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送来的病人穿着昂贵的深色西装, 金发凌乱,垂在急救床边缘的手还戴着白色手套,边缘沾着些许焦黑的痕迹。
安室透一怔, 随即挂掉电话冲了出去。
竟然是阿兰斯!!
“怎么回事?!”他连忙抓住急救床边的护士询问, 同时眼睛看向床上的人。
阿兰斯紧紧皱着眉头,总是梳得整整齐齐的金发凌乱地散落在脸颊旁, 他的脸上也有着深深浅浅的焦黑痕迹,锐利而深邃的五官因此显得格外狼狈。
以往安室透见到他时,他的衣着总是严谨到一丝不苟,安室透也有想过他是否会有着另外一面——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隐约嗅到了些许刺鼻的气味,安室透心里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
“刚刚工业大学那边发生了火灾, 这是刚从火场中抢救出来的人,”跟着救护车来的警察望向安室透,“你是他的朋友吗?”
“是!”安室透焦急地问, “他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工业大学, 安室透心里的不安彻底化为了实质。
他蓦地想起了自己把照片拿给医生看的那一幕, 医生会不会以为阿兰斯已经跟他们合作了?
他以为医生要报复的是自己身边的人,却万万没想到还有另一个人牵连更深,那个人还是被他牵扯进来的。
阿兰斯……
如果他没有把照片拿给医生看, 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看着躺在急救床上的人, 安室透心里越发焦急。
救护车上的医生说:“病人的各项体征都没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昏迷不醒,先给他抽血做个检查吧……”
他手里还拿着心电图的报告单, 一边说道:“我们给他检查过外伤, 没有发现明显伤痕存在……”
安室透的视线落到阿兰斯的身上, 这时他才发现阿兰斯的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 因为同样是黑色的, 在沾了焦黑尘土的手套中不是那么明显。
安室透飞快伸手过去,阿兰斯的手攥得很紧,他费了些许力气才掰开他的手指,就在他即将把东西取出来时,救护床上的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海蓝色的眼眸中还是一片混沌,手却本能地伸过来,卡住了安室透的脖子。
安室透没想到他防备心这么强,脖颈上传来了一阵痛感,耳边是医生的惊呼:“快把人拉开!!!”
众人连忙上前,拉开他的手,阿兰斯意识虽然不算清醒,身手却很矫健,转眼就踢翻了上前的医生,场面顿时变得混乱至极。
最后还是安室透出手才制服了他,他把阿兰斯的身体压在救护床上,一只手绑在了床边,阿兰斯挣扎了两下没挣开,眼睛再看过来的时候,忽然怔了怔。
安室透连忙说:“是我!”
他还拿着从阿兰斯那里抢过来的东西,他把东西塞回阿兰斯的手里,阿兰斯的视线落到自己手上,似乎终于想起了那是什么,再抬眼看向安室透的时候,眼里终于多了一丝清醒。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终于开口,声音里隐约带着一丝沙哑,安室透注意到他说话之前有一瞬间的停顿,似乎是想脱口而出英文,又在瞬间转换为了日语。
“我来看一个朋友。”安室透说。
阿兰斯有些怀疑地望着他,即使躺在急救床上,他的眼神也带着锐利和审视。
安室透不由得苦笑。
他确实在追踪阿兰斯,从他住的酒店到丰洲的出租屋,后来又到了神保町……可这次他们在医院里相遇,真不是他故意制造出来的巧合。
是因为他们都是医生的受害者。
阿兰斯说不定还是被他连累的……
想到这里,安室透看向阿兰斯的眼里多了几分愧疚。
医院里人太多了,不是说话的场合,他对阿兰斯说:“你现在能站起来吗?”
“可以。”阿兰斯说着解开了绑住自己另一只手的带子,一旁的医生和护士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他立即说,“我没事。”
然而刚说完,他下急救床的身体就猛地一晃。
安室透赶紧扶住他。
“要不还是——”
安室透想劝他先去做检查,他海蓝色的眼睛却是看向了一边,“我们去那边说话。”
他望的正好是安室透来的方向,那边墙上挂着一个公共电话,但此时并没有人在。
再往里走是治疗室,还有特需病房,也就是所谓的VIP室,松田阵平就被安排在里面。
安室透把阿兰斯扶到特需病房里,与松田阵平只隔了一扇帘子,在进门时,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了这样的念头,会不会太过冒险了?
如果阿兰斯和医生是同一个组织的呢?
然而看着浑身狼狈的阿兰斯,他又迅速否定了这样的想法。
如果真是同一组织,医生不可能对他下狠手。
刚把金田雪帆送入警视厅的虎口,又对阿兰斯下手,除非医生已经疯了。
医生现在的行为,更像是在为了二号报复金田雪帆,连带着报复了威胁自己的安室透,以及安室透身边的人。
阿兰斯和安室透的关系不算熟悉,看到他被自己连累,安室透总觉得有些尴尬。
阿兰斯坐在椅子上,抬眼看着他心虚的表情,好像明白了什么,忽然眯了眯眼睛。
“你来医院看朋友?”他突然开口,话语里也带着些许审度,像是在衡量安室透话里的真实性。
安室透点点头,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说自己的朋友就在这间病房里,但就算他不说,安室透觉得他也能猜到。
不过以阿兰斯的高傲,只要他不说出口,阿兰斯就绝对不会主动掀开帘子去看那个朋友是谁。
阿兰斯应该还不知道松田活着……安室透心里念头转了几番,却是说:“你去东云工业大学了?”
阿兰斯没吭声,用海蓝色的眼睛默默望着他。
那双眼里依旧带着审视和防备,然而安室透却好像在里面看到了些许困惑,就好像在问:“你怎么知道?”
“医生就在东云工业大学,”安室透微微加重了音,“他亲口跟我说的。”
面前的金发男人眼神一厉,安室透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抓住自己的领子,问医生去了哪里,然而他却是吸了吸气,冷笑了一声:“医生?”
“你们就是这样称呼他的?”他望着安室透的眼里似乎带上了些许轻视。
安室透瞬间回忆起了他在会议室里指点江山的那一幕。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安室透此刻无比讨厌美国人的傲慢,明明想知道医生的事想得不得了,却非要表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态,丝毫不肯落入下风。
活该你追在医生后面跑。
安室透心里暗暗想着,脸上却笑了起来:“你在我们的会议室里不是听到了吗?难道他还有其他的名字?”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激将法,面前的美国人冷冷哼了一声,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了。
安室透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气氛一时间竟然冷了下来。
安室透想起上一次跟他见面也是这么不愉快,他跟眼前的美国人果然气场不和,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又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人。
安室透觉得自己应该努力一下,万一突破口就在阿兰斯身上呢?
他到底为什么要千里迢迢从美国赶过来?是为了抓捕医生?还是为了医生身后的组织?
他忍不住望了一眼阿兰斯的双手,据说那双手是在揭发一名国际罪犯的时候被烧伤的,会不会跟医生有关?
这时他注意到阿兰斯西装的袖子侧面沾了不少灰尘,袖口边缘有些烧伤的痕迹,显得不太平整,而这些都只出现在他攥着东西的那只手上,另一只袖子还是完好的,而且也没有灰尘。
看上去就像是他伸手去拿东西的时候被火势波及到了,又或者他本身就是把手伸进了火里,所以他的手套才会变得那么脏。
他的视线太明显了,阿兰斯忍不住哼了一声,把手里紧紧攥着的东西放进了口袋里。
黑色的一角从安室透的视线闪过,安室透也拿到过拿东西,刹那间回忆起当时的触感,他忍不住说:“那是照片吧!”
医生的照片!
医生在工业大学那边应该有住处,说不定他就是拿着照片到处打听的时候,被回去销毁证据的医生给注意到了。
看来也不完全是被自己连累的,安室透想到这里,心情不免多了几分微妙。
阿兰斯抬眼看了看他,不知道为什么,安室透觉得他那双海蓝色的眼睛特别好懂。
“医生不会再用这个身份了,”想到阿兰斯在没有见过医生的情况下,就查到了工业大学,他其实比自己更擅长追踪医生,安室透说,“如果你有什么想问的,你也可以问我。”
但说到底,阿兰斯都只是在追着医生的线索跑,只有他预测到了医生的行动,还成功见到了医生。
如果不是他的那番话激怒了医生,安室透觉得,医生很有可能不会放弃大学里的身份。
不过……也许那所大学里还有医生想要的东西?
安室透也有想不明白的地方,所以他主动示好,想要与阿兰斯交换情报。
没想到阿兰斯一点也不领情:“我没有什么想说的。”
他的脸色明明带着几分意动,却还在嘴硬,安室透心里顿时无奈,又说道:“医生在我们这犯下了很严重的罪行,刚刚还差点杀死我的朋友,你明明知道那么多的事,就一点也不打算帮忙吗?”
不阻止医生,医生恐怕会做下比这还要可怕的事。
他一脸认真地望着阿兰斯,阿兰斯眼神微微闪烁,过了片刻终于松口:“我知道的不是最多的。”
也就是说,还有一个人知道得更多?
安室透精神一震,立即问道:“是谁?”
看到他眼里的焦急,阿兰斯挑了挑眉,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安室透不由得深深吸气,这种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啊!!
“如果不打算告诉我,你就不会说出来了。”安室透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耐心都快要被他耗尽了,他有些无奈地望着阿兰斯,“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
当然,他说的是提,没说一定要满足。
阿兰斯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的文字游戏,思索片刻后,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名片。
安室透刚要把名片接过来,就看到他反手把名片按到了桌面上。
沾染了灰尘的白色手套覆盖上去,将那张名片彻底遮住。
安室透不禁抬眼看他。
他一脸不为所动的表情,语气却又仿佛带着点上次开玩笑的那种恶劣:“你们应该没有查到我的入境记录吧?”
阿兰斯的资料最开始是邀请他到警视厅的诸星登志夫去查的,因为没有查到入境记录,诸星登志夫在会议室里还隐晦地试探过他,这些安室透早就已经知道了。
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点出来,安室透微微怔住,就听到他说:“我是通过私人飞机入境的。”
私人飞机也会有入境登记,空乘人员会在飞机上发放入境卡,但什么时候把登记名册交上去,就比航空公司可控得多了。
既然有私人飞机的人脉,隐瞒几天入境记录绝对不是什么难事,安室透之前完全没想过这一层,只能说不愧是财大气粗的美国人。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朋友,”他对阿兰斯说,“是这个朋友让你帮忙找医生的吗?”
如果是想拜托阿兰斯帮忙,那派出私人飞机就很合理了。
安室透正这么想着,就看到阿兰斯奇怪地望了自己一眼。
“他对这些事不感兴趣。”阿兰斯说,“不过他确实帮了我很多,我来到日本之后的酒店就是他订的,他还给了我很多钱……”
他的话非常直白,安室透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他掏出钱包,将厚厚的一沓钞票递给黑车司机的画面。
安室透眼神顿时复杂起来了。
这时阿兰斯又掏出了那张医生的照片递过去,被攥得皱巴巴的照片后面有一串编号,灰色的,字体很小,有些方正,像是时钟常用的那种字体,本身就打印在了相纸上。
“这张照片是他找到之后交给我的。”
照片上的卷发男生手里拿着书,行色匆匆地走在大街上,书在他的手心摊开,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不远处隐约还可以看到一座大学的校门。
安室透立即联想到了把阿兰斯送到这里的那场爆炸,警察说爆炸地点就在东云工业大学。
到底是什么朋友,竟然能找到这样的照片?
阿兰斯放在地下室里的那些照片都是那个人找到的吗?
安室透的视线落到了他的手上,那张名片就在他的手底下,然而阿兰斯却像是故意卖关子一样,就是不把照片给他。
“你想要什么?”安室透忍不住问。
今鹤永夜微笑起来。
他终于等到这句话了。
他手里的名片当然不可能是阿兰斯的朋友,而是他的另一个身份。
远在美国的阿兰斯本人很有自制力,就算今鹤永夜雇了很多人去陪他度假,估计他也玩不了多久,最后还是会回去工作的。
到时候总不能电视上放着一个阿兰斯的新闻,日本还有一个阿兰斯在调查“医生”吧?
所以他抛了一个新的身份出来。
但不能这么轻易就交给安室透。
“就算我把名片给你,你也见不到他。”
金发蓝眸的美国人抬起了眼,尽管他坐在椅子上,看起来要比站在面前的安室透矮上一头,气势却越发强盛而凛然。
他海蓝色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安室透,眼里仿佛透着看好戏的揶揄:“听说过北岛科技么?”
北岛科技?安室透瞳孔一缩。
他当然知道!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警视厅现在用的网络都是他们设计的,整个日本都还在对互联网有抵触的时候,他们第一个生产制造出了笔记本电脑,并且远销海外。
如今的网络设施,通讯公共服务,方方面面都有北岛科技参与,这可是真正的国民企业。
他望向那张名片的眼神不由得流露出些许慎重,“所以这是……”
王炸。
今鹤永夜在内心补充,脸上却依旧是那副看好戏的神情,“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能查到那么多了吧?”
整个网络都是北岛科技铺设的,这可是真正的庞然大物,日本最不可撼动的顶级财阀。
想查个人,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难事。
安室透心头狂跳,“所以——”
在他期盼的眼神下,阿兰斯脸上再度浮现出了笑容。
“听说你们刚刚抓了个人。”
“那个人好像很有意思,”他微笑起来,凝视着安室透微微变了颜色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我要见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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