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磨墨铺纸, 一人书写,俩人商量着,将庄子的发展方向给定了下来。
然后祝圆便开始专心准备教材。
因为这些匠人没有任何物理基础, 她也不记得各种各样的物理公式, 只能介绍一些基础的物理原理。
先简单介绍压强理论,告诉匠人们,大气也有压强。
再讲讲水、水蒸汽的容积比,辅以压强理论, 解释蒸汽机的运作原理。
最后介绍一下能量守恒的概念。
坐在旁边的谢峥只安静地看书喝茶, 偶尔抬头,看到她专心书写的样子, 神情便愈发柔和。
回来伺候的安瑞暗自嘀咕。王妃美则美矣, 也没到那个地步吧?不说别的,府里也有几名丫头漂亮得紧啊……
好在祝圆听不见。
她埋头苦写粗糙的、只有自己能看懂的教学方案,直到被谢峥叫停,才停笔去吃晚膳。
吃完饭不过酉时, 天色刚暗。
祝圆一抹嘴,扔了帕子就去拽谢峥。
谢峥挑眉,低笑道:“王妃竟如此迫不及待?”
“……”祝圆啐他一口,“收起你满脑子的废料,我明天的培训课还没弄好呢!”
谢峥不甚在意:“何须太过紧张,养着他们可不是让他们白吃饭的。”
“关乎研究项目呢, 早点让他们搞明白了, 说不定能早点出成绩。”祝圆拽他,“我差不多弄好了, 你先听一遍, 看看能不能听懂。”
谢峥:“……”他无奈跟上, “我在你眼里如此笨拙吗?”
祝圆笑眯眯:“这跟笨不笨没关系,听了你就知道了。”
谢峥自然不信。
俩人再次来到暖阁。
将今日写的教案放到手边,祝圆铺了张白纸,拿起炭笔,开始给这位尊贵的肃王爷讲解起,现代物理。
……
庄子第一次培训课如期展开。
三十名经过安瑞、安福亲自遴选的年轻匠人被领进蒸汽机实验区。
屋里已经清出一片空地,摆了十来张条凳、长桌,横平竖直地摆了几排,每张桌子上还摆着炭笔和纸张——说来,这炭笔还是他们自己研究的,还没开始往外卖呢……
这些匠人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看到竟然有桌子有纸笔,登时有些紧张。
再看对面,靠墙位置不知何时摆了块长方形大板子,白色底子,光滑亮丽。木框边沿,一侧还挂着块帕子。
有匠人立马低声道:“昨天傍晚才折腾出来的白板,老辛捣鼓出来的。”
“这是要干嘛?”
“待会便知道了。”
有人指了指板子侧方的茶几、靠椅,小声问:“那是王妃娘娘坐的吧?”
“估计是。娘们就是娘——”
“嘘!”
“那王爷呢?不是听说王爷也会过来吗?”
“你瞅瞅,前排中间的,不就是王爷的座儿吗?”
众人循声望去,首排桌子中间确实有张格外不同的桌子。宽大,带雕花,上头还摆着镇纸、笔墨纸砚,配的也不是条椅,而是带靠背扶手的椅子。
也就是说,待会他们要跟王爷一起坐着听培训课?
众人登时更紧张了。
除了这三十人,庄子里的其他管事们或出于好奇、或是为了在王爷面前刷刷存在感,也厚着脸皮蹭到门口,等着王爷王妃的大驾光临。
很快,未时正到了。
领队的林管事已经领着人在门口等着。
观光车停下,当先跳下来的谢峥没理会行礼的众人,转身,伸手去扶戴着帷帽的祝圆。
众人偷眼打量,心里都忍不住咋舌。
怪不得一妇道人家能出来抛头露脸,还大刺刺说要来教他们……合着是新婚燕尔,正当宠呢~
要不是想趁机在王爷面前露脸,他们哪会报名听一妇道人家说道。
他们这边心里嘀咕,另一边,祝圆看到这么多人,也有点诧异,问林管事:“不是说三十人吗?”
林管事赔笑道:“这些都是庄子里的管事们,没得着机会,他们求知心切,都想来听听,这不,没得到您两位的首肯,大家便呆在外头,想看看能不能听到一言半语的。”
人是安瑞、安福按照祝圆吩咐的要求选的,没选管事们。
林管事说的好听,祝圆却心知肚明——这些管事指不定是想来看她笑话呢。
她能想到,谢峥自然也能。
“若是想听,便进去听。”他如是道。
众位管事忙不迭谢恩,一叠声说王爷宽宏大量。
听得祝圆在帷帽下翻了个白眼。谢峥宽宏,定规则选人的她,就是小气吧啦呗?
“不过,”谢峥环视一周,唇角一勾,“你们身为管事,既然要听课……明儿写篇心得体会交上来。”
心得体会?诸管事面面相觑。
祝圆却差点喷笑出声。
谢峥警告般捏了捏她的手,带着她往里走。
诸管事忙不迭跟上去。
多了这么多人,桌子便有些不够了。
林管事着急着慌地从两旁厂子调了几张过来。匠人加管事,挤挤挨挨地坐好。
因那三十人是祝圆要求选出来的,他们还是坐在前排,管事们挤在后排。
刚开始他们是不敢坐,谢峥开口了,他们才敢悬着半边屁股虚虚坐下——王妃还在前边站着呢。
谢峥也坐在他那张华丽桌子前。
安瑞恭敬地铺好了纸张、磨好了墨,安福还不忘给他送上一盏茶。
祝圆那边自然也有茶。
不过,她没心思喝。
谷雨将她的教案递过来后,她捡了桌上提前准备好的炭条,先试着在板子边沿画了画——上色有点困难,需要加重力道。
再取下边上挂着的帕子擦了擦。
擦拭倒是简便。
如是,需要的器材便齐全了。
祝圆清咳一声:“废话也不多说了,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这屋子,外面挂牌是蒸汽机实验区,对吧?”她环视一周,“不知道哪位可以解释一下,蒸汽何解?”
众人面面相觑。
半天没人吭声。
祝圆卷起册子,敲敲板子:“都不知道?”
谢峥单手搭在书桌上,安静地等着。
有人耐不住了,小心翼翼站起来:“是出锅那会儿的热气吗?”
祝圆当即点头:“对。”她伸手做下压状,示意那人坐下,“我们要做的蒸汽机,参考的就是这种原理。在我们讲蒸汽之前,你们需要先了解一个知识点——压强。”
“压强,是物体表面所受压力的量,通常呢,为了方便计量,我们可以一个单位的面所承受的压强做标准,……”
祝圆介绍了压强,接着在白板上画压强的经典概述图,仔细阐述压强大小与受力面积的关系。
众人懵了。这、这是教什么东西?
再看,居中坐着的肃王爷竟然提了毛笔跟着写写画画?
众人登时不敢说话了。
祝圆发现不妥,敲了敲板子:“都好好听,拿纸笔画下来,不识字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记录,下了课你们再互相交流。”顿了顿,她笑着看向众位管事,“对了,管事们明天记得交心得报告啊!”
众管事:……
看到众人急巴巴翻纸笔开始记录,祝圆满意地点点头:“那我们继续。”
“压强一个重要表现,就是大气压。在我们身边,还有许多看不见的气体,我们统称为大气。我们身处其中,无时无刻不承受着大气的压力……”
“自然界里所有的东西都遵循能量守恒定律,永远不会减少也不会消亡,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能量只是转变成了别的形式……”
“众所周知,水加热到沸腾后,会逐渐减少,根据能量守恒,这部分少掉的水,不会消失不见,他们只是转变成了气体,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水蒸汽……”
“蒸汽机的原理呢……”
……
培训课足足上了一个多时辰。
祝圆中途站累了,直接坐在椅子上给他们讲,只需要画图讲解时才站起来。
屋子大,几十号人坐得密集,但祝圆真的没试过这般一直扬声讲话,不到一半,她的嗓子便开始干涩。
回头喝了几回茶后,谢峥便要让她停下,祝圆摆手,道:“一次讲完吧,下回再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谢峥皱眉。
祝圆已经不搭理他,接着往下说了。
如是,一个多时辰下来,她的嗓子差点哑掉。
最后,她还补了句——
今儿讲解的课程,可以向别人讲解,若有人能根据这些理论知识,折腾出了蒸汽机,那不管是研发者还是教授者,都大大有赏!
……
祝圆等人离开后,参与培训的人还在屋里懵了好一会儿。
想到明儿还要交报告,林管事登时开始唉声叹气。
一名年轻匠人腆着脸凑过来:“这个能量转化我还有点不明白,您识字,方才我看你记得挺多,可以给我讲讲吗……”
林管事一拍桌子:“巧了,我也有些没琢磨透,来,我说一遍,你说一遍,咱们一起参详参详。”
“带上我带上我。”又一名匠人凑过来。
“老林,带上我们几个!”
蒸汽机实验区的众人呼啦啦地又凑到一起,咋咋呼呼地开始交流学习心得。
这一交流,便直到酉时。
外头天色都开始暗下来了,他们才意犹未尽地抓着纸笔离开。
恰好各大厂房匠人下班,看到他们,登时凑过来询问。
“如何如何?”有人找了自己相熟的匠人打趣,“是不是教你们如何绣花?”
一名抓着手里纸皱眉的年轻匠人抬头:“别胡说八道,王妃娘娘厉害着呢!”
“哟?讲得什么啊?说来听听。”
“说了你也不懂。”
“瞧把你能耐的,别不是啥也没说吧?”
“害,都说了你听不懂——啊啊啊,这个液体转气体,什么能转热能来着?”匠人拼命挠头,“我怎么又给忘了?”
八卦之人有点懵。这,神神叨叨的,学了什么东西?
当天晚上,几十名参与培训的人,生怕自己忘记了,不约而同地抓着同僚、朋友、家人开始传授今日所学之物。
而祝圆呢?
因今天劳累一天,连嗓子都哑了,谢峥终于善心大发,没有闹她,由得她早早安歇,睡了个满足的好觉。
浑然不知,在她的干预下,接下来的许多天,整个庄子都陷入了被物理支配的噩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