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东西实在少,所以江措的房间不怎么能看出乱,但衣服和日用品都随意地到处放。
看着那摊团成团堆在一处的各色冲锋衣,孟醒觉得现在的自己有点状似想给哈尔打理移动城堡的苏菲,意识到是自己强迫症发作,于是移开了视线。
江措让孟醒随便坐,自己先去洗漱。
虽然不是很明白他要做什么,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听话。江措的房间里居然没有椅子,孟醒就只好坐在床尾的一个角上。
过了一会儿,江措下巴上滴着水回来了,脱了上半身的衣服,露出垒块分明的背肌。手很大的好处显现出来,没伤的右手单手包着一瓶药水、一支药膏、一袋棉签和一卷医用绷带。
他完全清醒以后就能像平时一样笑得又轻又酷,同时看起来真心实意。
江措扬了扬手上的东西:“可以帮我吗?这个是真的没办法了。”
在得到孟醒毫无意外的首肯后,江措也坐在了床尾,距离孟醒不到呼吸感知的范围之外。
孟醒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拿着棉签和药水有些不好下手。
他提前给江措打预防针:“我不太会弄这种东西,要是你痛一定要说,我轻一点。”
江措伤的是后肩膀,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但是很快地就说了“好。”
纱布被揭开,血腥味仍是有,但已然没有昨天在医院时闻到的那么浓,伤口边缘也有不同厚度的痂结出来。
孟醒已经尽量放轻动作了,但在沾着药水的棉签碰到伤处的一瞬间,江措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顿了一下,肌肉收缩,身体里凹陷处的脊椎在皮下呈现克制的挣扎。
孟醒当即就吓得不敢动了,举着面前和药水问:“疼吗?”
江措声音有点闷:“嗯。”
“那怎么办?要不我去找别人来帮忙?”
“别去了,”江措回身拉住他,“找别人做什么,别人弄就不疼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孟醒一想到是他弄疼江措,心里就不太舒服。
“继续吧,”江措对他安慰般地笑了笑,“要不和我聊会儿天转移一下我的注意力?”
可以。孟醒点点头表示认可,问他:“你想听什么?”
他虽然没有小时候父母坐在床头给他讲睡前故事的经历,话也很少,不过要是普通的聊天还是能应付得来的。
江措没有想很久,像是早就带着答案:“想听剩下的几条情侣之间会做什么之十问。”
“……”孟醒木着脸,手下的力气微微重了点。
江措倒吸一口气:“嘶——怎么了啊?不能听?”
孟醒冷着声音:“不行。”
“哦,好吧。”
房间里静了几秒,江措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突然有只很大的鸟,长着尖利倒钩的喙,在雨幕中扑棱着翅膀,由远到近,很短暂地在他们窗外掠过翅膀,凄厉地尖啸一声,再从近处飞往松赞林寺的庙檐。秃鹫。
江措的身体很微不可察地颤了颤,秃鹫他太熟悉,然后这种熟悉好像随着那声尖啸刺进了身体,用他也无法解释的原理,为他的心脏带来了仅仅两秒却尖锐的抽疼。
孟醒看出江措短暂的失态,以为是自己下手不知轻重。
“……”即便心不甘却不愿,孟醒还是开口了,是那些他看过好几遍,已然十分熟悉的条例,“第六条,一起吃饭,分享一日三餐。”
“嗯?”江措回过神,他不知道为什么孟醒突然改变了主意,但至少最开始的目的达到了。
转移注意力,分散身体的疼痛。
心脏的抽疼慢慢变钝了,江措对他笑了笑,又转回去。
那条脊柱变得几近温顺。
“我和他一起吃过饭,但是没有分享过一日三餐,我不是一个爱拍照片的人,他以前也不怎么给我拍,”孟醒手上动作没停地说,“但是最近他一直在纠缠我,有时候会发他吃的东西的照片给我。”
江措双手撑着床面,眯着眼睛。
他有些心不在焉,听到了所有但没有询问任何,就只“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第七条,一起旅行,体验娱乐活动。”
“我不爱出门,除了比赛和工作要求,几乎不会主动出门,所以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香港度过的,没和他一起出去旅游过。”
“娱乐活动的话……”孟醒想了想,“他好像确实邀请过我,去他和他朋友一起的什么畸形秀,我不感兴趣,没和他去,最后他可能也觉得我无聊,就不叫我了。”
“第八条,拥有属于两个人的纪念日。”
孟醒上好了药水和药膏,先站起来把用过的、沾着血污的棉签扔进垃圾桶,“这个是有的。”
江措点燃很浅薄的一点兴趣:“是什么?”
孟醒依旧语气淡淡:“在一起一个月纪念日和半年纪念日。”
没什么意思,江措就只弯了弯眼睛。
“第九条,”孟醒顿了顿,“相互倾诉、与对方交心。”
这个问题,孟醒曾在跟着江措去喝酒的那天拿出来探讨过,江措知道答案和结果,但令孟醒有些意外,他听完这句话后,笑容突然展得很开。
“是么?”不明所以的重复,江措很轻地说,“相互倾诉、与对方交心?”是的。
孟醒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于是只好欲盖弥彰地抿紧了嘴唇。
相互倾诉、与对方交心。
所幸纱布已经被规整地贴好,这种活计,就算孟醒以前从没做过,凭借他本身的聪慧和认真依旧能做得很好。
“好了。”孟醒站起来,退了两步,查看自己的劳动成果,也觉得甚是满意。
江措随手抓过一件衣服套好,挑了挑眉:“第十条不说了?”
孟醒抽了抽嘴角:“不。”
“行。”江措状似心情很不错地没有为难他,站起来走到桌边,打开了那个孟醒在他包里看到过的、很大的木头盒子。
孟醒自己都没意识到眼眶好奇地撑开,仿佛那里面藏了江措的什么秘密似的——盒子被江措打开来,没想到却真的是如同海底沉船中的宝藏盒子,里面乱七八糟地放满了各种宝石。
江措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从盒子里摸出两个圆形的绿松石耳钉,不用照镜子,单手就戴上了。
“耳朵还没好呢。”江措走回孟醒身边,站着低头看他,伸手用拇指擦了下孟醒耳垂上那块已经结好的痂。
只剩痂没掉了,孟醒是那种能管住手的,就算最近耳垂上痒意阵阵,还是秉承不让伤口再产生撕裂风险,没有去管,想让它自然脱落。
“嗯,”被江措一动更痒了,孟醒避了避,“没事,不用管。”
“好。”江措很利落地放开他,手垂在身侧,笑着目送孟醒不自在地站起来,说要回去了。
等门关上的一瞬间,他收了表情,按了按还有些闷痛的心口,再皱着眉转回去看窗外,那只停在庙檐上的秃鹫已经不见了。
可是江措知道自己不会看错,沉默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出了门,随后熟门熟路地拐进了只有他和索南知道的、二楼那间隐藏在众多藏式藏品之中的储物间。
【《情侣之间会做什么之十问》好像也并不是全无道理、也有一点止痛的功效。
备份于2017.04.23】
【今天见到江措,他房间的门总是关着的。昨天也只给他上了药就没再见过,可能有什么事要忙,发了微信问他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需不需要换药,他说不用,要我不要担心。
备份于2017.04.24】
曲培事务所发布的居家办公通知中,明确地提到了由于本次暴雨影响,导致排水系统故障,我司于2017年4月22日开始启用居家办公模式,预计2017年5月3日恢复线下办公。
最近案子少,咨询也不多,吴律师看完孟醒发给她的那般诉状以后简单提了几个需要注意的点,就用电话对孟醒说:“可以,修改过后的这一版可以直接用了,很好。”
诉状写完,实习生也没太多活能做,吴律师给他发了几份案例,让他对照着自己尝试文书写作和法律检索,提高案件分析能力。
简芮希在不用帮多吉律师换饮水机、和修打印机的这几天过得十分开心,话都多了不少,这两天每天都抱着笔记本电脑,和孟醒一起在楼下餐厅看案例。
由于一些孟醒不知道的原因,她对蒋霁的意见不小,因而比较关心孟醒新恋情的进展。
“你和那位,”简芮希知道江措现在住在孟醒隔壁,往上指了指,“怎么样了啊?”
“嗯?”孟醒从电脑屏幕中分出一个眼神,“哦,没有在一起,最近两天都没有碰到他,我也不知道怎么样。”
孟醒说完就又投身法律事业了,相当平静,没有一点个人情绪似的。
“你和他见面还需要碰吗?”简芮希很惊讶,“他都这样那样了……”
孟醒不明所以,“什么这样那样?”
“哎呀反正就是那样……我也说不清。”
索南就坐在后头不远处的前台,简芮希转头看了他一眼,才倾身靠近孟醒小声说:“你们都这样了,还没有在一起吗?他不会是只想跟你搞暧昧,吊着你吧?”
孟醒也不知道江措到底是怎么想的,毕竟他连自己现在是怎么想的都还不清楚,虽然也分不清简芮希所说的暧昧的明确定义,但想了想,还是觉得江措没什么不好。
“我不太清楚,但是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还在了解阶段。”
他也没什么不满意,因为这样十分符合他想要的慢节奏恋爱。
脚踏实地,以后要是能在一起,也好从长远开始规划。
简芮希思索一阵,觉得也对,“也可以,毕竟先深入了解以后再做决定,可以避免遇到一些品行不端的人。”
“所以呢,你们现在互相了解到什么地步了?”
简芮希大约带着揶揄,只是开个玩笑一般问他:“你知道他的全名叫什么了吗?”
“藏族人的名字不是大多数都是四个字嘛,来了这么久,我都不知道他的全名叫什么呢。”
孟醒敲键盘的手停住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