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当天，刘学和廖远停双双昏睡。徒留客厅两个诡异男，一个誊一个刘忠。两个人凑不出一副完整的五官，一个戴着眼镜微笑，一个戴着面具什么都窥探不到。

刘忠隐约记得自己是来和刘学过年的。他坐在沙发上，或许有思考，但看起来很呆。

他的目光移到誊的身上，对方非常利落地剥了一些干果放在盘子里，将每个水果摆放整齐，非常具有观赏性。誊察觉到他在看自己，微微偏向他，微笑。

刘忠移开目光。

中午十一点，两个人依旧没有起床的意思。

喊，还是不喊，这是个问题。

饭做，还是不做，还是个问题。

最主要的问题是，谁做，这是最大的问题。

誊忽然在这个时候产生了一些奇妙又不妙的联想，奇妙的是他向来我行我素，听主人吩咐，主人的意愿就是他的意愿，他被许多人誉为非常顺手好用的工具，他有过很多届主人，哪怕是跟着窦静云，也不需要他自己做什么判断与决定，而跟着廖远停不同，主人给予他不需要的，甚至不知该如何使用的自由与权利：未经主人吩咐擅自做饭是不守规矩，但到了饭点主人需要进食也是硬性条件。

他站在厨房门口用机械性的大脑思考，因而产生不妙的联想，他竟会想如果李单在这里，他会怎么做，他会嫌弃地吵嚷他，然后自己下厨，他一定会这么做。

刘忠看他很长时间了。

那个长头发的高个男人，仿佛一棵树扎在了厨房的地心。刘忠罕见地主动开口：“你需要帮助吗？”

誊顿了一下，看向他。

他要在自己的杀手生涯上记下这浓墨重彩的一笔，一个戴面具的陌生男人向他施以援手，这也是他第一次主动向他人寻求帮助。

他竟然不会做饭甚至没有味觉，刘忠翻着菜想，他应该是个保镖。

刘忠会做饭，经验丰富，甚至非常好吃。香味隔着楼层都能飘几里远，刘学皱皱眉，下意识吞咽口水，肚子叽里咕噜叫，他哼了一声，慢慢睁眼。

好香。

他下意识拉拉廖远停，舔舔唇。

廖远停醒过来，思绪渐笼，声音沙哑，“周梅？”

两个人迷迷瞪瞪的，头发跟鸡窝一样对视。刘学摇头，“不会，梅姨做的没有这么这么香。”他伸个懒腰，下床，刚走没两步，突然一个回马枪，杀到廖远停身上，扑的他措手不及，险些额头撞牙齿，廖远停忍俊不禁，“干什么你。”

“新年快乐老公！”

刘学眼睛亮亮的，眉眼弯弯，甜的沁蜜了一样。

廖远停使劲亲他一口，跟狗吞猫似的差点把他吃了，舔他一脸口水，“新年快乐老婆。”

新年快乐！开心！刘学乐呵呵地下楼，恰好看到从厨房端饭出来的刘忠，他顿了一下，迅速飞奔下去，衷心地赞扬：“哇噻，好香，好香！”

刘忠站在原地愣了两秒，才想起来火上还有菜，有些无措和慌张地回厨房。

刘学直起身子，看着他的背影，悄无声息地过去站在他身旁，“我可以帮忙吗？”

刘忠吓一跳，手上的碗一滑，掉在地上，四分五裂，他下意识蹲下去捡，刘学也蹲下来，一直看着他，在他抬眸时移开目光，“没关系，不要捡啦，再割伤手，我把这些扫了就可以了。”

他拿扫帚把这里清理了，将碗拿出去，没再说其他的。

饭桌上，刘学夸了两句刘忠做的饭好吃就转移了话题，廖远停顺势道，好吃的话以后都让他做。刘学犹豫：“这不好吧。”“没关系。”廖远停不知道当的哪门家，“这是他借住的代价。”

饭后，他去找刘忠，很委婉很友好地提出这一建议，刘忠沉默，像是拒绝，又像是摇摆，廖远停顺坡下驴：“哥。”

刘忠猛的抬头。

廖远停笑笑。

他到底是学了些不坦诚不磊落的圆滑之道。

没过多久，李单给他发了新年祝福短信，给刘学打了视频电话。刘学看看廖远停，廖远停抱着膀子微微挑眉，往旁边坐了坐，以免自己出镜。

“刘学！”李单呲着大牙，笑的开怀。

视频里他在一处农村院子里，身后的人应当是他的亲人，端着盘子来来回回走动，有谁过来了，李单还起身给他们递根烟，然后拿着手机一路小跑，到空旷的地方和刘学说话，“新年快乐啊刘学！”

“新年快乐李单！”刘学被感染的也很开心，“你吃饺子了吗？”

“吃啦，我妈包的，白菜猪肉的，可好吃了，等我回去给你带一兜，我现在在老家呢，约摸过个三四天的我就能回去了，回去找你玩啊！”

“好！”

李单贼眉鼠眼地左右看看，小声道，“虽然书记没给我发年终奖，但等哥回去，哥给你个大红包！”

电话挂断，刘学看到廖远停在低头捯饬，他凑过去看，就看到他在发红包，上面写着年终奖三个大字。

刘学哈哈笑，廖远停也笑，“点我呢。”

刘学想了想，感觉不太对：“李单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

廖远停点发送，叹气，肉疼，“他要是有这借东风的智商，也不至于惹我生气。”

“那他这是……”

知下属者莫若上司，廖远停云淡风轻道：“单纯吐槽。”

红包发了没多久，周梅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哎呀着说不要，一天到晚也没干个什么，就天天拿钱了，说他们过年也需要钱，自己留着吧，廖远停稍微一推，周梅就开开心心地把钱收下了，不能说变脸也不能说现实，毕竟谁不爱钱，总结下来就是有股子不会伪装的坦率的可爱。

刘学晃动着脚丫子撸小灰，廖远停抿抿唇，把他带到书房。

“之前说过年送你礼物。”

终于来了。刘学摩拳擦掌，喜悦极了。

廖远停垂眸，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这是他住在彭怀村时，在白炽灯下写的，用钢笔，一字一句倾述的真心话。

这是一件很难的事，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是孤傲清高的，是不需要被常人理解的，但现在，他试图向对方介绍，自己也不是那么令人无法忍受，廖远停这个名字的皮囊下，还是有一些优点的。

这是一封情书。

廖远停的脸、耳朵，甚至脖子都泛着红，在这种温情时刻，他羞到极致，心乱如麻，他甚至站了起来，离开了书房，只留刘学自己。

“你看完我再回来。”他硬邦邦地说。

回应刘学的，是关门声。

刘学握紧那封信，更茫然了。

上过很多次床，再过分的近距离甚至负距离的接触都有了，一次单纯的告白让廖远停溃不成军。

刘学坐在椅子上，深吸一口气，非常庄重地拆开信，闻了闻，还有淡淡的书墨香，字体非常工整，连句号都画的很圆，可见写信之人的用功重视和用心及认真，搞的刘学的心跳都快了。

他仿佛透过这封信看到写信时的廖远停，神情专注，深情，温柔。

``

亲爱的刘学：

你好，我是廖远停。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三十分 ，我在百里之外思念你，希望你今晚做个好梦。

写这封信时我有许多话想和你说，挑挑选选，只有一句，我喜欢你。

但我醒悟太晚。我越想同你靠近，并行，越如步深渊，备受折磨，那是我自大时犯的错。

我所处环境卑劣繁杂，数次想摆脱市侩虚伪。你说倘若我走了，会一直等我，看我过的好不好。

这世上唯有的一颗真心，竟然是我的。

刘学，你看着我，我就移不开目光。

我想赠予你什么，表达我对你的感情，却觉得什么都轻。我在这个深夜想念你，想我们的点滴。我应当是亏欠，欠一句真心实意地告白，欠一段关系开始的仪式感。

我喜欢你，刘学，无数次。

我喜欢有你的深夜，喜欢有你的居所，喜欢有你在的任何地方。

我依赖你。

性格的别扭让我无法从善如流地表达我多么地期待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但你是我愿意付出一切，只求能幸福的人。

我爱你，刘学。

我希望永远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