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询问正戳在两个少年内心刚刚愈合的伤口上。
路飞抿紧嘴唇，压低帽檐遮住湿润起的眼睛。
艾斯知道自己不该生气，但还是没忍住生硬的语气，“是又怎么样！和你无…”
一只干燥且炙热的大手压上发顶，艾斯愕然抬起头，又随着格雷蹲下的动作逐渐平视上他的眼睛。
那双黑色的眸子平和温柔，让人无端有种归港般的安全感。
格雷揉揉艾斯的脑袋，温声道歉，“抱歉，我不该提这件事。”
他曲起手指轻轻蹭蹭艾斯的眼下，很快被对方后退避开，粗鲁蹭掉那里的痒意。
“别碰我！”艾斯有些抵触刚才突然软弱的自己，更抵触带给他这种软弱感的人。
格雷耸耸肩，起身继续朝前走，“走吧，咱们先去交易所把钱换了。”
“那什么时候去吃饭？”路飞积极问道。
“你现在饿了吗？”
“嗯，我超饿！”
“才刚吃早饭没多久吧。”
乌塔对路飞突然暴增的食量表示无奈，明明一年前，对方还没这么能吃呢。
她如此说着，一边留心听路飞的回答，一边偷偷瞥向稍后方的艾斯。
是错觉吗？格雷船长好像很喜欢那个艾斯……明明路飞才是最可爱的！
她愤愤想着，和察觉到注视的艾斯对上视线。
弟控见面，分外眼红。
两人谁也没说话，只是哼了一声就各自扭头。
终点站捡垃圾的流浪者们在他们经过时全部给予视线，但在看到扛着水管的艾斯和路飞后，又迅速低下头。
高耸的城墙完全遮挡住城内的光景，自下向上看去，只能看到一点点华丽建筑的屋顶。
乌塔仰头向上看，很快脖子就有点酸了，“他们为什么要建这么高的高墙？”
“为了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格雷轻笑着，伸手挡住他们往城里走的脚步，“等会吧，马上有垃圾车要出来。”
城门口，身穿防护服从头包到脚的卫兵迅速跑出，粗鲁推搡着附近的流浪者，大声吼道：“让一让！都让开！”
碾压在不平地面上的车轱辘声从城内传出。
卫兵们将一辆辆推车中的垃圾倾倒在空地上，很快又堆出一座垃圾山。
待卫兵走后，流浪者们两眼放光的扑到垃圾山上，迅速翻找起有用的东西。
格雷收回视线，率先向城内走，“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乌塔脚步迟疑，看着这些人衣衫破烂、状若癫狂翻找垃圾的样子，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难过。
“啊，好想快点吃好吃的啊~”路飞双手背在脑后，满心满眼都是吃的。
艾斯同样对终点站的一切见怪不怪，此时盯着前方的格雷背影，脸上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恶劣笑意。
他和路飞，可是已经被城内卫兵踢进黑名单了的，平时都要靠装成大人偷偷潜入。
这个据说很厉害的海贼船长会做什么呢，打起来吗？
“站住！”
果不其然，卫兵在看到艾斯和路飞后，迅速用枪抵在格雷身前，十分警惕的上下打量一番，“你和那两个小鬼是一起的？”
格雷点头，“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哼，他们因为多次吃霸王餐已经进了城内黑名单，不能进城！你如果和他们是一起的，那你也不能进！”
“是这样嘛。”
格雷朝心虚吹口哨的路飞和别开脑袋的艾斯看了眼，这才又笑着往卫兵手里塞了点什么，“通融一下，这次会给钱的。”
卫兵低头瞥了眼放在手里的东西，轻咳一声，收起枪没好气道：“只此一次，赶紧滚，别挡在这碍事！”
城内，先是一条足够宽阔的道路，向前是混混地痞聚集的端镇，走过端镇，才是平民居住的中心街。
路飞和乌塔兴冲冲走在前面，前者正给后者讲着他们以前大闹城镇吃霸王餐的经历。
艾斯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格雷花钱收买卫兵的失望。
“你不是说自己是很厉害的海贼船长，难道连一个卫兵都打不过？”
“我为什么要打一个卫兵？”格雷反问。
艾斯被噎了一下，“这还用问，当然是因为他拦着你，还用枪指着你啊。”
“那是他的本职工作，更何况是你和路飞先吃霸王餐，才没办法进入城里的。”
“……哼。”艾斯哑口无言，但又不想在这场争辩中输掉，只能冷哼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格雷很清楚他上一世的是非价值观不能完全套用在这个世界上。
海贼的泛滥、教育的普遍缺失、权力之上的权力……当人们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无法保障时，一切礼乐制度都是狗屁。
“艾斯，不是每个人拿枪指着你的时候，你都要还击。”
格雷又将手压上艾斯的发顶，还别说，对方现在的身高用来放手刚合适。
“当然，这只是一个比喻。”
他在小兽呲牙反抗的前一秒迅速收回手，艾斯的反抗扑了个空，顶着本就有些微卷的头发，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交易所到了！”前方路飞的大声嚷嚷打破了后方剑拔弩张的对峙——艾斯单方面的。
乌塔眨眨眼，半是抱怨半是疑惑，“格雷船长，你们走的好慢啊。”
“很久没在这么有意思的地方走动了，想多享受一下。”格雷随便扯了个借口，加快脚步迈进交易所的大门。
刚刚进入，便有诸多视线落到身上，好奇的、审视的、不怀好意的……
这里是端镇唯一的交易所，其背后似乎有贵族撑腰，从不敢有混混闹事，但一旦从交易所中走出就没人管了。
很多混混地痞都会在这附近聚集，就等着肥羊交易过后，踏出交易所的那一刻。
踏进交易所的男人黑发黑眼，身形匀称偏瘦。
健康的小麦色皮肤落在周围皮肤糙黑的混混眼里，同样属于小白脸的范畴，更何况那张清俊干净的脸，让人看着就有种想狠狠一脚踹上去的冲动。
跟随他进来的还有个白净瘦弱的小女孩，另外……
混混们眼神一凝，看到路飞和艾斯后，想要打劫的念头顿时有些退缩。
这两个小鬼虽然年纪不大，但很能打，端镇没人不知道他们两个。
但就在混混们打算放弃时，柜台响起店员错愕的惊呼，“欸——？？？这、这么多黄金？”
格雷把烧融后凝固的黄金、白银放到柜台上。
这几天一直背着这两样东西，累都要累死，还是尽快换成钱、再换成船比较靠谱。
店员吞咽下口水，“我…这我需要请示店长，还需要验一下金银纯度！”
说着，他迅速伸手抓向黄金，一根水管也在这时砸向桌面。
只听咚的一声，原本混乱无比的交易所突然完全寂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重新将水管扛到肩膀上的艾斯。
艾斯臭着脸，不情不愿的提醒道：“小心点，他们把黄金搬到后台，马上就会换成假货的！”
店员脸色一变，一脸被泼脏水的愤怒，“怎么可能！我们交易所可是很讲信用的，根本不屑贪这点黄金！”
艾斯第一次典当时就被这样坑过，此时寸步不让，“是嘛，那我们要求就在这里检测黄金纯度！”
店员冷笑，“呵，检测仪器那么贵重，要是搬到这来被你弄坏了怎么办？”
他话锋一转，指着艾斯满脸鄙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城外臭名昭著的小偷！混混！吃霸王餐不给钱的恶棍！来人，把闹事的人给我拖出去！”
说完，他便不再看艾斯，转而面对格雷露出一脸谄媚的笑。
“客人您肯定是被他骗了，不信你问问这周围的人，这小子，还有那个小子，在我们这就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格雷笑笑，“是这样嘛。”
店员忙点头，“是的是的，您千万不要信他们的话。”
几名持枪的守卫逐渐靠近艾斯和路飞。
乌塔被以为是和格雷一起的，没人对她动手，但很快她自己便站到路飞身边，和他一起面对守卫。
格雷看着谄媚的店员，有些无奈。
“你们店的待客之道不算好，我更喜欢那种表面上爽快给钱，背地里派人装成地痞流氓把钱抢回去的桥段。”
“这个……”店员没想到格雷会这么说，笑容瞬间有些僵硬。
这的确是他们常用的手段，只是黄金掉包容易，没必要用到那么麻烦的手段。
店员还想说什么狡辩，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他脸色瞬间大变。
几名守卫突然感觉手里的枪无比烫手，惨叫扔掉后，几把枪便在半空，众目睽睽下被黑火包裹，猛烈燃烧起来。
等到掉落在地，便只剩下一点漆黑色的火苗。
很快火苗也消失不见，只余一点淡淡的焦糊味和木地板上明显的烧灼黑洞。
守卫们惊恐举着双手，看向防护服烧融后重度烫伤的手心。
钻心的疼传遍全身各处，像是那团诡异的火焰仍未熄灭，而是顺着血管，在身体各处燃烧起来。
“过来。”格雷出声唤着三个警惕的孩子。
乌塔眨眨眼，作为早就见过黑火好多次的人，她最快反应，拉上路飞又拽上艾斯，很快跑了过来。
“格雷船长，我们要换一家交易所吗？”
“不，我们就在这。”格雷将黄金往店员面前一推，面上露出温和笑意，“我不为难你，让你们店长来算这到底值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