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声的治粟内史,为大秦忠心耿耿干了几十年的老臣刚刚得知自己的爵位有机会传给子孙,脸上还留着几滴老泪,还没从激动中走出来,就又听到年轻的王上提出一个要以国家之力教导黔首的计划!
这怎么行,推举官吏是历来传统,就是底层小官也是里中有名望的人担任,怎能只教导文法就让其上任?这是胡闹!
但君上没有直接说在学馆里挑选人才,充实官吏队伍,所以他只能将矛头对准刚刚赞同的蒙骜,“孔子言有教无类,可门人弟子也不过三千,成才者又有几何?诗书贵重,如教贫民,在我大秦疆域中又有多少百姓愿读书习字?到时候国力不可负担,乃是灭国之祸啊!”他的理由充分。
“王上只是提出一个方案,哪里就上升到灭国之祸了?而且我大秦军队也不是茹素的。”蒙骜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对治粟内史说,不动声色的将顾衍挡在身后,高声与治粟内史辩驳。
“就是我大秦将士扫平,原本的官吏不足管理其余诸国,也该在当地择品行高洁者当之,只是教导,蒙上卿就能保证其人品德无瑕?”又有官吏站出来说。
顾衍皱了皱眉头,想闪身从蒙毅背后出去,今天他顾羡之就要舌战群儒!
身形还没动,就被旁边一直微笑的王龁拉住了,他有些疑惑的偏头看向老将军,然后耳边传来他刻意压低的声音,“顾太保莫急,这些老匹夫相当难缠,你年幼又没有军功傍身,现在去和他们斗嘴,还不得被这些老家伙生吞了?”
“此法于国有益,我们是赞同的。那些老家伙不过是碍于贵族身份,不愿与黔首为同僚才想法子反对。蒙上卿愿为你开路,就受着吧。”王龁笑着说,“也算是为你提出推恩令的报答。”
然后安抚的拍了拍顾衍,拉着他又往蒙骜的身后躲了躲。
蒙骜不愧是四朝老臣,对着一堆顽固派也毫不怯场,怼的那些站出来官员最后哑口无言。当然,还有很多官员察觉王上的意思,没有站出来反对,——至于心里怎么想?论迹不论心,没人会管。
治粟内史实在没话说了,只能对着嬴政一拜说,“老臣实在无能,愿王上准予老臣乞骸骨”
嬴政笑笑,“治粟内史老当益壮,为我大秦肱骨之臣,怎忽然要乞骸骨?我大秦正是用人之迹,卿还是在考虑一下吧。”
看上去是一派君臣相合的景象,不过朝臣里的人精已经感觉到君上的不满。其实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不是傻子,对于平民来说有可以读书的地方能减少多少被占领地的反抗,大部分人心知肚明。但,他们不能将掌握在贵族手里实权交给那些黔首。
“看样子大家都有不同的意见啊。”嬴政等所有人吵完,“既然没有结果,那有意见的各位下朝后再想个章程出来,明日和推恩令一起讨论。”
刚刚还一脸温和的安抚老臣的嬴政,此时话里话外就是学馆他是建定了,至于怎么建,官员怎么选还有回旋的余地。
然后又讨论了一下攻韩的事情,对战争非常熟悉的秦国朝臣就是这个庞大战争机器的一部分,飞快的各司其职,确定了粮草、军力、将领等等事宜后,嬴政就宣布退朝。
君上发话,没人再敢多说话,蒙骜率先行礼,然后朝堂上就齐刷刷地跪了一大片,恭送秦王离开。
顾衍叹了口气,第一天上朝他就感受到了嬴政浓浓的搞事气质。虽然他也很赞同尽快将很多事都提上日程,但嬴政未免太着急?国内改革,对外战争,他真的压得住?顾衍皱着眉头,决定尽快的立下更多的功劳,至少能在朝堂上助嬴政一臂之力,而不是像今天一样,要躲在蒙骜的身后。
他杵着手杖打算离开秦宫,去窑场看看新出炉的纯碱和氯化铵。如果能将氯化铵投入生产,增加粮食亩产,到时候他就去跟着军队混个军功,有了爵位,他才算在秦王朝堂上有了立足之地。
正考虑着,有寺人匆忙向他走来,传王上旨意,留他详谈。
“太保。”顾衍刚进殿门,嬴政就从王座上下来,拉着他走到席边坐下。顾衍感觉到对面还有人,于是又起身行礼,这才端坐席上等嬴政发话。
“刚刚寡人已和博士官商讨了建立学馆之事,儒家博士们都非常赞同,寡人打算将此事交给卿和众博士官来办。”
顾衍已经习惯了嬴政走一步计划百步的风格,闻言也没有诧异,“如果在学馆中选官,那教学内容”建立学馆的第一个目的就是用科举考试打破如今被贵族垄断的官员体系,教学的内容自然是要符合秦国的实际情况,这种教育就和现在贵族学的君子六艺没有什么关系了。基础教育自然不会分科,但若是真的有勤勉的学生能读到可以为官的境地,自然要专精一门。
“太保思虑周全,臣和王上也商讨了一个浅显的方案。”博士官开口,“太保有现成的蒙学书,臣看过之后深觉太保大才,只需再稍加诗文就可直接推广。至于蒙学过后,可考核众学生再则优教其文法,为吏之道。”
“为吏之道学完就可以去亭、里任职。有了年的为吏经验,想进修者可以报名参加太保口中‘科举’考试,优者入太学分学农、政、工等等科目。此后再由博士们评优劣者分管地方或在中央为官。”
嬴政笑着说,“这样也能更快的培养出亭、里官吏,也给黔首上升的机会。”
顾衍就算不看,都知道嬴政此时的愉悦,然后也轻笑着说,“王上思虑周全,只是老臣那里还是要安抚一二的。如果将科举作为太学的入读标准,那不如开放科举考试,祖上有功勋者可直接参加科举,不必再去亭、里任职,也算是王上仁慈,庇佑这些曾经为秦国出生入死的肱骨之臣们。”即使这样其实违反了自己曾经的设想。他希望通过这样的任官方式能过让官吏们感受到百姓的不易,设身处地的去理解百姓——出身贫苦的官吏们自然懂,但功勋之家就不一定了。
“太保就是太良善。”嬴政倒是没说什么反对的话,只是略带抱怨的说,“就是不庇荫他们又如何?”到底还是同意了。
顾衍和那位儒学博士官领命离开,嬴政独自在王座上看刚刚顾衍和博士官留下的关于建立学馆和后续人才选拔的各方面意见,最后摇了摇头,“先生也为了大秦稳定低头了啊。”想起两人曾经在咸阳郊外读书的日子,那时的顾衍意气风发,好像心里只有未来,根本没有当下的样子,嬴政就想笑。
“寡人那时竟然还想着日后一定要将先生那些计划改的更符合实际,如今看来是不用了。”先生自己就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蒙毅在顾衍离开后就回到了嬴政身边,听到王上的自言自语,心里想着王上和顾太保才是真的君臣相和。
顾衍不知道嬴政此时的想法,现在正匆忙赶向烧窑的地方。没想到等他刚到,就听到张苍的声音,“快快快,倒——”
眼尖发现顾衍过来的赵高在他身边跟着,此时正提示还穿着官袍的顾衍小心脚下。顾衍问他,“阿苍是在干什么?”
“张先生今天一大早就来了工地,和墨家的夫子吵了一架然后两人又开始做玻璃,试了一天,已经能做出通透如冰的玻璃了。”
知道赵高可能有点夸张,但顾衍还是开心了一些。张苍在自己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经过多次试验得到最终结果,就是这个过程都要比做出完美的玻璃更让顾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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