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措邀请孟醒同骑,又像上次一样把他圈在怀里,起先让马慢慢地小跑,但是后来嫌速度太慢,在跑到第三圈的时候一声不吭地猛然加速,笑得倒是很开心。在不知过去多久停下以后,孟醒的眼眶被风吹得很干,脸都没知觉了。
“你这样的速度当时居然只能在中间吗……”
江措没听清楚,他被马铃晃得吵,手臂越过孟醒,俯身将铃铛里的铃舌一把握住,“你说什么?”
“没什么。”
“是吗,”江措长腿一跨从马上翻身下来,拽住缰绳,抬头看着孟醒,问他,“你怎么脸这么红?耳朵也是。”
孟醒认为他明知故问,这分明是他貌似被调戏了的变色产物,这么久不消是因为他一直耿耿于怀。于是转过脸,不说话了。
江措很没道德地用力拽了一下绳子,马被他扯地歪了一下,孟醒差点跟着从上面栽下来。
“这么容易害羞的啊。”
他无视孟醒“是被风吹红的”的借口,凑过去又问了一遍,“是吗。”
小马很喜欢和主人进行肌肤的接触,江措的体温很高,用掌心一遍一遍摸它,它顺从地低下头,不再乱动,温柔地关照到了背上的孟醒。
“是的。”孟醒也学着江措的动作跟着摸马,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太无措。
“哦,”江措看着他,居然又问了一遍,“那你现在还喜欢月亮吗。”
“……”
孟醒又很没出息地把视线移开了,并且能清晰地感觉到耳朵那片皮肤的温度在不断上升。
视线尽头依旧是山峰,近处仍是草地,中点有一座石头堆砌的“朵帮”,最下的石块上刻着慧眼和六字真言,时常能看到本地人路过,也虔诚地围着它转个圈,风吹一次就祈福一次。
孟醒看着它,没什么办法地眨了眨眼睛,说:“喜欢的。”
江措就笑了,然后在风的响动中把孟醒抱下来。
阳光很短,后两天又都是阴雨天。
这两天他们白天不常见面,江措帮拉姆打点家务,去庙里找师父说话帮忙,孟醒在他的房子里沉迷吴律师发来的各种资料。
为期一个月的实习马上结束,吴律师其实不是很赞成亲身体验只有这么短的时间,和孟醒通电话的时候才了解到,港大这次外派实习只是一项作业,后续等他们结束学业,会安排正式的实习工作。
“不过就算是一个月,你也完成得很好,”吴律师和孟醒打了一通电话,夸奖以后又问他,“对了,你们学校有规定固定的返程时间吗?”
这倒是没有的,因为各地实习机构的实习时间有所差异,所以导师干脆给每个人都批了三个月的假期,剩下的时间可以自由安排。
吴律师沉吟:“这样啊……那你有没有想要参加普法活动的想法?”
“我们律所每年都会组织这个活动,会让律师去一些相对偏远、法律普及率较低的地区进行宣传和讲座之类的,你有兴趣吗?”
孟醒觉得没什么不好,但还是先说:“我挺感兴趣的,具体可以等我回去和您见面聊吗?”
吴律师很爽快地答应了。
江措晚上回来,刚给孟醒弄好晚饭,就听见有人敲门。
孟醒免不了想到桑吉那一次贴脸般的视觉冲击,江措好笑地告诉他:“不会是它,这个点鸟早都睡了。”
门打开,来人是一对上了年龄的夫妻,见了江措,其中一个就搓了搓手,叫他:“阿措。”
另一个手里拿着两个碗,里面盛的东西还在冒着热气。
丈夫把碗递给阿措,然后他们说了些什么,孟醒并不能听懂,觉得自己的藏语学习是时候该提上议程。
他注意着门口的动静,却觉得那边的气氛有些奇怪。
“知道你不吃羊肉,所以给你煮了一碗牦牛肉汤,羊肉汤可以给你家的客人吃。”妻子说,然后偷偷往里,看了孟醒一眼,眉眼就耷下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很快地低下头。
江措对他们道谢的语气听起来倒是平常,笑容也一如既往。
丈夫说:“扎西昨天刚回来,就说想要找你玩儿呢。”
江措适时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说:“啊,那真是不巧,我明天就要回香格里拉了,下次有机会我去找他吧。”
夫妻俩赶紧摆手说没关系,走的时候还帮江措关上了门。
江措端着两碗肉汤坐回餐桌边,把两碗都放在餐桌中间,又将那碗羊肉的往孟醒那边推了推。
“这个都给你。”
“你不吃羊肉?”
江措点点头:“不吃。”
再好的羊肉都有独特的让人轻易辨别出来的味道,孟醒能理解这样的挑嘴。
这两碗汤都是本地牧户自己家里养的牛羊,香格里拉街边饭店里的虽然已经很香,但这两碗什么其余的佐料都没放,只加了盐巴,就是对肉的品质有着极度的自信,勺子往下稍微用点力,软烂的羊肉就从骨头上脱了下来。
孟醒一口下去差点鲜掉眉毛。
江措舀了一匙牛肉汤,刚才说过的谎话这下要负起责任来了,问孟醒:“我们明天回去好不好?”
孟醒不知道他们刚聊了什么,以为江措有急事:“怎么了?”
江措说:“刚才那两个人,是拥珠的阿爸阿妈,他们过来跟我说拥珠的弟弟回来了,想找我玩。”
“我不想和他玩,就说我们明天要回去了。”
扎西和拥珠太像了,并不是长相,但其他各方面,连同喜好都差不多。江措不太理解他的阿爸阿妈是出于一个什么样的心态在教导扎西,也觉得没什么见面的必要。
孟醒静了几秒,点头说好,才又开始嚼嘴里的东西。
“这个是他们专门给你做的,知道我不吃羊肉。”江措看到他的表情,还是发发善心多说了几句,“以前确实比较冲动,但也就那一次,他们一直都对我挺好的。”
孟醒还是淡淡的,那碗汤不大能喝下了:“是为了弥补你,还是减少自己的愧疚?”
他把羊肉汤推回桌子中间,“你说过的,活着是赎罪的过程,他们是为了给自己赎罪,死后好升入天堂?”
孟醒鲜少这样露过锋芒,把江措都说愣了好几秒,随后笑起来:“诶诶,怎么了这是。”
他又把那碗汤给孟醒推过去:“吃人嘴短啊,多吃点。”
孟醒没动,江措想了想,才说:“可能当时他们的冲动确实对我产生了一点影响……但是……”
“一直生气真的很累,反正我也不爱回来,眼不见为净吧。”
江措这个人很矛盾,好像全身上下的细胞都相悖,既觉得有所谓又觉得无所谓,拘于过去这么久,但是又这么自由。
孟醒看了江措一眼,那人笑得十分无所谓,好像从没受过委屈,那天晚上看着月亮问“我该怎么救他”的另有其人。
江措有骗人的前科,玩笑也乱开,孟醒不是很信,问:“那你不是还一直在生你爸爸的气?”
住都住不到一起,见面还要带着他一起挑衅。
“乱说,”江措糊弄人,“你见我什么时候生过气?我多和蔼可亲。”
“……”
晚上九点孟醒在屋子外面的洗手台前洗脸刷牙,热水放在屋里还没烧好,水龙头里引的水很凉,他这几天习惯了不少,闭着眼睛把水往脸上泼。
洗到一半,江措拎着开水壶出来了,把水壶递给他。
江措没有马上返回屋内,夜晚的高原地区是很冷的,他就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露着两条肌肉形状漂亮的手臂。
“有人给你打电话,”江措抱着手臂,靠着洗手台和孟醒说话,“没打通就一直打,五分钟了,响声没断过的。”
“……”孟醒大概知道是谁了,拿起毛巾擦了擦脸,“我回去接,你洗吧。”
蒋霁这几天应该也是为了实习的事情忙得有点焦头烂额,伦敦没有大到需要居家办公的雨,孟醒难得过了几天清净日子。
回屋子里手机还在床上响,孟醒走过去接起来,也不说话。
“阿醒,我马上就从伦敦回去,大概一个星期以后, ”蒋霁说,“你什么时候回?回去以后我请你吃饭吧。”
孟醒对他这样的自说自话习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但短时间内回不去。”
“我们分手了,我不和你吃饭。”
蒋霁一噎,回避道:“等你回来再说。”
其实孟醒连再说都不愿意,但是今天他突然又很想问蒋霁这样死缠着不放的原因。
“就是觉得我们不应该那么轻易就分手,就因为一些小事。”蒋霁其实还是觉得孟醒好看,性格又很乖,又不会多管些有的没的,他很舒服。
况且现在都在说是因为他出轨陶谚孟醒才和他分手,牛头不对马嘴,解释又没人信,他烦得要死,不过他知道孟醒虽然脸上一直冷冰冰,但是心肠软,等他回来,自己再怎么哄一下应该就好了。
孟醒对蒋霁的回答有做一些心理准备,但是嘴角没受到中枢的控制,微不可察地往上提了提。
蒋霁神经病,脑残到这个程度应该去给时少观也看一下脑袋。
“你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等一下阿醒,”蒋霁叫住他,说,“我真的很喜欢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孟醒只觉得离谱,其他没想,刚要说话,就感觉耳边突然一热。
江措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两条胳膊带着夜晚的凉气,一左一右把他圈在中间,按住他的肩膀,呼出在他耳边的气息却是滚烫的。
他在孟醒愣神的几秒里俯身到电话收音口旁边,胸膛贴着他的后背,把孟醒整个人都往前推倒了些,眼睛却是看着他的,笑着叫他:“阿醒?”
“你还不睡?我都困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 亲亲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