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不是有病?
梁秋白拧紧了眉头,连带着太阳穴都跟着突突突的跳了几下。
头顶的天光昏暗,荒凉的老槐树下,梁秋白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他扣着棺材沿撑着手臂起身,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棺材里躺在那儿的人冲着他又开了口。
阴绪:“你这是要去胖子那儿?”
梁秋白没说话,迈开腿就从这口棺材里出来。
阴绪的手指不急不徐的在扇柄上轻轻敲了几下,笑道:“我刚刚呢,量过这两口棺材的尺寸。”
阴绪单手撑着下颌,将扇柄在手里转了几个花:“这个棺材的大小,胖子那个体积应该刚刚好。可若是你还要过去的话,你们两个人这棺材可就躺不下了,但是.......”
阴绪:“在这儿就不一样。”
阴绪将扇子打开,轻轻摇了摇:“你我两个,这大小,刚刚好。”
梁秋白的动作停驻。
不得不说,阴绪这句话说的倒是不假。
这两口棺材他刚刚在外面的时候也丈量过,他如果现在去找胖子的话,两个人在那口棺材里虽然也不是不能躺,但空间狭窄的确挤得慌。
而且如果他走了,岂不是便宜了这个混蛋。
可若是他不走......
阴绪:“天师大人,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可要抓紧时间好好想一想。毕竟......”
阴绪笑着提醒出声:“毕竟再等下去,那群人恐怕不用等我们去救,就要先死了。”
梁秋白朝着阴绪看了一眼。
只见那人在说这话的时候,唇角噙着一抹十分欠揍的笑,他那一身红衣,在这昏暗的天光之中仿若成了这天地间唯一的亮色。此时他侧卧在那儿的时候,扇子轻摇,姿态随性轻懒,仿若身下躺的不是一口棺材而是九天之上的琉璃塌。
深帘幕,夜光杯,春光明媚,歌舞升平。
下一刻,便要乘兴而去。
这人可真是......
梁秋白一句话还没骂出声,就看见阴绪笑着拍了拍身侧特意给他空出来的地方,模样就像是在邀请......
梁秋白:“......”
他收紧了那扣着棺材沿的手,半晌叹了一口气。
罢了。
这人要是哪天老实了,他恐怕才会觉得有鬼。
梁秋白转过身盯着那空位看了半晌,就重新躺了过去。
阴绪:“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选我。”
梁秋白:“闭嘴。”
阴绪笑着握着手中的扇子轻轻一挥,下一刻那棺材盖就在两个人的头顶重新合起。
黑暗降临的那一刻,棺材里的声音很静。
梁秋白闭上双眼,就觉得自己的听觉在这一刻似乎是比往日增强了几分,以至于他躺在那儿的时候,像是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一下又一下。
像是个活生生的人。
也是。
到了阴绪这个级别的鬼,已经重新有了肉身,他们存活于这个世间,看上去就与正常人无异。
只不过,这世上能成鬼王者,几百上千年也不一定会出现一个。
他们需得经历常人所不能承受的之悲,体会常人所不能忍受之痛,怨气化鬼,于鬼界的狱河中同万鬼厮杀后而出,方可统御万鬼。
阴绪便是几百年前从狱河之中厮杀而出的王。
听说,他出世的那天,方圆百里寸草不生,酆都城内万鬼齐哭,被称为鬼界历代最强的王。
也难怪,几百年前正道的那些人都拿对方没有办法。
梁秋白将思绪抽出,就听见黑暗当中传来了衣物摩擦的声响。
这声音不大却也不小,悉悉簌簌的持续着实在是让人难以忽视,以至于梁秋白听着那声音几乎是都能想象的出身侧那人是正在翻身。
对方将身子翻了过来,同他一样平躺在了棺材里。
梁秋白现如今有点难以想象棺材里的这个画面,但是他觉得随着对方的姿势改变,两个的距离似乎是被拉近了。
梁秋白正在纠结着自己是不是要重新换个姿势的时候,阴绪的声音突然冷不丁的在身侧响起,“我之前在镇子上的时候,听到过一个传闻。”
这人竟然还有闲心聊天?
梁秋白闭着眼不想去理会。
阴绪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同他讲话似的,继续开口道:“有人说,当年酆都鬼城的那一役,是我们两个人逢场作戏,说是当年你喜欢我,对我暗生情愫,因为不敢让那群牛鼻子老道知道,所以才会演了那一出戏,目的就是为了同我双宿双飞。”
他怎么不知道镇子上的传闻说的是他喜欢对方?
这人怎么还带改剧本的?
梁秋白没有说话,阴绪却像是无聊透顶似的躺在一旁又自顾自的继续道:“你说这到底是谁传出来的这个消息?”
梁秋白太阳穴突突突跳了跳,实在是忍不住的驳了这人一嘴,“我怎么不知道堂堂鬼王什么时候这么爱八卦?”
阴绪:“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梁秋白:“我觉得我们两个现在这样就挺好笑。”
阴绪:“.......”
梁秋白没再跟人说话,
这保持一个姿势久了,身子有些发僵,他拧紧了眉头让自己有些僵硬的手臂动了动,哪知他才刚刚动一下,胳膊肘子就冷不丁的撞到了对方的手臂。
棺材里声音很是安静,寂静狭小的空间之内梁秋白就听见对方身上带着的金饰与玉珠相撞所发出的脆响声响,叮叮当当的脆响声让两个人同时一僵。
梁秋白蓦的睁开双眼,望着头顶的棺材板让自己稍稍放空。直到他并没有听见对方声音,方才深吸了一口气翻了个身,让自己背对着对方。
阴绪也是在这个时候翻了个身。
这下两个人中间有了空隙,就好像是给了两个人喘息的空间。
梁秋白觉得世界仿佛都敞亮了。
就在这时,身后躺的人冷不丁的又道:“当年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梁秋白:“......”
阴绪见人半晌没说话,就偏过头朝着身后看了一眼:“欸,我在跟你说话呢。”
梁秋白:“.......”
梁秋白越是不答,阴绪就越是听不到答案。
他反倒是有些好奇的翻过来身,撑着手臂凑到梁秋白身前,冲着人问出声:“欸,你不会是睡着了吧。”
梁秋白觉得这人大概真的是有病。
自己说自己的就算了,还非得要一个听众;要一个听众就算了,还非得说一些他不爱听的话。
阴绪伸手卷过对方垂落在身后的黑发:“你不说,难不成是被我猜中了?先说好,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梁秋白忍无可忍的翻过身,将自己头发从对方手里解救出来:“你是当年伤的不够重,还是下场不够惨,让你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还有。”梁秋白看着头顶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又补了一句:“鬼王什么时候开始学起了那些低级鬼的癖好?你这是在做什么?鬼压床?”
能得鬼界的王做鬼压床?
他偷着乐吧。
阴绪冷哼了一声,十分无趣的翻身而起。
就在这时,棺材突然晃动了一下。
这是…….
有人来了?
梁秋白眯起了一双眼睛。
就在他打算聚精会神的听听外面的动静,那本是放置在地上的棺材就被什么东西给抬起。
棺材就这么侧歪了一下,这让原本已经分开的人冷不丁又重新撞在了一起。
阴绪:“.......”
梁秋白:“.......”
梁秋白抬脚将人给踹开。
结果下一刻,那棺材又朝着另外一侧侧歪了一下,梁秋白不得不将手撑在了一侧的棺材壁上来防止两个人再次发生车祸现场。
就在这时,面前突然劲风而过,他低头一看,就见阴绪握着手中的扇子冲着他袭来。
这个疯子。
竟然在这个时候打架!
梁秋白危险的眯起了一双眼睛,伸手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扇柄。
阴绪哪里肯给对方得手,在扇子在两个人身前僵持不下的同时,他就伸出了另外一只手去抓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黑暗当中,这手抓的有些不准。
阴绪冷不丁的就摸到了对方敛藏在宽大袖袍之中的手臂以及摸到了一块不怎么平整的一块肌肤。
摸着那手感似乎是......
疤?
这人身上怎么会有疤?
冰凉的指尖碰触到皮肤的时候,凉意让梁秋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在感受到对方还想继续摸的时候眯起了一双眼睛,手下一个用力,就将面前的人给一把抵在了一侧的棺材壁上,“手不想要了直说,我可以帮你砍下来。”
阴绪刚想怼出声,哪知棺材像是被人突然抬起似的,上下颠簸了一下,两个人在棺材里的位置又发生了改变,阴绪就趁着这个当口反击而上。
就这么,两个人在棺材里打了一架。
棺材被人抬着,一路之上摇摇晃晃,时不时的还从里面传出了‘咚咚咚'的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棺材突然落了地。
两个人谁也没打过谁,倒是同时有些警觉的停了手,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暂时休了战。
阴绪抹了一把唇角被人打出来的血,将揪住对方衣服的手给松开。
梁秋白喘了一口气,也将对方胳膊给丢开。
他揉了揉自己有些微微酸痛的手腕,就发现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挠出了一道血痕,他眯起了一双眼睛就听见外面似乎是传来脚步声。
他将刚刚的事情暂时扔在了脑后。
就在他想要再去仔细听听外面的动静的时候四周似乎是安静了下来。
阴绪:“刚刚那群人走了。”
梁秋白朝着人看了一眼:“如果我猜的不错我们应该是被送到了目的地。”
不过,不知道胖子是否也同他们一样被送了过来。
从山下到山上这一路上,阴绪都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这梁秋白打不过,找一两个东西出气倒是可以。
显然,这一路上藏在背后的那个东西就是鬼王最好的出气筒。
梁秋白就看着鬼王大人握着手中的扇子,揭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