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何, 卖瓜子花生这件事经过家庭会议, 是正式提上正轨了。
季修和李诗悦都变得忙碌起来。
季修拿着家里剩下的四十几块钱, 买来了炒瓜子所需要的工具和原材料,还和电影院的经理谈好了租借窗口, 售卖瓜子花生, 按比例抽成的事情。
而李诗悦, 经过季修的强烈推荐, 就跟着季妈黄桃花学炒瓜子花生。
这项技术在季修看来, 神秘莫测,难如登天。
他旁观了几次,每次都不明觉厉。
如果是有高科技的世代, 火候一样,他还能明白一点, 可是现在灶台里的火苗不一样大小,随时大,随时小,她们怎么还能确定火候到了, 在准确的时间熄火起锅呢?
反正季修看不懂。
与之相反的,李诗悦很有慧根, 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 就学会了这项技术。
季修对她佩服得不得了,给她捶背捏肩, 语气讨好殷勤:“媳妇真厉害。”
李诗悦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很快冷静下来:“你夸我也没用, 不能我一个人干,你也要帮我。”
季修无奈的小:“其他的我都可以,但是炒制……”
他语气诚恳,目光真诚:“真的只有你能做。”
李诗悦不信他的话,冲着他露出一个威胁的眼神。
季修叹了口气,回到家里,亲自给她表演了一番。
李诗悦:“……”
她的脸色震惊,想生气又不能生气,看着乌黑一片的灶台和烟囱,咬紧牙关,气得脸腮上的肉发抖,艰难道:“算了,以后还是我来吧。”
不然光是收拾这烂摊子,就能让她忙疯了。
也是这天过后,她这辈子打死都没再说过一次让季修进厨房帮忙的事情,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顶多让季修帮忙烧火。
季修也松了口气。
总是暴露他唯一的缺陷,他也会难堪不好意思的。
……
技术学到手,还需要多练习,不然炒出来的炒货生熟和味道都有差别,
李诗悦在家里练习了好几天,水平才勉强稳定下来。
练习产生的瓜子,一部分留在家里吃,另一部分送去给季家,给季家尝尝味道。
当时让李诗悦和黄桃花学炒制干货的时候,怕季家人担心出事,没提售卖的事情,只说是自己家里想吃零嘴。
黄桃花不拿炒制干货当一个技术,闻言也就答应教给李诗悦。
现在送回去的瓜子,算是给老师上交作业。
黄桃花尝了之后,连声夸李诗悦勤快聪明,这一手炒制的技术,已经比她还娴熟了,非常不错。
李诗悦不好意思地谦虚了两句。
季修在一边与有荣焉,心道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李诗悦这几天炒了多少瓜子。
熟能生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是正常的。
得到黄桃花和季家人的一致肯定之后,就要做开店的准备了。
季修提前备好了整整三十斤葵花籽,让李诗悦抽空炒出来。
炒好了之后,倒进皮口袋里,紧紧扎住口子,免得受潮,带去城里的电影院。
电影院的售票处旁边,有个凹下去的避风处,两平米见方。
季修和影院经理谈下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季修可以在这里售卖,影院这边不会派人驱赶季修,但是被人举报发现时,季修不能透露电影院的立场。
季修爽快答应,在这里正式做起了小生意。
他订购了许多的小纸袋,每个纸袋里装一两熟瓜子,根据在这里观察了半天之后的情况,一份卖一角二分钱,专门向年轻的少男少女们兜售。
这时节,电影票的价格分层很大,发行的时候普遍在一角钱到五角钱之间,但是因为私人并不能随便买到电影票,经常被工厂拿走,成为各大工厂给员工发放的福利,所以经过哄炒倒卖之后,价格能涨到一块钱到五块钱之间。
不管是舍得放弃倒卖的钱,自己来看电影的人,还是花了巨款买票看电影的人,都是有钱人。
对于有钱人而言,一角二分钱的瓜子并不算贵,哪怕少了点,可这是在电影院啊,电影院的东西贵点很正常,他们可没时间跑供销社一趟,特意买上一斤的瓜子再回来看电影。
而且季修做过市场调研,针对年轻人售卖。
这部分顾客,大多还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依靠家里给钱,不太会珍惜身上的钱。
除了年轻人,小孩子也是他的大顾客。
这类人更加没有消费观念,如果是一个人来的,身上必定会带着父母特意给的零花钱,看到别人都买了,自己也要买,甚至要买两三份拿进电影院里吃,从不还价,一问价就买下。
如果是和父母来的,就更容易了,只要眼巴巴站着不肯走,心疼孩子的父母,就会主动地掏出钱来,买下一袋瓜子。
季修有了自己的顾客群,第一天用来试验的三十斤瓜子只用了几个小时就卖了出去。
他估摸着时间,这样一天下来,少说可以卖出五六十来斤的样子。
一天五六十斤,每天的收入在三十块到三十六块钱之间,一天就能低城里某些职工的一个月工钱,每个月收入将近千元。
当然,里面要支出一部分购买原材料,还要抽成给电影院的经理。
这样下来,一个月也能拿到五六百块。
在这个年代,五六百块是多少城里人的积蓄。
可是季修得出这个结果,却有点不满意。
再过两年,就是改革开放,经济腾飞的时刻,他现在积累资本的越多,将来越有说话权,钱当然是越多越好,没有人会嫌弃钱多。
看样子花生也要快点准备起来,找个机会买一些生的花生,一并带出来买。
不过花生所占的体积有点大,他现在又没有戒子空间、储物袋之类的宝物,所以整体还是以瓜子为主。
结束了营业,季修带着麻袋离开电影院,去黑市进货。
还是当时的那个大爷,此刻早就准备好了一口袋的葵花籽在黑市长街门口等着,见季修过来,默契地交换了东西和钱。
大爷家里的葵花籽还有一堆,所以上次才能不慌不忙地在黑市售卖,不过黑市一天也卖出不去几斤,季修要,就全部包给了季修。
不仅如此,大爷还十分热心地帮季修联系了别的卖家,作为售后服务。
等大爷家里的葵花籽卖完,就轮到新的供货商。
有点麻烦,但是季修觉得没关系,想要赚钱,就得忍受这些麻烦。
一老一少默契地交换了东西之后,又默契地离开了这里,各自回家。
……
这是第一天开始做生意。
季修没有交通工具,路上来回暂时只能坐客车,不过他已经有了决定,打算等赚到钱之后,买一辆自行车,那样就轻松多了。
到家后,他将一口袋的零钱全部掏出来,扔在桌上,表情带着几分得意,冲着屋里喊:“媳妇,快出来,来看看我们今天的收入。”
李诗悦在屋里看书,为高考备战,听到动静走出来,刚好看见满桌的零钱,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么多?”
她一开始是不太相信季修这一招的,只是季修固执,非要试试,她没有办法拦住,才无奈答应拿家里的全部积蓄陪他一起玩。
在她的预想中,赚不到什么钱也没事,只要不亏钱就好。
可是她没想到,竟然真的能赚到钱,还是这么多!
李诗悦心里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回过神,再抬头看季修,连眼神都不一样了。
季修心内一笑,搂过她的腰求夸:“你老公厉害不?“
“厉害。”李诗悦小声说着,眼睛闪着光,语气像是做梦,“所以我们可以一起走了。”
季修勾唇肯定她的话:“对,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李诗悦激动地畅想了半天,抬起头道:“你买了葵花籽回来吗,我继续去炒瓜子。”
季修示意了一下放在手边的袋子。
李诗悦眼睛微亮,抢过袋子,不用季修多说什么,迫不及待就去厨房点火开始炒制了。
季修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流露出一丝温柔。
李诗悦干活很利落,不多一会儿,屋里屋外便飘满了炒货独有的香气,堆积在厨房和院子里散不去。
也多亏季修是个二流子,除了外村的二流子兄弟,没有朋友,所以没有人会来季修家说话聊天,这才没有人发现。
唯一有可能来凑热闹的陈家,前几天刚好被打了,躲季修都来不及,更不会上门。
季修也加入进去帮忙,和李诗悦努力了两三个小时,将买回来的五十斤瓜子都炒制好,细心地用袋子装好,紧紧扎紧袋子口,留着明天带去电影院卖。
一切忙完,时间已经不早。
李诗悦看了眼天色,着急地将瓜子收好,回厨房烧晚饭。
今天的晚饭要细心对待,季修回来的时候,从供销社路过,买了一斤多的五花肉。
这可是好东西,家里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尝到肉味了。
李诗悦费心地将肉洗干净,刮去残留的浮毛,切成比例大小一致的肉块,然后用大火开锅,肥肉煎出猪油,倒入白糖炒出糖色,再下入猪肉翻炒至外表成熟。
这时候,香味弥漫出来。
再倒入酱油,放入其他的调料,小火慢炖半个小时,大火收汁,开锅。
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就出锅了。
季修和季英子闻到香味,忍不住从院子里溜了进来,对着新鲜出炉的红烧肉垂涎欲滴。
李诗悦觉得好笑,让他们再等一下,她再炒一道青菜,就可以端碗上桌吃饭了。
季修叹气:“就算只有一分钟,看着肉也馋啊。”
他以前对五花肉没什么感觉,正常的填饱肚子而已,可是在这个时代,大概是体内缺少油水,他对于肉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他目光扫了一圈,注意到水缸里快没有水了,大义凛然道:“家里没水了,我去打点水,回来正好吃饭。”
李诗悦眼里温柔含笑,点头道:“去吧,快点回来。”
季修于是出了门,挑着桶去打水。
春溪村位于南方,地下水水资源充足,打井很方便。
村里一共有两口井,一口是祖上传下来的,一口是前几年全村人合力打出来的。
相比较而言,老井的水更加清冽甘甜,比山上的泉水也不差什么,但是季修的房子是为了结婚新起的,落在村子四环,距离老井很远,所以平时都去新井打水。
知青点也在这附近。
季修到了新井边打水的时候,刚好看见有个女知青在井口边打水,奋力狼狈,却因为不得其法,屡次失败。
他看出这人的身份,皱了皱眉,板着脸走过去,打了水就走,一句话不说。
孙月一开始没注意到他的出现,一抬头却看见他已经要走,慌忙跺脚,心急地转头叫他:“等等,季修,你能不能帮帮我,我的桶掉下去了。”
季修被她吵得耳朵疼,回过头,有点厌烦地看她:“知青点什么时候堕落成这样了,要让女人来打水?”
孙月被他这一句话说的,鼻子一酸,心里涌出无限委屈,附和道:“是啊,他们太过分了,我只不过是和他们吵了一架,全部都不肯管我,害得我洗澡还要自己来打水,我太惨了,怎么会碰上这样的人,还要让我一个女人来打水……”
季修沉默。
他本来以为是孙月看上自己,想对自己做什么,结果是自作多情了?
不过他还是没打算留下帮忙。
孙月污蔑李诗悦的名声,两个人就算没有仇,也绝不会是朋友。
他为什么要帮李诗悦讨厌的人?
孙月还在全身心投入的告状,季修光明正大地转身走了。
孙月:“???”
……
因为家里每天都有大笔收入,季修就没有去上工了,每天都往外跑。
大家都知道他什么德行,认定他上不了几天的工,所以他不去没事。
但是李诗悦为了看书,也没有去,就有些古怪,让村里人起了疑心。
这天早上,季修刚刚带着瓜子出门,家里的门就被敲响。
李诗悦放下课本,眼里有些疑惑,最终还是起身,去开了院子里的门。
门打开,后面站着两个女知青,一高一矮,手上拎着篮子,带着满脸担忧之色。
见门打开,两人一愣,随机露出惊喜表情:“诗悦,你没事啊。”
“我能有什么事?”李诗悦诧异地笑了笑,摸不着头脑。
瘦高女知青松了口气的样子,埋怨开口道:“你还好意思说,你都好几天没来上工了,我们以为你生病了,特意带着东西来看你。”
矮个女知青也道:“村里到处都这样说,不然你怎么会几天都没去上工。”
李诗悦愣住,倒是没想到这一点,连忙找借口解释道:“这几天是有一点感冒,可能是从城里回来感染的,身体不舒服,就没有去上工,今天刚好一点。”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上工啊?”
李诗悦犹豫半天:“明天或者后天吧。”
瘦高女知青插嘴,叮嘱道:“你别太累了,不行就多休息几天。”:
李诗悦苦笑:“好。”
如果她们不来找她的话,她肯定不会累到,可是为了不让家里的事情被村里人发现,她也只能一边上工一边学习了。
矮个女知青也关心了几句李诗悦,接着打趣笑道:“刚才来的路上,我们碰见你婆婆了,她好像也提着东西来看你,就不耽误你时间了,鸡蛋你收下,我们先走了。”
李诗悦彻底愣住,还有一个?
两人走了,没多久,黄桃花果然拎着东西上门。
和女知青一样,关心李诗悦的身体而来的。
李诗悦心里感动,接下鸡蛋,按照刚才一样的说法,表示身体已经快好了,马上就能回去。
黄桃花放下心,让李诗悦好好照顾自己,目光扫了扫院子。
李诗悦连忙解释季修出门了,不在家。
“什么?!”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恼怒,“这个不学好的小兔崽子,前几天还和我保证以后好好上工,才一天就跑没影?等他回来,我非要打断他的腿,让他给你赔礼道歉不成!”
她前几天还为了季修上工的事情高兴,现在感觉受到愚弄,便格外生气。
而且季修跑出去,将家里全部是堆给李诗悦算怎么回事,李诗悦还在生病,有他这样的丈夫吗?
黄桃花动了真怒,连李诗悦解释都不好使。
见她要解释,黄桃花道:“你歇着,上工的事情不着急,等季修回来,叫他去我那里一趟。”
李诗悦一愣,回过神,还想要说,黄桃花已经转身走了,连身影都快看不见。
她愣在原地半天,脸色忧心忡忡。
不会出事吧……
到了下午两点,季修赶回来,脑门上泛着一层汗水,二话不说,先端起茶缸喝水,咕噜咕噜灌下去一茶缸。
李诗悦连忙开口,劝他慢点喝。
等到季修放下茶缸,面露放松的时候,她一脸迟疑地说了上午发生的事情。
季修一脸不在意:“没事,我过去一趟就行。”
李诗悦担心:“要是实在不行,你就和他们说开吧,总不能让你被人误会……”
“放心放心,我心里有数,都交给我就好。”
季修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英俊到令人心动的脸庞上,带着吊儿郎当的气质,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让人感觉既可靠又强大。
他擦干净脸上的汗水,从身上口袋掏出今天的的收入,一大把全部交给李诗悦。
“你收着吧,点一点,入个账,我现在这就过去季家。”
他行事风风火火,放下钱,说走就走,李诗悦叫都叫不住。
李诗悦颦眉,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收好钱,看了一眼在屋里午睡、什么都不用操心的女儿,羡慕极了。
她真的怕季修和季家人会闹起来,其中一方受伤。
季修和季家人,对她都很好,如果闹起来了,她真的不知道站在哪边。
李诗悦担心到坐立不安,不肯在屋里等,固执地站在门口等季修回来。
半个小时后,季修手上拎着什么东西回来了。
远远看见李诗悦站在门口,他惊讶问:“媳妇,你怎么不在屋里歇着。”
“我担心你,你没事吧?”李诗悦目露担忧。
季修摆手:“能有什么事?喏,妈给的东西,你拿去放起来吧。”
李诗悦不可思议:“妈给的?”
季修一笑:“对啊,妈一看见我,就说我瘦了,非要给我塞些鸡蛋和腊肉,我拒绝不了,就带回来了。”
李诗悦:“……”
相信黄桃花会教训儿子的自己,真的好傻好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