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醒第二天很早就起床,就算今天是他难得的假期。因为黎家诚说没有什么必要的事要他非得加班来做。
昨天睡得太晚,刷完牙洗完脸以后还不够清醒,直到打开冰箱速冻层空空荡荡,饥饿的胃触景生情产生悲鸣孟醒才多少有感觉自己早就从那些乱七八糟拼不成片段的梦里抽离出来。
孟醒到楼下的便利店买速食食品,进门的时候门口叮咚响起欢迎的铃声,那个早就和他熟识的店员坐在店里打瞌睡,看到他来给他说早晨好。
“眼睛怎么肿了呢,”店员很热情地帮他装袋,看了他两秒,“昨天晚上没睡好喔?”
孟醒低头拿东西,点点头说:“是没怎么睡好。”
先不说梦到一堆在香格里拉的像碎片一样的熟悉的场景和人,昨天晚上江措站在他家里对他说的那些话都让他在梦里被魇住一般重复了好几次。
“我在阿里看见你了,本来是想过去叫你的,因为你带的东西太少,实在是没办法支撑多久,幸好你很快就往回走了。”
“我是刚来香港,23中午到的,没想到晚上会发生那种事情,所以重新见到你真的是巧合,虽然我来香港就是来找你的。”
“小孟律师,如果今天晚上和你吃饭的那个人不是你新的爱情,我还可以有一个机会吗?”
江措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比孟醒想象中的要坦诚,虽然这种话从江措嘴里说出来本身就很让人不敢相信。
江措不像是会为什么解释前因后果的人,以前就有的几次谈话孟醒后知后觉其实有些事江措并不想说。
至于机会啊,机会更是不像江措需要去抓住的东西,这种东西向来是他等着风送到手里,没有就不要。
但是现在他找孟醒,从香格里拉跑到人生地不熟的香港,语言环境完全不同的香港,没有广阔的天和浓成一大块一大块的云的香港,没有耗牛和马场的香港,来找孟醒要一个机会。
因为要找江措的兽医证孟醒把客厅的灯打到最亮的那一档,江措的眼睛又黑又亮,像一束更强的光往孟醒的回忆里照。
孟醒在原地想了几秒,突然走过来到江措身边,“啪”一下把灯关掉了。
“那如果没有碰到这次意外,你打算怎么找我?”孟醒在黑暗里这样问他,声音起伏还不算很大。
江措没有问孟醒为什么要关着灯聊天,但是黑暗让他的心往下沉了沉,他说:“说实话,我也没有想好要怎么找你,如果贸然打电话发消息,可能会打扰到你。”
“你也会为这种事情烦恼吗?”孟醒这样问。
“怎么不会,”江措笑了笑,“但是缘分很奇妙。”
“是吗,”孟醒开始感觉到自己的喉咙滑动产生阻碍,吞咽像生锈的齿轮硬是划过皮肤,“那你确实是很好运的人,比我运气要好得多。”
他以为自己是平静的,可是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江措看不清楚,但是能听出来。
“香港也有很多寺庙,黄大仙慈山寺天后宫,我都去过。”
孟醒眼睛睁得很大,眼睛已经适应没有光线的环境了,他本来能看清江措身形的大概轮廓又通过窗外透进来的光能看到一点江措的表情,可是他眼泪一糊,又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眼泪一掉下来江措就不说话了,就算时间停顿很久也不说话,这倒是和以前有区别了,孟醒记得以前他哭或者表露一点不高兴,江措是会走上来抱着他的。
说起来这还是他传染给江措的习惯,因为以前脑袋木木的,很多事情反应不过来就只能借助最短浅的理解,他也是才知道不久,拥抱并不是适应所有安慰对象的。
“我去寺庙每次也都许愿啊,并不是什么很难得的愿望,我只是想……”孟醒看着江措,没有忍住伸出了手,手指碰到江措身上很薄的夹克就放下来,然后又擦过江措手腕上的皮肤。
“我只是想再和你有一点点关联,不会打扰到你的那种关联。”
孟醒感受到江措抓住了他的手,他犹豫了一下,紧接着对江措的贪恋变成与生俱来的反射,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身体纹路对江措能熟悉和适应得那么迅速。接着很慢很慢地说:“可是我好像运气很差啊,不像你,佛祖都偏爱你。”
“然后我都快要放弃你了,你又出现了。”
“阿措,”孟醒抽了抽鼻子,说,“我觉得你有点太欺负人。”
孟醒把衬衫解开了两个扣子,露出一条很细的银色的链子,江措往那里看了一会儿,又收回视线。
“对不起。”
他抓着孟醒的手,五指扣进孟醒在指缝里,很用力地抓住了,才问他:“讨厌我吗?”
“为什么讨厌你。”孟醒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把脸上的水渍擦掉,觉得有点丢人,把头低下去。
虽然嘴角和眉毛都在很努力地放平了,变得和刚在香港见到的年轻的精英律师差不多,除了眼睛有点红,但江措还是笑了一下,戳穿他:“因为看起来很像还要再哭一会儿的样子。”
孟醒给江措牵了一分钟,把他的手放开,说:“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清楚吧。”
江措放回身侧的手很轻地颤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说:“好,要是你觉得打扰,不想我出现在你面前,只要你说,我明天就可以回去。”
“嗯。”孟醒看江措拉开门,对自己笑着说再见,不知怎么又产生一种类似永别的痛苦。
“等一下。”孟醒在门要关上的时候叫了他一声,然后进卧室里拿出一盒感冒药和退烧药递给江措,“香港的冬天和香格里拉不一样,温度没那么低但是很湿,室内也没有暖气,明天不要穿那么薄的衣服了。”
江措看了眼手里两个盒子,对孟醒笑了一下,看起来没有那么难舍难分地说:“好,谢谢你。”
门被关上的那个瞬间产生的响声和紧接着到来的令耳膜钝痛的安静完全是两个极端的对比,江措走后孟醒又在门口兀自站了很久。
爱和自由共存的议题江措和孟醒从来没有争辩,但孟醒觉得他们一定在某些观念上产生了分歧。
以前他不知道要怎么让江措相信他的选择是江措而非香格里拉,而现在他不知道江措的自由是否与爱融在一起。
毕竟连最亲密的时候他都没有说过爱。
孟醒转身走进洗手间,伸手把脖子上的项链扯着从脖子上拿下来,然后将那颗早已和他体温十万分重合的绿松石拿下来,如同分离自己的另一颗心脏。
孟醒把银针重新压弯,看着镜子里那个迷你陨石般的小坑,将耳坠重新刺了上去。
他想他还是愿意痛苦,愿意江措成为他长好再流血的另一颗心脏。
“没睡好那是很难受的呀,今天放假吧,那回去好好休息啊,诶?”店员在孟醒侧身要走时又把他叫住。
“你打耳洞了呀,这颗石头好好看,就是你耳垂好像发炎了,回去涂点药嘛。”
孟醒抬手摸了下肿胀的耳垂,对店员抬了抬嘴角,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孟醒回家补了一个早上的觉,睡醒的时候下意识摸手机是下午两点半,手机里多出几条平时不会联系的人的消息。
孟启明给他打了电话,孟醒睡得熟没有接到,另一条消息来自微信。
拉姆是知道江措去了香港的,只是她不知道孟醒和江措中间的弯绕,反正也对江措全世界闲逛的做风非常熟悉,因此也并没有什么意外。
拉姆给孟醒发来的只有几句问候,然而就算是这几句问候都让孟醒感到有些脸热,他是有刻意地去屏蔽有关江措的消息,但很遥远的地方仍有朋友挂念自己。
孟醒从床上坐起来,打起精神回了几条,最后拉姆给他发了一个网页链接,说:“阿措半年前带了个拍纪录片的导演,最近那部纪录片上映了,我刚看完,阿措最后还有镜头呢,虽然是在花絮里,我发给你让你也看看!”
孟醒的手悬在那条链接上半天,最后还是没点进去,给拉姆发:“好的,我有时间一定看。”就关了手机。
回过拉姆的消息孟醒给孟启明也回了电话,那边很快地就接起来。
“爸爸。”孟醒叫了一声以后就不再说话,他想的是最好不要有什么需要见面的事情。
“阿醒,”孟启明也放假在家,背景音传来些许电视放映的动静,“今天没有上班吧?”
孟醒停了停,他昨天圣诞就是用加班的借口搪塞孟澈说不回家的,今天再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太没有可信度。
“嗯,今天放假。”
“那晚上回来吃个饭吧,”孟启明几乎是立刻就说了,不等孟醒拒绝,“阿姨和弟弟都很想你。”
孟醒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孟澈咋呼的声音就远远地传过来:“哥!回家吃个饭嘛!我给你看我拼的高达!”
“……”孟醒憋了半天终究对孟澈心软,“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早点睡大家!明天大概也是两更或者超长一更(其实应该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