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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在海水淹过头顶的那一刻,棠景意霎时间从梦中惊醒。

对窒息的恐惧让他下意识地扑腾了一下,像条搁浅的鱼,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

宿舍内漆黑一片,棠景意呆呆地盯着眼前的床帘看了一会儿,听着对面许鑫嘉沉重的呼噜声,才慢慢平复下来。

忽然,身侧的床帘被人轻轻撩开,傅初霁握着手机探出了身。

“怎么了?”他压低了声音问,“做噩梦了?”

“嗯……”棠景意迟钝地应了一声,“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傅初霁说,“我正要起夜。”

手机屏幕的荧光照亮了他的脸,棠景意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傅初霁翻身下床,棠景意也睡不着了,掀开被子坐在床边发呆。这个梦做得太过漫长,然而现实中却只过了三个小时,强烈的割裂感让他不禁有些恍惚。

也许是因为醒得太过突然,梦里的大部分内容棠景意都还记得,和顾云深的争执,分别的那天晚上的那通电话,还有顾云深的母亲……

棠景意对顾云深的家庭并不了解,只知道他和父亲关系不好,母亲体弱多病,长期都在疗养,似乎对他照顾也不多。当初他们在一起同居后顾云深几乎都不回家,只定期会去探望母亲。棠景意没有多过问,一来这对顾云深来说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二来他们的关系也不比寻常男女朋友,没有见家长这档子事儿,他不想多掺和。原剧情里顾母也没出现过,就是个路人甲乙丙丁的角色,所以顾母的情况,棠景意确实是完全不知情。

正走着神,楼下的傅初霁轻拍了下他的床沿,问道:“要不要喝水?”

棠景意舔了下干燥的嘴唇,点点头。

傅初霁拿了他的杯子倒了水,棠景意喝了几口,又递回给他,让他放回桌上。

傅初霁攀着梯子爬上床,安慰道:“别多想了,只是个梦而已,快睡吧。”他以为棠景意还在为噩梦心烦。

棠景意嗯了一声,抱着被子躺回枕头上。

【007,】他还是睡不着,索性把007也叫起来,【顾云深母亲是什么情况?】

【唔?】007睡眼惺忪地冒出头来,【什么,什么情况?】

【我又做梦了,】棠景意说,【顾妈妈是不是精神有点问题?】

【呃,你等等,我查查看……】

棠景意每回做任务的时候都会拿到那个世界的剧本,但剧本也只是个梗概而已,就像一颗光秃秃的树干,枝叶要怎么长全靠自由发挥。不过007是系统,知道的细节总归是会比他多些。

【顾云深的母亲叫苏鹤,被确诊过精神分裂。】007说,【好家伙,还真给你猜着了,你这梦做得跟开挂似的。】

棠景意没理会它的插科打诨,又问:【这病会遗传?】

007:【也不能这么说,遗传虽然是发病的重要因素,但后天影响也很关键。退一万步说,所谓的遗传指的也是家族成员具有容易患病的倾向,倾向而已,更别说这种易患倾向还是受很多种复杂因素共同决定的。】

棠景意:【那顾云深……】

【这我就不知道了,】007摊手,【你懂的,只有惊悚副本才能看见任务对象的精神数值。而且现在别说精神数值了,你做的不是攻略任务,连顾云深的好感度都看不见。】

【……算了,】棠景意咕哝了一句,【我不是阮棠了,不关我的事。】

【就是就是,】007帮腔道,【死都死啦,管他洪水滔天。】

但话又说回来,这洪水还偏偏又泼回了他身上。

周四下午是实习的时间,下班后棠景意又留在公司里连着内网看他们的案例数据写论文。这几天他过得挺清净,证券部和顾云深的办公室不在同一层,他们只偶尔在食堂遇见过,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棠景意看了眼窗外的夜色,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只觉得眼睛都要看花了。

正兀自走神,一旁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他还以为是傅初霁,结果拿起来一看,是王秘的电话。

“小棠,你现在还在公司吗?”

“在的王哥,怎么了?”

“你会开车对吧,顾总在应酬,需要人去接。我这会儿在外边忙没空,你能不能跑一趟?”

棠景意看了眼时间,九点半,也不早了。正好他也累了想回去,便道:“行,开公司的车吗?”

“对,你去顾总办公室那一层的前台拿车钥匙,一会儿我把酒店地址发你,辛苦了。”

“没关系,小事儿。”

棠景意收好书包出门,按着王秘给的地址去到酒店。他把书包放在车上,上楼去接顾云深。

过去顾云深应酬的时候棠景意时常去接他,当时的顾总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应酬也只有被灌酒的份儿。然而如今却已经今非昔比,棠景意踏进包厢时只有一片和乐的景象。顾云深坐在人群中心,其他人脸上堆笑,坐姿或内敛或豪迈,但方向都是朝着他,笑脸殷切又讨好。

见棠景意进来,顾云深说:“我该走了。”然后便起身,于是其他人也纷纷跟着起来,顾云深一边应付他们无意义的寒暄一边往外走。他似乎喝了不少,面颊泛着酡红,略微失焦的眼神中和了他冷淡的神色。他低垂着眼,像是在专注地看面前的路。但这样认真的走路并没起到什么作用,顾云深在踩上走廊外柔软的地毯时踉跄了一步,被棠景意眼疾手快地扶住手臂。

“顾总,您当心。”

“……嗯。”顾云深低低应了一声,没有抬头。

看来是真醉得不轻。

棠景意索性拉了他的手臂环过自己肩膀架住他,然后便感觉到顾云深靠了上来,然而那重量却比棠景意记忆中的要轻上太多。平时见面时多穿着两三层的西装,他不知道这人竟瘦成这样了。

喝醉后的顾云深还是很听话,乖乖地被棠景意扶上车,问地址时也知道回话,一路上不吵不闹,不像喝醉的,倒像是吃了安眠药一样。

总公司在S市,顾云深放弃自立门户的念头回总公司已经是棠景意离开后的事了,所以这里的住处应该也是后来购置的,他从没来过。然而打开门的一瞬间,棠景意还是忍不住愣住——这个地方竟然被布置得和他们原本在隔壁城市同居的小公寓一模一样,装潢格局不说,其他的大到家具摆设小到一旁架子上摆着的手办顺序,都和过去没有丝毫变化。

一种诡异的荒诞感扑面而来,好像他打开的不是家门,而是某个通往异世界的任意门一样。

棠景意愣神半天,他将顾云深扶进门,如果是原来的布置,那么……直走,再左转,就是……

顾云深被扶进卧室里,躺到床上。

小久一路跟进来,喵喵喵叫个不停。棠景意帮顾云深脱了外套盖好被子,正要蹲下来摸一摸小久,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

“……棠棠?”

房间内没开灯,只有客厅的一盏落地灯勉强照进些光线来。棠景意背对着门口站着,面孔隐在黑暗里,只余一道幻觉似的身影。

于是顾云深一下子抓得更紧,连声音都要发起颤来,叫他道:“棠棠……你回来了?”

棠景意:“……”

看来顾云深不是没醉,而是酒劲来得晚,莫不是以为他诈尸了还是自己见鬼了。

“别走……”

“棠棠,别再走了,我找不到你……甚至……梦、不见……棠棠……你……”

他颠三倒四地反复叫着棠棠,像是找不到回家路的小孩儿,慌张又无措。只知道抓着他,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浮木,怎么也不肯松开。他抓得太用力,棠景意得一手撑着床头才能不被他拽下去。

“你不让我梦见你……我知道,别……不要我、棠棠……求你了,我没、喜欢……别人,从来……只、嗯……只有你……”

顾云深喝醉了,声音也变得沙哑沉闷,如同窗外呼嚎的夜风。

棠景意静默良久,半晌,他俯下身,握住顾云深的手,将他攥得紧紧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顾总,您认错人了。”

一字一句,重锤般凿进顾云深心底。

顾云深勉强克制着呼吸,熟悉的痛苦却如潮水般漫上心头,他只得用力攥紧了被子才能忍住不再出声。棠棠再没看他,身侧传来喵呜一声轻叫,小猫被人抱了起来,欢快地甩着尾巴,喵喵地撒着娇。

房门随即被人合上,连最后一丝光线也没了。

顾云深睁开眼,他怔怔地看着眼前似乎永无止境的黑暗,棠棠的温度仿佛还停留在指尖。可此时,已经再次重归虚无。

棠景意在客厅沙发上陪小久玩了会儿逗猫棒,又喂了猫条添了罐头,等到王秘来了之后才背上包离开。

王秘敲门进去时顾云深已经坐了起来,靠坐在床头看着手机里宠物监控的回放。王秘一愣,“顾总,您……”

“我没事了,没喝太多。”顾云深按熄屏幕,“辛苦你了,这么晚还跑一趟。”

王秘看着他,欲言又止。

当时顾云深和阮棠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只是助理,是一路跟着顾云深走过来的。虽说谈不上多亲密的朋友,但确实要比一般同事更亲近些。他和阮棠共事过,也知道棠景意和阮棠长得像。他不知道顾云深要做什么,虽然觉得不太妥当,只是这总归是个人私事,更是顾云深不可触碰的一块逆鳞,因此犹豫再三,到底是没有多嘴。

送走王秘后,顾云深去到客厅,小久正抱着一个鲤鱼样式的棉麻玩具自娱自乐。

顾云深在它面前蹲下,伸手拨弄了一下那只鲤鱼,被小久一爪子拍开。

“他送你的,嗯?”

小久把鲤鱼藏在肚皮底下卧着,一双铜铃大的滚圆猫眼警惕地看着他。

“真好。”顾云深低声喃喃,“他还特意为你准备了礼物。”

他起身环顾四周,他因为工作需要换了住处,但这个地方还是跟当初他棠棠住在一起的那一套一样,棠棠的旧物都被他带了过来,什么都没有变。置物架上放着他们的合照,杂物柜的最上层放满了棠棠喜欢的各色手办。玻璃柜里的水杯还是情侣款,卫生间里的牙杯也是双人份。棠棠的日用品他每天都会清洗擦拭,再整整齐齐摆好,好像一切从未变过。

可监控中,棠棠从老地方翻出了小久爱吃的猫条,却对其他的所有不屑一顾。对他们的这些过去,他看都没看一眼。

顾云深在沙发拐角处坐下,棠棠刚才坐过这里,他一直都喜欢团在角落。过去的时候他经常抱着棠棠躺在沙发上,小孩儿背抵着他蜷缩在他怀里玩保卫萝卜,小猫就趴在棠棠胸前,他们也曾有过一段一家三口的温馨时光。

顾云深闭上眼,他似乎又感受到了棠棠的存在,耳边响起熟悉的脚步声,沙发也跟着往下陷去,好像有人坐下了。是棠棠,他该是坐在自己身侧的,一会儿就会靠到他身上,或者躺在他腿上。他会对他笑,会嘟嘟囔囔地抱怨通不了关,胖乎乎的萝卜被小怪兽啃得四分五裂,然后气鼓鼓地把手机往他手里一塞,说:【你来。】

棠棠的身影好像就在眼前,他趴在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他,说:【睁开眼睛呀顾云深。】

顾云深的眼睫轻颤片刻,他睁开眼。

什么都没有。

是假的,他知道,是棠棠在骗他。

幻觉里骗他,现实里也骗他。

顾云深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他真的是个自私的小人,他受不了棠棠真的死了,也受不了棠棠回来了却不愿认他。他无数次地告诉自己会好的,耐心点。可现实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当头棒喝,像是在冷酷地嘲讽他:不会好的,他不会再爱你了。

天旋地转的世界里,顾云深跌跌撞撞地走向猫窝,把那只鲤鱼玩具从小久爪子下抢过来,紧紧抱进怀里。

隔天清晨,棠景意收到一条信息。

顾云深:【这是你的吗?】

顾云深:【[图片]】

图片里是那个锦鲤玩具,棠景意每次上班都会把它揣在包里,想着等有遇到小久再送给它,昨天刚好是个机会。

棠景意:【对,给小久带的玩具。】

顾云深:【谢谢,它很喜欢。】

顾云深:【昨天喝得有点多,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棠景意:【没关系。】

棠景意回复完后就把手机放到了一旁,消息界面顶上的名称在“对方正在输入”和备注名“顾云深”之间来回跳转,可惜棠景意并没有看见,他正回身跟刚起床的许鑫嘉说话。

“傅初霁呢?”许鑫嘉打着哈欠问。

棠景意说:“去晨跑了。”

许鑫嘉从洗漱间探出头来,满嘴泡沫地问:“你怎么没去?”

棠景意笑:“怎么了,还不许我偷个懒?”

“偷偷偷,随便偷。”许鑫嘉说,“好几天没看你和傅初霁同进同出,还怪不习惯的。”

“……我忙嘛。”棠景意说,“行,下午就给你看。”

许鑫嘉嘿嘿一笑,“那晚上回来的时候……”

“给你带吃的,想吃什么发微信给我。”

“芜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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