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迹在民航圈的朋友很多,因着对所有人都幽默开朗,加上常飞国际线,交际范围甚至扩展到了北极圈,前任自然也不会少。但是,就算是被真真假假的流言传成了一位情场浪子,他在圈内的风评仍旧很好。体贴、热情、情绪价值拉满,这些都成了他的标签。
边迹的审美可以说是非常专一,他交往的对象大多数跟自己性格相反,属于冷感那一挂,比如英国的模特或搭过很多次班的机长,可惜都没什么好结果。
感情经历,短的几个月,长的也不过两年。边迹一度认为是自己的问题,毕竟他常年在外,又有许多别人不能踏足的禁区,的确不适合恋爱。
后来他索性养了条狗,可惜好景不长,连狗都在一年前离他而去。从那以后,边迹连宠物都不养了,自在地一个人,身边仅剩的活物是一堆不浇水也不会死掉的盆栽。
所以,刚刚是出于什么冲动才选择那么老套的方式跟严岸阔搭话,边迹自己也不知道。郑重思考后,他把这种反常归咎于抢险后的吊桥效应。
成年人的世界,没那么多事值得念念不忘,被拒绝的插曲跟这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比起来不算什么,还有太多后续工作要忙——边迹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简单体检结束后,航司给每个乘客都发了补偿金,还安排了住宿券跟餐饮。等新航班协调到位已经是晚上,又遇到航空管制晚点半个小时,等到落地昆明时已经快凌晨一点。
边迹拖着行李箱,到达公司酒店,重重往床上一倒。大脑过载,抽抽着疼。就这么躺了十分钟,边迹才缓过来,艰难地起来换下制服。明早要坐其他同事执飞的飞机回上海,再磨蹭今晚都没法睡了。
手机震个不停,他没空管,冲了个热水澡,出来一看多了几十条未读,全是搭过班甚至素未谋面的同事,或者旅途上认识的朋友。
边迹一一回复完,手指忽然一顿,打开浏览器,依照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表层记忆,输入了一行字。
上海恒天律师事务所。
因为不知道这几个字怎么写,他第一次输入时还把“恒”打成了“衡”,好在事务所还算有名,搜索引擎自动抓取了正确的名称,并且显示了一长串结果。
地点在外滩金融中心附近,擅长做经济金融和婚姻纠纷等案件,成立于2001年,有六位资深合伙人,严岸阔是其中一个……
边迹的大脑已经木了,机械地划了两下内容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大概是被火灾熏得有点糊涂,所以才一直在开有关事故现场人员的记忆倒车吧。
边迹自嘲地敲敲脑袋,赶快把手机扔到一边充电,准备睡觉。
风吹得窗帘动了两下,边迹听声音就知道,下雨了。
他困得厉害,所以没有起床关窗,只是在入睡前祈祷明天地面的能见度够高,好让他回上海时不至于延误太久。
这场雨是从下午就开始下的。
严岸阔没带伞,不得不狂奔去高铁站。他在机场耽搁的时间太久,留给他路程的时间仅剩下四十分钟,紧赶慢赶,才总算在检票通道关闭前踏上车。
这一天实在太跌宕,严岸阔心跳迟迟稳不下来。他打开手机的备忘录,看到自己在天上给家里人写的遗书:[1.名下财产按遗嘱归严帆璇女士和程曦女士所有。
2. 银行卡密码是我生日。
3. 爱你们。]第四点没来得及写,因为当时飞机太晃。
严岸阔觉得这份备忘录丢人,反手删掉,转而打开微信,准备跟家人报平安。
手机里有一些未读消息,但消息来源不算多。知道严岸阔航班号的人有限,所主任算一个,对方刚看完新闻,正在关心他的身体状况。还有一个晚上要见的当事人,她不清楚状况,照常问他几点到昆明。剩下的十个未接来电,不出意外,都来自严帆璇。
严岸阔耐着性子,先跟所主任报平安,再告诉当事人晚八点可见面,然后回拨了严帆璇的电话。
严帆璇是严岸阔的亲妹妹,比他小十三岁,今年大学刚毕业,正在航空公司做空姐培训。严父当初因为一场车祸没了,留下一身顽疾的程曦、刚刚高考完的严岸阔和当时才五岁的严帆璇。严岸阔不得已,选择留在上海读书,一边勤工俭学,一边学着带孩子。
刚读书那几年确实很苦,一家三口龟缩在闵行一间似乎摇摇欲坠的老房子里,严岸阔周末当家教,晚上去酒吧打工,课余做法援,过完了无聊又辛苦的大学时光。为了养家,他没有再深造,早早进恒天实习,拿着彼时略等于无的工资,一顿饭掰成两顿来吃,却会不动声色地给妹妹买时兴的学习机。
严帆璇被宠着长大,长成不谙世事的可爱模样,说话没个轻重,听到哥哥的声音后,长舒一口气:“还活着?”
“……”严岸阔心说怎么尽扯没用的,“死了。”
“讲什么呢,晦气。”严帆璇不满。
严岸阔气笑了,“听听你自己问的那话。”
“受伤没?检查做了伐?在哪块呀?”严帆璇连珠炮似的问,“要不先回家里吧,阿拉都快吓死了。”
严岸阔说:“没受伤,等案子结了回。”
严帆璇一边咕囔着“怎么要钞票不要命的”,一边给严岸阔发了张截图,说:“这是你的新航班号不啦?”
严岸阔点开,发现那是张群聊截图,上面写着AD801次航班后续安排。他重新接起电话,“哪来的?”
“还能哪来的,同事群里发的呀。”严帆璇说,“这么大的事,公司上上下下都在讨论。”
严岸阔顿了两秒,九死一生有点短路的大脑终于渐渐恢复工作。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妹妹刚刚入职X航,正在做空姐培训——也是因为这个,他才办的航司会员,专选这家飞机乘坐。
严岸阔恍然想起:“对啊,你在X航。”
“……哥?”严帆璇有点怀疑他那句“没受伤”是否真实,冷声道,“你脑袋撞傻啦?”
高铁正在穿过山脉,峭壁陡绝,天空很辽远,有一条银白色的长线,线的尽头还有个小到几乎消失的飞机缓缓地驶过。
严岸阔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突然想到一个人。
深蓝色的制服,平直的肩,窄窄的腰,修长的腿,还有,清瘦但有力的手腕。当时手指抓在自己的胳膊上,留下五道明显的指痕。
严岸阔不老实地挽起袖子,盯着大臂上红色的痕迹,忽然伸出手,在印子上反复摩梭,喉结也跟着滚了下。
“你们公司里,”严岸阔不自觉摆弄起案上的文书,“有没有一个人,叫边迹?”
“谁?”高铁运行声太吵,听不清,严帆璇不得不又问了一遍。
等到噪音减小,严岸阔重复道:“边迹。”
“噢,边乘务长。”严帆璇这次确认了,语气也提高了几分,“晓得呀,大帅哥。阿拉在家还给你见过他照片,不记得了?”
严岸阔与妹妹见面辰光不多,偶尔是会听她分享某个培训老师或同事的八卦。
怪不得在飞机上见他眼熟。严岸阔这样想,嘴上却说:“没印象。”
严帆璇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挂断说她“去找找”后的第五秒,就发来一个视频。
画面中的边迹远远的,应该是刚下飞机,穿着笔挺的制服,长腿迈过几道台阶,似乎看到了偷拍的女孩子,还朝她们笑着打了个招呼。
视频在富有感染力的标志性笑容这里停止,严岸阔的动作也顿了半秒。
严帆璇的电话再次打过来,调门较高,听着有点兴奋:“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小帆。”严岸阔没有回答,反倒给阿妹提了个强人所难的问题,“同事的飞行排班,你有办法拿到吧?”
【📢作者有话说】
鱼咬钩了→咬了一口跑了→再让他咬一遍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