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榴花妖艳烘。绿杨带雨垂垂重。
晨起刚下过小雨, 公主府门口的石狮、台阶犹带着水泽。
参宴的客人已经陆续抵达, 在公主府下人的指引下依次进入。
大公主谢馨婉派的是赏花贴。为了更好地闻香观色, 赏花宴大都摆在中午。
只是客人大都会提前到,毕竟谁也不是真就去赏花吃饭的,人情往来才是重点,提前到了还能多认识几家人呢。
祝府一家早早便到了地方, 随着下人们穿堂过院, 直进这回摆宴的惜花园。
传闻谢馨婉爱花, 还特地让人精心打造了个惜花园,平日宴席也多在此处开设。
穿过回廊,面前便豁然开阔。
碧波银湖铺夏荷, 九曲湖边垂绿柳。左边水榭,右边假山, 山上有小亭。园中有九曲十八弯的回廊, 跨湖穿山。廊下设花槛,槛上栽满了盛开的海棠、月季。湖面皱起,微风徐来, 夹带着似有若无的花香, 沁人心脾。
美不胜收。
祝家老小,包括祝老太太, 俱是看得赞叹不已。祝圆倒是淡定的很——不说她逛了不少园林公园, 影城剧照、风景照网络上一搜一大把, 她自然淡定的很。
祝圆一路跟着往前走, 一路暗自打量四周。
祝府突然收到公主宴贴, 狂喜是必然。张静姝几人也早早对此进行了多番猜测。
说来,大公主之子尚是稚龄,这赏花宴断然是不可能为其举办,最接近的约莫就是二皇子、三皇子了。
一则,这两位皇子一个十八、一个十七,都没定亲。
二则,大衍皇室择妻,多是找门户较低的人家,祝府特地让人去打听了,这次宴席的宾客,最高不过三品,最低则仿佛是国子监五经博士之女。
这样一来,这宴席的目的便明明白白的了。
祝家能收到帖子,倒也是合情合理。
胡思乱想间,她们一行便已踏上园中水榭,祝圆姐妹在侍女引导下坐在沿湖坐席处。
祝老夫人等长辈们则被领到靠里位置,那边在树荫下,更阴凉些。
祝圆坐下便开始四处打量,很快便发现斜对面的假山上,几丛竹子掩映着一个小凉亭。
那凉亭的视线怕是更广阔些,不光尽览湖光山色,怕是连水榭里的娇花也能尽收眼底吧?
想到自己也是娇花中的一名,祝圆登时满心厌烦。
好在她才十四,这场宴席怎么看都是以十八岁的二皇子为主,要找也得先找个及笄的。她应当是安全的很。
而祝玥……因着曾经被秦家相看过,虽然是私底下见的,可兄弟阋墙这种事,绝不能发生在皇家。
不说别的,大公主谢馨婉身为嫡长公主,能帮着承办赏花宴已是仁至义尽,断不会为了一名皇子得罪另一名皇子。
这么一想,她就淡定了。
言归正传。
宾客陆续入场,祝圆视线所及全是娇滴滴的姑娘家,燕瘦环肥,欢声笑语。主座那边均是各家长辈,也不乏各种成熟大姐姐。
倒是合了赏花之名。她暗忖。
今日晴好,阳光洒在湖面上,临湖而坐的她被波光照得眼睛微微眯起,加上今儿她起得早了点,不自觉竟泛起困意。
祝玥早就跟相熟的小姑娘聊了起来,祝圆虽然参加了好几场宴会,但她实在不喜那种被人评头论足之感,那是半个朋友都没聊上,有几分好感的姑娘呢,这会儿也离她远得很。
她想了想,索性往后将凳子往后挪了挪,靠到栏杆上,借着柱子的遮挡,偷偷打起盹儿。
谢峥在亭台落座的时候,正正将这场景收入眼底。
祝圆早就猜到这假山上的凉亭必然是达官贵人们赏花之所,但柱子给了她勇气,却低估了这时代匠人在园林设计上的智慧——她所在的位置恰好对着谢峥。
不,不能算巧合。前些日子谢峥与她交谈的几句话,早就不是什么秘密。这位置还真是公主府的人故意安排的。
祝圆是完全没想到这些老古板们这么执著。她若是知道,兴许今天就会直接称病不来了。
可惜,她不知道。
亭子里的谢峥看着她脑袋一点一点的,眼底忍不住闪过抹笑意。
“这园子当真不错。”大皇子谢峮收回视线,朝谢峸揶揄道,“虽已入夏,却依然是满园春色。老二艳福不浅啊~”
谢峸毕竟还年轻,被打趣一句竟然还颇有几分赧然:“大哥莫要笑我。”看了眼走神的谢峥,他顺势将话题丢过去,“今儿可不是只我一个,还有老三在呢!”
谢峥回神,淡定地将皮球踢回去:“我只是陪客,今儿的主角可是二哥。”
谢峸嗤笑:“装得挺像那么一回事,早两年秦家可就巴巴地开始相看了。那会儿你才不过十五吧?”
谢峥恍若未闻,端起茶盏,揭开盖子划了两下,抿了口,放下,才慢悠悠道:“不过是长辈着急罢了。”
“也差不多了,你也是十七了。”谢峮打趣,“这满院子的好姑娘,可别都被老二给挑了去。”
谢峸睨他一眼:“大哥你也不怕这话传出去,把人都得罪了。”底下的姑娘虽然目前出身、家世都不显,到底也都是官员之女,安知日后会有何际遇?
谢峮顿了顿,忙道:“今儿又没外人,就咱兄弟几个说说话,还不得自在些吗?”言外之意,就他们几个在此,若是还能传出去,必定是谁作妖了。“你说对吧,清河?”
公主驸马蒋清河笑呵呵:“我可什么都没听见,来,喝茶喝茶。这是今春刚下来的新茶,都品品,都品品~”
有蒋清河打圆场,接下来的谈话便缓和许多。
谢峥对他们谈论的京城八卦不感兴趣,索性放松身体靠在栏杆上欣赏湖中美景。
那丫头仿佛真的困极了,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
若不是边上有栏杆,谢峥真担心她一个不稳摔下湖——呸呸!
亭子里就这么几个人,谢峥的动静自然逃不过旁人注意。
谢峸第一个跳出来:“老三这是看对眼了?”
谢峥收回视线,随口道:“大姐家里的花伺弄的不错,回头可否匀我一两名花匠?”
众人:……当真是在看花?
蒋清河看看左右,笑道:“这个自然没问题。我记着你那府邸也在盖着,进展如何了?”
谢峥摇头:“不知道。”
众人:……
“你将来的府邸,你怎么也不关心一二?”谢峸无语极了。
谢峥倒是不以为意:“有下人盯着。”皇子府邸都有规制,何须他去操心。
“三弟倒是淡定。”谢峮草草回了句。
琴声随风飘来,几人顺势停下话题,齐齐望向湖中水榭。
大公主谢馨婉已经抵达水榭许久,与诸位女眷长辈们简单寒暄过后,便找了个由头让各家姑娘展示才艺。
还不是全部姑娘都能有机会展示。
谁家姑娘被叫了,那家姑娘的女眷便眉开眼笑、喜上眉梢,其余人也是目露钦羡。
早早就在心里盘算过的祝圆掩嘴打了个呵欠,正准备喝口茶醒醒神,便看到祝老夫人与王玉欣对了个眼神。
她眼皮一跳。
恰好场中演奏曲子的姑娘双手一抬,悠悠扬扬的春日颂便袅袅落下。
众人还未回神,王玉欣便急不可耐地站出来,笑道:“张姑娘弹的春日颂真心不错,听得人通体舒畅,比我们家丫头好多了,我们那丫头平日弹得曲子那叫一个闹腾。”
众人静了一瞬。
……她是要干嘛?祝圆立马看向仿如害羞般低下头的祝玥。
大公主谢馨婉下意识看了眼凉亭方向,“哦”了声,接着她话往下问:“你家姑娘喜欢弹什么曲儿?”
“都是些将军令、出征歌之类的。”王玉欣佯装抱怨,“好好一姑娘家,弹这些曲子作甚呢。”
大公主谢馨婉这回倒是真来兴致了:“这倒是少见,不妨弹奏一曲,让大伙也品品这铿锵战歌。”这可是自个儿要表演的,回头入了谁家府邸,她可不管。
王玉欣登时惊喜,立马把祝玥喊出来。后者袅袅娜娜走出来,顺势演奏了一首气势慨然的战歌。
众人自然一叠声赞叹。
王玉欣母女如何自得不说,祝圆却恨不得打爆她俩的狗头——
不管她怎么跟狗蛋绝交,从水泥到月刊,还有未来的种种,她势必脱不开三皇子的派系。
这母女俩若是攀上三皇子便罢了,这场宴席摆明了是二皇子为主,这俩人上俩月才信誓旦旦要进三皇子府,怎么这会儿就敢跳出来奔着二皇子去?她们以为皇子是大白菜,随意挑拣?
她这边气愤填膺,凉亭上的谢峥也想骂人了。
祝玥甫站出来,谢峸便佯装诧异地看向谢峥:“二哥,我记得这祝家姑娘……秦家是相看过的吧?”
谢峥面无表情:“看来他们家挑上你了。”
祝玥想进二皇子府?呵呵。他家丫头所在的祝家,就算是只猫、是只狗,都只能站在他谢峥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