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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一簪雪 荔枝很甜 3706 2024-05-11 10:48:28

进宫的马车已备好, 旁边还拴着霍显那匹头顶一撮红毛的爱驹,但霍显却是同姬玉落一并上了马车。

姬玉落看他一眼,猜到他约莫是有话要嘱咐。

果然, 马车一启程, 霍显就开口说:“惜妃家境不显, 只这个把月得了皇上青睐, 又是后妃,今日赴宴多也只是后宫妃嫔, 世家宗妇应该没几个,她要谢你你便承了她的情, 不必惶惶不安, 也不必有意示好,若是遇到麻烦,可以找篱阳,他今夜就守在九重门。”

这话听着好似是处处担忧新婚娇妻, 唯恐她在宫里受人欺负, 但言下之意却很有趣味,他实则说的是惜妃除了仅有的一时盛宠没个鸟用,不必去奉承巴结丢他霍显的脸。

姬玉落心下微哂, 注意力却落在了最后那句话上。

九重门是什么地方,正是重华殿的最后一道宫门, 也就是紧挨着司礼监值房的那道门,原来今夜是篱阳守在那儿。

上回迎亲路上遇袭, 那个叫篱阳的锦衣卫身手倒是不错,不过这回她没打算硬闯。

想到今夜便能结果了赵庸, 姬玉落微垂的眼眸不由闪过片刻阴沉的笑意, 转瞬即逝, 连带着唇角扬起的弧度也比往日高几分,她道:“多谢夫君挂怀,我记下了。”

霍显的目光却是落在她眼底,不自觉蹙了下眉。

四目相对,姬玉落露出不解又无辜的神色,道:“夫君……怎么了?”

霍显没说话,侧身望向窗外。

冬日的天暗得快,斜阳刚散去,暮色便渲染开来,原本此时应寂静庄严的皇宫却难得有了人气儿,安和宫一角悬灯结彩,甚是热闹。

正如霍显所言,惜妃虽然大摆生辰宴,但能来贺寿的大多是宫里的妃嫔,其中也有外臣女眷,不过寥寥。

惜妃今日有意打扮得雍容华贵,端庄典雅,一身着装直逼皇后,脸上是正当盛宠的高傲,她被众人簇拥着奉承,还没沾酒就已经快醉了。

宫女挑帘,暖阁里就静了静。

姬玉落到时,众人脸上笑意未退,只拿眼打量她。

今上贪色,偏好浓颜系美人,故而宫里的妃嫔个顶个的妖娆多姿,这后宫就跟个盘丝洞似的,乍一见这冷霜似的美人,几人皆是一怔。

不待人问,惜妃便惊喜道:“霍夫人可算来了,本宫可是等了你许久,还以为霍大人新婚,不肯放人呢,快给霍夫人看座。”

众人恍然大悟,哦,原来是霍镇抚刚过门的那位新妇,国子监祭酒姬大人家的千金,此前听说身子羸弱,一直在寺里养着,往年也不曾进宫,没见过,于是打量更甚。

姬玉落迎着一众目光,先是朝各位妃嫔行了个半礼,随后便被惜妃拉至身旁落了座。

惜妃握着她的手,甚是感激道:“那日走在路上,也不知怎的膝盖一疼,竟是跌进池里险些丧了命,还多亏霍夫人路过相救,我啊得让我这些个宫女都去学凫水不可!”

姬玉落道:“娘娘严重了,是娘娘有龙气护体才得以安然无恙,臣妇不敢居功。”

这话说得漂亮,简直说进了惜妃心坎里,她娇羞地垂下眉眼,捂唇笑起来,心情大好,拉着姬玉落的手不肯放,说:“我与霍夫人一见如故,甚是欢喜,今夜皇上特从宫外请来了梨红园的戏班子,霍夫人坐本宫身边,陪本宫热闹热闹。”

姬玉落颔首应是。

不多久,戏子便开唱了。

但实则看戏也并非是真的看戏,众人的目光看似是落在了那临时搭建的戏台上,可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句句打着机锋,一会儿这个妃嫔暗讽那个妃嫔不得圣宠,一会儿是那个妃嫔嘲讽这个妃嫔年岁渐长容貌不再,台下比台上唱得还要精彩。

姬玉落瞥了眼被惜妃紧紧攥住的手,抬眸给站在远处的红霜使了个眼色,红霜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出殿内。

台上的戏又换了一出,妃嫔嘴里的机锋也扫了一轮,眼看就快要扯头饰打起来时,忽有浓浓烟味儿飘来,众人一顿,皆是停下话头。

有人耸了耸鼻,蓦地一惊,指着窗外道:“起、起火了!”

话音坠地,姬玉落的手总算得了空。

惜妃噌地起身,这时有内侍三步一摔地小跑而来,哆哆嗦嗦道:“娘娘!娘娘、娘娘殿内起火了!”

惜妃怒道:“还不快去找人灭火!”

她说罢便往门外去,谁知脚还没踏出去,檐上的悬梁就“哐当”砸了下来,惜妃大惊失色,忙往后退,却见整个宫殿都被火包围了!

身后的内侍还在喊着“娘娘莫去”,惜妃反手就是一巴掌,“你们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火,现在才报!”

内侍捂着脸,委屈地说:“娘娘,不知哪来的火星子,好几处都起了火,今夜风又大,奴才们察觉时火势已是起猛了。”

说话间,不知哪里的梁又断了一截,轰然坠地,适才还争锋相对的嫔妃此时抱在一团,尖叫连连。

火愈发地大,烟也愈发浓烈。

戏台子也是木头搭的,窗外的火星子飘了进来,台上的布缕引着火,迅速就着起来。

众人自身难保,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姬玉落默不作声地往后退,惜妃的宫殿前后两扇门,一扇通往殿前宫门,一扇则是连接着寝殿的水榭庭园,此时园子的花树也都着了火,而四周高耸的石墙将宫女内侍都困在了里头。

趁不注意,姬玉落脚尖点地翻了出来。

红霜一边警惕回头一边上前,将怀里的衣裳递过来,不远处的大树下赫然是被她打晕扒了衣裳的太监。红霜道:“小姐,属下同去。”

姬玉落褪下披风小袄塞给红霜,利落地套上内侍衣裳,说:“不用,人多眼杂,你在这儿等我。”

红霜急道:“可是主上说过属下必须时时——”

姬玉落冷眼扫过来,“你现在的主子是我,不想干就滚。”

“……是。”红霜恭恭敬敬地垂下头。

姬玉落作太监打扮,一路提灯贴着宫墙边沿走,她走得极快,眼下所有人都乱哄哄地往惜妃宫殿赶,并未有人注意到她,只是在途遇巡守的锦衣卫时,她才将礼帽往下压了压,垂头把脸藏了起来。

篱阳果然带着人赶来了。

宫里起火这么大的事,烧的还是皇上的宠妃,篱阳巡守九重门,不可能不管的。

但他一旦离开,司礼监的值房盯梢就松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时辰,赵庸是不是在值房,若是不在,今夜找到他,趁乱杀了就是。

姬玉落趁黑拦了个手抱拂尘,看着品级不低的太监,压低嗓音道:“我是御前当差的,督公在何处,皇上让走一趟。”

这火烧得太旺了,已将隔壁两座宫殿都点着了,胜喜才从重华殿来给赵庸传了皇上口谕,刚领着赵庸的吩咐要点人灭火,这会儿正是一脑门的汗,想也不想,指着后头的值房,道:“督公在里头。”

胜喜说罢,着急忙慌就提步离开,只是在将近惜妃宫殿时蓦地停步。

他才从重华殿来,皇上何时又宣了督公?

况且御前当差的系的都是红腰带,适才那小太监分明是绿腰带,奇了怪……

胜喜朝身后的太监摆手道:“你们先行,我回去一趟。”

值房是一座不小宫殿,只是未作雕梁绣柱,看着像是寻常院子,门也不是朱红宫门,而且漆黑木门,低调内敛,在这富丽堂皇的深宫里藏得可深。

这是赵庸的值房,不比司礼监的办公所人多,平日便只有几个小太监当差,眼下宫里起火,大多赶去救火了,眼下清静得很。

一路走来没什么人,直到绕过一处拐角,见廊下有一抹深紫,姬玉落猛地侧身藏进绿荫里。那抹紫色背朝姬玉落,正与小太监嘱咐了几句什么,随后那小太监点头离开,他才推门步入房里。

紫色袍衫,兽纹鸾带!

这些看着不显眼,可宫里的奴才侍婢着装皆有品级,整座皇宫能这么穿的内侍,除了赵庸没有别人了!

姬玉落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直勾勾地盯着那扇门,眼里冷若冰霜,紧攥成拳的手背青筋暴起,眼看那扇门阖上,她迎面快步上前。

寒风呼啸,风里似都夹杂着孩童的哭嚎。

姬玉落猩红着眼,“哐”地一声推开门,却蓦地站在原地蹙了下眉。

统共就这么点大的屋子,此时却空无一人。

她分明是见赵庸进来了。

姬玉落呼吸急促,正要上前翻找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一转身,就见适才那被她拦住问路的太监走来,说:“督公,方才可有人——”

四目相对,胜喜斥道:“大胆,你是何人,胆敢擅闯督公的内室!”

话音落地,胜喜紧跟着蹙了下眉,在姬玉落毫无波澜的目光下卡壳了片刻,随后瞳孔瞪大,“你、你是——”

胜喜自然认得她,姬玉落两次进宫,都是他亲自迎的。

但他话未尽,就见姬玉落迈步上前,眼里的杀气掩盖不住,胜喜顿觉不对,转身便要跑,可却被提着衣领拽了回来,屋门也在他鼻尖大力阖上。

姬玉落声音很轻:“胜喜公公,跑什么呢。”

胜喜推开她,绕到方桌另一边,手里的拂尘充当武器,边指着步步靠近的姬玉落,边往后退,哆嗦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想作甚?这可是禁中,外头都是锦衣卫和禁军,你、你焉敢在宫中杀人!”

姬玉落抬脚踢飞了胜喜的拂尘,将他摁在满是水的盥盆里,厉声问:“赵庸在哪儿?”

胜喜呛了几口水,却是挣扎大喊:“救命!来人啊!来人啊!”

姬玉落一蹙眉,干脆伸手捂住他的唇,听外头有齐整的脚步声传来,她迅速拔下银簪刺穿了胜喜的喉咙。

人在她手里挣扎了片刻便不动了,随着盥盆一并滑落在地,“哐当”一声,淌了一地血水。

姬玉落谨慎地避开了血渍,在锦衣卫推门之前破窗而出,惜妃的宫殿大火未灭,外头仍是一团乱,宫女内侍们提水来回,姬玉落便迅速藏在其中,也顺手接了一桶水,往大火处赶去。

然在前方一条岔路上,一列队伍浩浩汤汤前行,那是正伴君驾而来的锦衣卫,其中在最前方的那个显然是霍显无疑。

姬玉落眉头轻拧,她不可能从锦衣卫里冲撞过去,就只得跟在后头,于是霍显迈入宫殿时,姬玉落刚刚绕到宫墙后头。

红霜上前,“小姐,如何了?”

“没成。”姬玉落换着衣裳,语速都比往常快,“霍显到了,你我从这儿翻进去,装作被困在火里的样子。”

红霜面色凝重的点了头。

姬玉落仍是回到了宫殿的水榭处,此处花树太多,火不仅没灭,甚至还有蔓延的趋势。

而妃嫔们都困在前殿,姬玉落正要提步上前,却见殿门那处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不是霍显是谁?

姬玉落脚步往后一缩,躲在了石灯后头,许久没有这样紧张的时候,她呼吸都下意识屏住。

但只一瞬,姬玉落转身跨进火势蔓延的废墟中,她蹲在角落,从地上蹭了点灰抹在脸上和身上,顺便还弄乱的头饰。

霍显赶到时,小姑娘正抱腿缩在柱子后头,一张脸都埋了起来,直至南月惊喜地喊了声“夫人”,她才惨兮兮地抬起头。

脸上都是灰,眼里泛着一层雾气,似是看到救星一般,忙跌跌撞撞爬起身,却又缩着脚不敢迈过着火的木梁,“夫君……”

霍显沉着脸,松了口气时又略有些不耐。

若是姬家长女在嫁他没几日便丧了命,姬崇望那老东西怕是又要大做文章,届时没了姻亲关系,他便又可以死灰复燃了。

赵庸一定会想别的法子削弱姬崇望的声势,还不知道又要折腾出什么见血的事儿,那他大费周章成一趟亲,岂不是白费力气。

在看到姬玉落还有气时,霍显心上确实一松,可也不免生出些厌烦来。

他把手递给火圈里的小姑娘,却在拉她出来时,觉得手心凉得很。

不是他的手,而是姬玉落的手。

霍显松手时略迟疑了一瞬,殿内火势凶猛,四处都是浓烟,温度正高,而她的手竟是凉的,像在寒风里浸过一样。

然不及深想,身后忽然有锦衣卫疾步上前,“大人、大人!”

霍显蹙眉看过去,那人喘着气,嗓音也压低了,说:“宫里进了刺客,胜喜公公死了,在督公的值房里。”

霍显猛地抬头,宫里有刺客!

而他本该立即前去顺安帝身边护驾,脚下却蓦然停住,他回头看姬玉落,却是对南月吩咐道:“护送夫人回府。”

作者有话说:

一更打卡,早上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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