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燦曾经是个信仰世界建筑于物质之上的坚定的无神论者。
然后就被卷进了异世界。
然后还带回个小神仙。
现在他觉得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都是虚假意志构筑出的蜉蝣。
随时可能坍塌,也随时可以重构。
鉴于一夜之间,单身24年的24k纯直男卓燦, 成了有夫之夫。
转变之快叫他自己都适应不了。
他、竟、然、有、男、朋、友、了。
卓燦每天早上七点的闹钟,迷迷糊糊醒来,拿手机关闹钟的通知看见一条推送消息。
是卢颂发来的,只有“早安”两个字,后面跟了个用小眠礼live照片做的[]表情。
卓燦刚醒来时大脑是不怎么转的,还一团浆糊呢,尊敬地回了两个字:【收到。】
洗漱,换衣服,吃早餐, 送眠礼去托班,再换地铁去公司。
当了奶爸之后忙得没时间看手机, 卓燦早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到了公司,见了卢颂,打招呼竟然有点儿难以言喻的羞涩。
然而卢颂并未报以同等的不好意思,反而望着他一直在笑,嘴角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那已经超出了普通招呼意义的笑容。
事出反常必有妖。
卓燦特意去盥洗室打量自己, 看着挺正常, 既没沾米饭, 头发也没翘起来, 更不至于衣服后摆不小心塞进裤腰里。
那到底是什么问题呢?
摸不着头脑的卓燦重新回看了遍消息。
【早安[]】
【收到。】
卓燦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个什么惊天大傻事儿。
他好悲伤,社畜对领导的卑微早已深深刻进DNA, 就算把领导搞到手也没能改善。
……这两个字绝对够卢颂笑一年份的。
插曲过后, 就剩下无尽的、不为人知的甜蜜。
卓燦刚到工位没一会儿, 就听到旁边的同事在八卦:
“哎,你们有没有觉得卢总今天心情特别好啊?”
“是哦,我也感觉到了。虽然平时也会笑着跟我们打招呼,但今天,哎哟,那叫一个——”
“春风得意。”
“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卢颂也快三十了,是该谈婚论嫁了。也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肯定很好看吧。”
“啊怎么这样,卢总可是我的梦中情人呜呜呜呜……”
卓燦看似在认真工作,实际上耳朵都快竖起来了。
好看吗?他瞅瞅屏幕反光里的自己,就……还不错吧。
希望能配得上一表人才的CEO才好。
有个同事不知怎么的瞥见他,话题一转:“哎哎哎姐妹们,别光顾着大BOSS啊,你们有没有觉得,咱们卓主管今天看起来也是满面春风嘛。”
“我早就想说来着,一早上心神不宁的总看手机,等谁消息呢?”
“哦嚯,这个可以近距离八卦!”
“卓sir是不是谈恋爱了?”
“快快快,老实交代!”
……
卓燦被起哄得没有办法,发誓自己真的没有女朋友——卢颂也的确不是——还被迫答应,等谈女朋友了,第一个带给她们过目。
可惜,一时半会儿都不可能了。
同事们其实猜得挺准,无论是卢总还是卓主管,的确露出的都是恋爱中人的傻笑。
可他们就算想破头,也不可能把刚才事件中的两个主角联想到一块儿去。
现在,卓燦的嘴角也压不下去了。
偏偏还不能跟任何人讲,只有在路过总裁办公室时与对方心心相印一笑,又在下一秒有人过来时装作无事发生移开眼神,慌乱又甜蜜。
这大概就是办公室恋情的刺/激之处。
同事肯定是不能说的,离开公司,他就克制不住宣告全世界的冲动了。
卓燦本以为自己跟卢颂在一起的消息,会让朋友们倍感震惊,但事实完全相反。
齐瑞听他忸怩支吾半天后,只是平淡地“啊”了一声。
卓燦:“就这?”
齐瑞点点头:“终于”。
卓燦:“没啦?”
小慧抿嘴一笑:“我说吧。”
卓燦:“???”
都在打什么哑谜——不是,为什么你们看起来比我还要清楚情况的样子啊?
这种别人比他抢先一步看到点映的微妙让卓燦很是受挫。
他愈挫愈勇,怀抱着最后的希望找到眠礼。
他蹲在祂面前,双手抱着膝盖,神神秘秘。
“卡密萨马,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眠礼坐在地上,摆弄着小慧给祂做的小熊玩偶。
男孩抓起小熊的爪子摇了摇,示意他讲。
卓燦压低声音,仿佛透露什么大秘密:“我和卢卢,在一起了哦。”
他平时要么喊卢总,要么直呼其名,“卢卢”是眠礼起的亲昵称呼。
……怎么用小朋友起的昵称还有点儿害羞呢。
预料中吃惊的小神仙没有出现。
平静的小神仙又晃了晃熊爪子:“喔。”
然后低下头继续玩玩具。
卓燦觉得小朋友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在一起”,所以反应才如此平淡。
他噼里啪啦解释一通。
眠礼摆摆小手:“就是你们‘谈恋爱’了嘛。礼礼知道!”
卓燦:“……喂。”
小小年纪,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啊。
“燦燦和卢卢,”眠礼左手抱着小熊,右手比比划划,指指自己,又指指成年人,“就是礼礼和嘉嘉嘛。”
卓燦点点头。
然后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你跟陶映嘉那小屁孩的关系,能这么类比吗!
*
和陶映嘉关系越来越好之后,去托班成了眠礼每天最盼望的事儿。
好几次卓燦看着下了车飞奔进班级的小男孩,一阵说不上来的伤心。
眠礼也背着新买的小书包兴高采烈上学了。
虽然根本用不到书,不过哪有小孩子不喜欢书包呢,祂要把这个给嘉嘉看。
等啊等啊,却没有等来陶映嘉。
不仅陶映嘉,陶绵也没有来。
祂不好意思直接问闵老师,就尾巴似的跟在老师身后。
背着小手低着头,小脚在地上画着圈。
很多心事的样子。
闵老师回头,差点撞上祂。
她注意到这个全班最可爱的小朋友闷闷不乐,长长的睫毛遮住忧伤的目光,嘴角也垮下去,看得成年人心都揪在一起。
闵老师弯腰摸摸小孩子软软的脸颊:“礼礼怎么了呀?”
眠礼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嘉嘉呢?”
祂又补充:“小妹也不在。”
小妹是陶映嘉对陶绵的称呼,现在也被眠礼“借”来用。
闵老师恍然大悟,原来是担心自己的小玩伴。
“嘉嘉今天生病了,在家休息呢,妹妹也是。”她安慰道,“你耐心等一等,嘉嘉病好之后,他们就会回来啦。”
眠礼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不过还是打不起精神。
傍晚卓燦来接时,闵老师特意把这件事告诉他。
卓燦骑车骑到往家里拐的岔路,忽然停下来。
车篓里的崽崽依旧是伤心崽崽,抬头看他。
既然眠礼说过,嘉嘉对祂来说,就像卢颂对自己一样重要(不,卓燦想,完全不一样!),那换位思考一下,要是卢颂生病一整天没上班、也没发个消息什么的,自己也一样会担心。
眠礼现在的心情,很好理解。
卓燦捏捏祂的脸:“我们家小糖豆,想不想去看嘉嘉?”
小糖豆的眼睛亮了亮。
一个小时后,拎着牛奶和其他礼物的卓燦,带着抱着花的眠礼来到了陶家。
门铃刚响了一声,等待已久的陶妈妈热情地开了门:“欢迎欢迎——哎哟,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一番推拒客套之后,陶妈妈笑着收下。
陶爸爸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卓先生和小礼来了啊,快请坐,晚饭一会儿就好。”
陶绵在婴儿围栏里爬过来,看见熟悉的小哥哥,挥舞着小胖胳膊,咿咿呀呀试图引起眠礼的注意。
但眠礼现在哪有心思看她呢。
卓燦解围,跟着陶爸爸去逗小婴儿。
陶妈妈带着眠礼去了陶映嘉房间:“嘉嘉,醒着吗?”
在妈妈敲门之前,胃不舒服的小嘉嘉正靠在床上用iPad看动画片。
手里抱着有吸管的杯子,慢吞吞喝牛奶。
妹妹是用奶瓶的,他小口小口嘬着吸管,竟然有一种自己也在当婴儿的错觉。
平时当哥哥当惯了,偶尔当一次小宝宝也不错嘛。
妈妈敲门时,平时总是懂事得像个小大人一样的男孩儿,难得也想要对妈妈撒娇:“醒啦,妈妈。”
推门进来的妈妈微微笑:“你看,谁来啦?”
她侧身,让某个雪白软糯的小团子走进来。
陶映嘉张开双臂要想一个抱抱的动作僵在原地。
“哎——礼礼?”
他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然,刚才还在想着的洋娃娃,怎么会突然来到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边,把插满了巧克力球和奶糖的花束递过来,扑到他准备好的怀里。
还小声说,嘉嘉,好想你呀。
*
晚些时候,卢颂开车过来接他俩。
眠礼在上车前就睡着了,卢颂弯腰小心翼翼把祂放进后排的儿童座椅里,系好安全带,生怕搅扰到神明的美梦。
卢颂放低声音问:“那家的小孩儿不是生病了吗,怎么还能跟礼礼玩这么累?”
“哪儿是玩的呀。”卓燦摇摇头,“祂用自己的‘魔法’给嘉嘉治病呢。”
卢颂诧异:“还有这种功效?”
要是放在以前,治愈小小的胃痛,对于眠礼来说就是随便一挥手的事儿。
可现在祂的神力减弱——如果卓燦观察得不错,是那个水光纹路的手镯被封印了——想要再去驱赶小伙伴的病痛,就变得费力许多。
简单来说,以前不受封锁时,使用的都是光镯提供的、源源不断的力量。
现在消耗的,都是祂自身。
小神明在生日派对后有过几日短暂的失落,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天真活泼。
卓燦直觉,有什么肯定改变了——多半与消失的神力有关——而且眠礼对此前因后果是清楚的。
但祂并不肯对他说。
孩子有自己的秘密,有自己的隐私、不想说出口的话,他可以尊重。他也是从那个年纪长大的。
只是卓燦也真的希望祂能快乐,每天吃喝玩乐就够了,不受伤害。
……可会有谁,胆敢伤害神明呢?
卓燦侧身关了后排的空调风口,坐回去,瞄见卢颂眼底有淡淡的青。
尽管夜色昏暗,却是显而易见的疲惫。
卓燦想起他是从公司赶过来的,心疼地问:“过来之前还在忙?”
卢颂点点头:“嗯,刚才在开会。”
基层小员工每天走得迟,高层也一样要加班,比赛似的比谁办公室最晚熄灯。
让大老板亲自跑一趟,就算大老板是男朋友,卓燦还是多少有点儿愧疚:“结束了?”
“没,让姜总帮我看着呢。”卢颂发动车,“他本来不需要跟着加班的,会上有财务的小杨在就行。不过他听说我要过来接你们,特意留下来。下次得买点东西谢谢人家。”
卓燦说是。
尽管说到姜宵,他心里一跳。
其实从那晚木屋外的表白之后,他就意识到自己之前觉得姜宵对自己有敌意,都是因为潜意识里太过在乎卢颂的癔症。
简称,吃醋。
卓燦为之前误会姜宵和卢颂的关系感到不好意思,没找到时间道歉。
他摸了摸鼻子:“那个,就是,之前吧,我还以为你和姜总……反正……”
实在难以启齿。
然而卢颂并未让他继续说下去,轻声打断他的磕磕碰碰:“我知道。”
卓燦:“??”
卢颂笑得深藏功与名:“我就是利用了这一点。算是,嗯,激将法吧?那天你要不是生气了,我还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呢。很感谢你的‘小气’。”
卓燦:“……”
卓燦扬起眉:“没有十成,那你有几成?”
卢颂得意一笑:“九成。我有信心,你肯定也是对我有感觉的。”
行吧,谈恋爱,就是千层套路。
车载着匆忙重装、却又无比和谐的、新生的一家三口,无声地驶入幽静的月色。
卓燦也觉得有点儿困了,声音越来越小:“那个木屋呢?”
他上次临阵脱逃,后来又忙,还没有好好看一看。
“你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买下来就是送给你的礼物。”
卓燦连连摆手:“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那你从我这儿买下来呗。”
“啊?得多少钱啊?”
“一个吻就够了。”
……
他们没再说话,伴随着轻柔的乐声,陷入令人舒适的沉默里。
路灯一盏又一盏接着亮起,澄黄的灯光时不时划过车厢的昏暗。
后排儿童座椅里本该早就睡着的眠礼,在明明灭灭中睁开眼,安静地望着成年人的背影。
*
第二天,陶父陶母礼尚往来,把病好的陶映嘉送来陪眠礼玩儿。
除了两个小朋友,齐瑞也把猫咪们放在这里。
眠礼叽里咕噜和猫猫们说话,陶映嘉在旁边只能听明白一方发言,很着急。
“你真的能听懂喵语吗?”嘉嘉不大相信。
“礼礼当然会!”
“我不信,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唔……”陶映嘉想了想,指指那边正在给自己舔毛的狸花猫,“让它转个圈呗。”
飞来横祸的桃桃:“……”
走过了针尖对麦芒的阶段,现在两个小孩子关系好是好,但也难免有拌嘴。
虽然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以陶映嘉先认输告终。
眠礼在这种时候,自然是要表现一下自己的。
“桃桃!”小神仙叫它。
猫咪装作没听见,非常想逃跑。
可惜来不及了,小神仙看出了它的逃跑路线,扑过去一把抱住它。
崽崽和猫猫的体重差不多,没有神力加持,抱起来很费劲。
眠礼“嘿哟、嘿哟”地把猫咪抱到陶映嘉面前。
“桃桃!”祂的眼神充满了期待,无邪又甜美,“转圈圈~!”
狸花猫是真的、真的不想理这些小屁孩。
可它早就摸清和小神仙的相处套路,不立刻答应,就会被软磨硬泡到答应为止。
还不如现在就屈服,少受点儿罪。
眠小礼是全家人的小宝贝——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呢。
桃桃认命,像小狗一样绕着自己的尾巴转了好几圈。
眠礼拍着巴掌咯咯笑:“好棒!好棒!”
旁边看好戏的芝芝,难得看见自己这个睥睨万物高冷厌世的小老弟,竟然愿意为了哄一个‘人类’幼崽委身做到如此地步。
小眠礼,还真是不得了的魅力喵。
“真好……”陶映嘉的赞叹充满渴望,“我也想跟它们说话。”
他从小就喜欢小动物,尤其是猫,可惜父母不允许养宠物。
放走了桃桃之后,眠礼听见陶映嘉的话若有所思。
“礼礼帮你。”
祂说着,闭上眼屏息凝神。
陶映嘉吃惊地看着洋娃娃双脚离地,轻飘飘飞起来。
祂身上泛出很淡很淡的光,凝聚成了乐谱似的流线。
陶映嘉觉得耳朵好像被谁轻轻扯了一下,接着,看见那些光飞进了耳朵里。
他下意识瑟缩,但光并不疼,反而很温暖。
布偶猫仰着脑袋:“小礼礼,你在干什么喵?”
陶映嘉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猫咪:“我、我我我我能听懂你说话了!”
芝芝:“?”
眠礼晃晃悠悠飘回地上——还没落在地上,又被陶映嘉抱起来。
“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的!”他抱起眠礼转了个圈,“谢谢你!”
眠礼少有的没抓紧时间夸耀“礼礼当然是最腻害哒”,眼睛笑得弯成小月牙。
事实上祂仅存的那些力量,算是用一点少一点。
没有必要的话,祂就像人类一样生活。
最近几次使用,好像都是为了嘉嘉。
能让嘉嘉从胃疼里好起来,能让嘉嘉从郁闷中开心——祂很愿意呀。
其实何必节省着用呢。
父神要求祂告别,等最后期限到来,父神或神使将祂带回神殿,封印就能解除了。
解除之后,源源不断的力量也自然就回来了。
想到这里,小神明忍不住难过起来。
有神力,没有嘉嘉、没有燦燦,还有什么意思呢。
陶映嘉满屋子追着两只猫咪,跟在后面要同它们讲话,把猫猫烦得不行。
眠礼坐在地上看他们玩闹,手脚还有点儿软绵绵的没力气。
嘉嘉因祂而如此开心。
小神明想起卓燦和卢颂。
他们对彼此满是爱慕的眼神;
他们陪伴祂的那些温情时刻,此生第一次让祂有了家的感觉;
还有齐瑞、小慧、闵老师、陶绵……
短短几个月,祂已经认识这么多原本看不上的笨蛋人类。
如果回到异世,祂就再也见不到他们。
会失去他们所有、所有人(以及猫)的爱。
焦糖饼干与积木与小熊玩偶与爱都消失以后,祂拥有的,就只剩下空荡荡的神殿,和父神冷淡如冰的背影。
眠礼打了个哆嗦,抱住自己小小的身体,成为伤心的糯米糍。
……不要。
祂不要回到冰冷的孤独里。
某个先前已经出现的念头愈发坚定。
眠礼突然站起来,超大声宣布:“礼礼不走了!”
那边猫毛乱飞的一娃俩猫猝不及防刹车,转头看向祂:“?”
年幼的神明从未如此坚定过。
“礼礼要去找一个人帮忙。”
祂顿了顿,修正自己的措辞。
“不对不对,不是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铛铛!礼礼的各路鬼神粉丝团即将上线——
明后天周末,都是万字章!
接下来的剧情都是比较奇幻类的了,日常会减少
谢谢小可爱们的评论,礼礼宝贝会不定期给经常来看祂的姐姐姨姨们发红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