, 他感觉嘴角似乎有羽毛般的力道轻触, 温暖的,柔软的。
岑肆掀被子的动作猛地一顿。
……是什么?
环在他后颈的胳膊缩回去, 被子也被掀开。
冰冷的空气从车窗缝隙里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将岑肆鼻间最后尚存的馨香带走。
时玥裹着被子, 又重新躺回床上,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次是背对着他的。
岑肆视线穿透昏暗不明, 盯着她黑乎乎的后脑勺,好一会儿,他才放下僵在半空中的手。
而抓在床沿的左手, 已经将单薄的褥子抓得起褶皱,手背青筋凸起,显示着他此时并不平静的心情。
白时玥,简直颠覆他对这个时代女孩子的认知。
不能再让她看乱七八糟的书。
岑肆重新坐回去,车厢里依旧安静,但是他内心却波浪滔天,嘴角那处,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越发地滚烫。
时玥当然知道刚才的举动会给岑肆带来多大的震撼,不过她还是倒头就睡过去了。
她再醒来,整个人都蔫蔫的。
岑肆本来想好的那些教训的话,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硬卧车厢相对安静一些,而且年轻人较多,当岑肆看到一对男女毫无顾忌搂在一起睡的时候,他觉得……真的是他落伍了。
下午火车停靠站点的时候,岑肆下去买两份暖呼呼的饭和一壶白开水上来,时玥胃暖之后,又开始皮了。
她蹭到岑肆身旁坐着,试图去碰他的手背,“肆哥肆哥,你的手看起来好暖的样子……”
不过还没碰到,他就举起手,黑眸警惕看过来,“白、时、玥。”
时玥把自己的手放过来,微微撅着一张粉白的唇,“你这么凶干嘛?你摸摸我的手,真的太凉了。”
岑肆没有错过她眼底笑意。
打也不是,骂也不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么束手无策。
但是心里却没有半点愤怒,他甚至有点享受。
但凡换一个环境,他非得把她拎起来打屁股。
“你比对比对嘛。”时玥软着嗓音,手指扯着他衣服。
对面下铺的是个年轻男孩子,应该是大学生,穿着很是时髦,说话也是大大咧咧的,他早就观察这对男女很久,当兵的这同志古板严肃,但是对他的对象温柔得不行,当然,也往往被他对象牵着鼻子走。
男学生起身离开,顺便对岑肆小声说一句,“同志,现在都提倡自由恋爱了,你还害羞什么呢?你对象就是想跟你牵手。”
诶,要是那女孩是个单身的,他肯定要追求她了,又漂亮又可爱……
岑肆猝不及防被上一课,还看到对方瞥向时玥时那火热的眼神,于是忍不住皱眉。
“他跟你说什么?”见男学生走后,时玥好奇地问。
其实她都听到了。
岑肆也知道,所以自然不会解释,他敲一下小饭桌,转移话题,“今晚早点睡,明天一大早就到。”
时玥撇撇嘴,似乎觉得无趣,她往床上一躺,丢出一句,“现在就睡,不跟你说话了。”
岑肆:“……”
他总算安静下来。
不过睨到她被子外的手,他便拉一下被子,将她的手遮住。
他尚未收回手,被子下那只手却钻出来,小蛇一般缠过来,冰冰凉的,将他的手指勾住。
他忘记拒绝,任由那只小手,将他的手掌握住,一起带入被窝中。
她的手的确很凉,不仅手,脚也凉,昨晚他给她按摩,一直也没能焐热她。
他目光移到她脸上,她依旧闭着眼,只有长长的睫毛轻轻颤着,嘴角微微勾出一个弧度,笑得跟小狐狸一样。
岑肆一时没移开视线,不受控制地,扬起唇角。
男学生走回来时,瞄一眼岑肆藏在被窝下的手,不用想也知道,被子下两人的手肯定是牵着的。
“啧,这就对了嘛。”男学生笑着说一句,还拿出一个木吉他,随手就弹。
现在还早,他白天就应大家要求弹过几首歌,如今他唱的是一首情歌《甜蜜蜜》。
时玥睁开眼看过去,眼睛放光,但是下一秒,岑肆凌厉的目光就扫过来。
这首歌,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都是靡靡之音,只能偷偷在房间里听的,男学生这么唱出来,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听到,绝对会脸红。
时玥也不再看对面,就盯着假正经看书的岑肆。
他有着过人的外貌条件,雕塑般的五官棱角,侧脸线条冷硬刚毅,明明正直阳刚,但是又特别疏远,好像远离所有世俗尘世。
渐渐地,时玥发现,他耳根红了。
时玥倏地坐起身,笑着歪头看他,“嘿嘿,听个歌儿你也脸红,老古板。”
这时候对面的人已经换一首歌,岑肆侧首,黑眸熠熠,比平时要灼热几分,哪里是什么远离俗世,他眼底火光,分明是在燃烧的。
“老古板不是听歌脸红的。”岑肆另一只手放下书,压在被子上,又将她摁回去,之后撇开头不再看她。
时玥还想说什么,被子下他的手紧紧扣住她,多少有点威胁的意思。
行叭,看在他耳朵都红透的份上,她这才安分下来。
对面的男生也没唱多久,润润喉也躺下了,主要是对面这两人太腻歪,他有点受不住,还是早点睡吧。
第二天一大早,列车员吆喝着到站点要下车了,时玥两手空空,悠闲得很。
岑肆只拎着一个行李袋,时玥瞅一眼,干脆将手挽在他胳膊上。
岑肆躲开,“像什么样子?”
时玥:“……老古板,以后你想牵手我都不让你牵。”
岑肆又是一记凛然的眼神扔过来,“好好说话。”
——
来接岑肆的是一位长相粗犷的军官,咋一看到他身旁的时玥,本来咋咋呼呼的声音就马上收敛,“老、老岑,这位是?”
这小妹妹,长得跟小天仙似的,但是未免太嫩了点。
一时间,他看岑肆的目光也有点怪。
岑肆当做没看到,言简意赅地解释:“白跃的妹妹,白时玥。”
“白跃的妹妹!”郑棋有些惊讶,随后又热情地朝时玥伸手,“玥玥是吧,你喊我郑哥就好。”
“郑哥~”时玥乖乖跟着喊。
岑肆瞥她一眼,微微抿唇,随即道,“先送她去招待所。”
郑棋心里还是很疑惑,但是当着时玥的面,他也没问,直接示意人上车。
省招待所的环境还不错,如果没有岑肆带着,时玥是没有资格住这儿。岑肆是不放心她住其他地方,暂时只能将她放招待所。
时玥跟着他走进去,看着那大床,还算满意。
“你先住这儿几天,我寻空就出来,别乱跑。”岑肆表情尽是严肃,但是他知道即便她现在听进去,指不定她转头就忘记,毕竟她是敢一个人离家出走的人。
时玥立正给他敬个礼,“好!”
岑肆盯着她好一会儿,才说道,“现在,你跟我去打个电话。”
时玥:“……”
她差点忘记在老家的哥哥嫂子。
招待所里就有电话,岑肆打到总机,转接到家里。
白跃是算好时间在等着的,所以很快就接通。
“已经到西市,在招待所住着。”岑肆一开口就主动汇报,那边白跃才松一口气。
“路上顺利吗?”白跃问,妹妹第一次出远门,还是坐那么久的车,他怕她受不住。
“刚好有个硬卧,让她过去睡了两晚,一直有些感冒,但是吃饱后精神头还不错。”岑肆一边说话,一边还用幽深的黑眸盯着时玥,盯得她直把脑袋给垂下去。
“你说得我好像个大麻烦。”她忍不住叭叭。
岑肆和白跃都是一静。
岑肆抬手就在她头顶来一下,“谁说了?”
“玥玥,哥哥是担心你。”白跃的声音也传来。
岑肆正要将电话递给时玥,白跃却又问,“岑肆,玥玥说的私奔,是怎么回事?”
岑肆:“……这你得问她。”
不过她肯定又要胡说,还是别让她说话的好。
于是时玥张手要电话时,他都当做没听到,后面时玥被岑肆凉凉的视线驱赶到角落,两个男人嘀嘀咕咕说老半天。
等岑肆说完,时玥才跟白跃说上话。
不过也没多久,岑肆便拎着她离开,带她去吃早餐,逛百货大楼。
省城这里明显更快地接受新政策,到处都是个体户,现代化设施更是不少。
一个小时后,时玥就蔫儿吧唧地被岑肆带回招待所。
她已经累得不行,但是还是跑去洗了个热水澡。
岑肆没急着离开,站在窗前等她,回头看到她顶着湿漉漉的长发出来,一张脸更是板得严肃。
视线再往下,看向她身上穿着的秋衣秋裤。
她是空手来的,衣服刚买回来,她也只能先穿上。
衣服比较贴身,她对上他视线,就双手掩住自己,一副小白兔受惊似的表情,“你这么盯着我看,我害羞的。”
岑肆:“……”
“我能看什么?”他反问。
小白兔当即炸毛,气得把毛巾朝他砸过去,好扎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