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航垂着眸子, 看着仰面被他圈怀里的人。
虞浅躺下的时候特别好看,因为长发会向后披散,露出他轮廓清晰的下颌和脖颈, 薄唇锋利, 喉结滚动, 非常性感。
“老男人。”他低下头用鼻尖蹭过虞浅的下巴,“你肯定会读心术。”
“我会个屁的读心术,我要是有那玩意儿, 我早拿去发大财了。”虞浅笑了会,“我就是太了解你了, 别别扭扭, 挺可爱的一个小孩儿,心里想什么都在脸上。”
他顿了会,说:“那个什么, 什么贝尔奖来着,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吧, 就是每年一堆人争的那个。”
“包贝尔。”颜航说。
“你有病吧。”虞浅看着他。
颜航绷不住,搂着人乐了半天,“诺贝尔。”
“嗯呢。”虞浅从他怀里坐起来, 膝盖贴着膝盖, 肩膀贴着肩膀, “要是有个什么诺贝尔颜小航奖, 你说我能不能有实力争一争?”
“你直接冠军内定。”颜航笑笑,“也没人跟你争这奖。”
“不贫嘴了,咱俩再叭叭一会儿我就真忘了, 你姐跟我说了一大堆话,我现在都有点想不起来了, 你等我酝酿酝酿。”虞浅托着下巴,做出他惯有的思考表情。
颜航慢慢蜷缩起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偏头听着虞浅一点点回想着跟他说。
“大概就是这样,有些原话我记不住了,但转述的意思大差不大。”虞浅叹了口气,伸手呼噜着身边人的狗毛,“真是的,你们两军交战,怎么选我这么个传话的,真费劲。”
颜航转过脸,把脸埋在自己膝盖中间,闷声笑起来。
老男人还在摸着他的脑袋,摸小狗似的。
“唉。”颜航说,“这位诺贝尔颜小航奖得主。”
“怎么?”虞浅瞥他一眼,“需要发表获奖感言吗?”
“你猜我现在心里面是怎么想的。”颜航没抬头,声很轻,“你猜猜。”
“不用猜。”虞浅叹了口气,伸手搂着他的腰,“你那心软的劲头还用猜吗,我早就知道我跟你说完这些,你对你家里的气肯定就跟气球扎破了似的,一下就没了,你是个特别好哄的小孩儿,又顾着家里,小漂亮啊,你姐啊,这帮人,你说什么都舍不得的。”
颜航笑得一抖一抖的。
真不愧是诺贝尔颜小航奖的得主,真不愧是他最喜欢的老男人,轻而易举就能看穿他的心思。
“但是,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委屈。”颜航抬起头,额前碎发蹭得乱了些,他看着虞浅,“不多,就一点点,但还是有。”
“我懂。”虞浅把他搂到自己怀里,“小孩儿闹别扭,被伤得太过火了,虽然不生气了,但还是难过,想缓一缓端端架子,不想那么快就贴回去原谅,想等一等,等人来哄一哄,是吧?”
“嗯。”颜航枕在他锁骨之间,笑了笑,“我确实挺幼稚的。”
“你姐的原话,让你歇一歇,你们一家人都需要时间来想明白这些谁也理不清楚的事儿,不管怎么说,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再吵再闹都离不了心,再怎么别扭,也有爱撑着。”虞浅摸着他的脑袋,“所以暂时不想回家就不回家,你开心一点,放松一点,只要你开心了,什么都行。”
颜航在他下巴上咬了咬。
虞浅拿过他的手机,把电影拉到最开头,重新播放,这回颜航看得挺专注,静下心来把开头看完,很轻易就被情节吸引进去。
他躺在柔软的云朵沙发里,像小漂亮抱着小熊玩具似的那么抱着老男人,感觉到压抑他这么长时间的坏情绪一点点从胸腔之间消去,他一开始觉得心口发堵,后来觉得身体发轻,气球松了气,又被重新注入氢气,飞扬漂浮着快乐和幸福。
他还是颜小航,十九岁的酷哥,一颗心坚定又热烈,牢牢抱住他能抓住的,能拥有的一切,享受平淡踏实的生活,浓烈炙热给出他能给的所有爱,也同样收回他爱的这些人递还给他的,无条件的爱。
真挺好的。
“老男人,帮我个忙。”颜航突然想起来。
“你说。”虞浅的手在他大腿上捏了捏,“能不能松开一点,压死我了。”
“不要。”颜航没理他,还把腿搭得更紧了,把自己的手机塞他手心里,“你打开我微信,找到宋绘心。”
“然后呢?”虞浅照着做。
颜航低了低头,才说:“给她转一千块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虞浅照着做完,才从他怀里抬头,问了声:“这是怎么回事?”
“之前答应给大漂亮和小漂亮买毕业礼物来着。”颜航吸吸鼻子,“我不会挑小姑娘的东西,给她钱,让她带着她们俩去商场买吧。”
“小孩儿。”虞浅笑了,“真可爱的小孩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颜航继续看电影。
“你姐回复了。”老男人说。
“我不要看。”颜航扭过脸,“你把聊天记录隐藏掉,我才不要看。”
“没说别的。”虞浅拍拍他的脸,“就跟你说了谢谢。”
颜航愣了会,哦了一声,小小一声。
晚上临睡之前,颜航去完厕所回来,走进卧室就看见虞浅关了灯,只开着床头灯,握着手机发呆,眉眼之间是一抹散不去的愁,听到他进屋的动静,老男人才眨眨眼,迅速扯了个笑出来。
“想什么呢?”颜航掀开被子躺进去,搂着他,“说出来,我也哄哄你。”
虞浅笑了:“咱俩就在这你哄我一会儿,我哄你一会儿,有意思吗?”
“咱俩不是一直这样,我管着你,你哄着我。”颜航说。
虞浅叹了口气,手指在他脸上轻轻碰着,这回没瞒他:“我还能愁什么事,说来说去不还是我哥,这又是一天了,还是没有他的消息,你说他拿着一万块钱,能去哪儿?”
他惆怅无比地关了灯,摸着黑躺下来,跟颜航贴着额头。
“我有点害怕,男朋友。”虞浅小声说。
“怕什么?”颜航把他搂在怀里。
黑暗中静了好一会儿,虞浅说:“怕死。”
“别瞎说。”颜航轻声训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是怕我自己死。”虞浅又叹口气,“是怕我哥像豁牙那么死了,死在不知道哪里,怕哪一天我接到警察局的电话就是通知我去收尸,真的怕。”
颜航垂着目光,只是亲了亲他,这事儿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安慰。
虞深是自己跑的,能不能回来的,都看他自己,虞浅现在除了等消息,平白悬着一颗心,什么都做不了。
很久没人说话,颜航听着虞浅轻轻的呼吸,睁着一双眼睛。
他大概能想象到虞深会在哪里,总不会是什么正经地方,瘾君子拿了一万块钱,天降一森*晚*整*理笔横财,第一件事肯定是挖门盗洞买毒品来抽,在街上看不见的犄角旮旯,跟其他瘾君子们醉生梦死的倒在一块儿,享受短暂一瞬超越生死的快乐,抽干自己的生命。
挺唏嘘的。
虞深前几个月在养老院那阵子,干活卖力,领导和家属逢人就夸,挺直了腰板赚钱回来,跟弟弟平静踏实的过日子。
一转眼,什么都没了。
明明可以像人一样活着,却偏偏要当个没尊严的畜生。
“颜小航。”虞浅在他怀里又动了动,低声问,“你有没有发现,我和我哥长得很不像。”
“发现了。”颜航抚着他的发顶。
“嗯。”虞浅闭上眼,“因为没有血缘。”
他没再多说,但是颜航却懂了虞浅的意思。
正因为没有血缘,所以一步步搀扶着走到今天,感情比有血缘的兄弟还要深。
深得多。
“算了。”虞浅最后叹了口气,搂着颜航的腰,“不去想了,想也没用,我现在很幸福,我只有你,我也只要你。”
颜航吻了吻他的眉心。
第二天一早,颜航开车带着虞浅回九堡铺,他要还车给马兴,虞浅要回家一趟看一看钟大丽。
开车到九堡铺门口,颜航看着老男人开车门下车的动作,又有一种冲动把人给锁回自己身边。
“我突然有点理解我妈的病了。”颜航扯了个笑,“我现在也这样,总觉得一秒钟看不见你就难受。”
“别粘人了小孩儿。”虞浅够着手从窗户摸摸他的脸,“我陪着大丽姐吃顿午饭,你忙完了来接我,咱们一起回家。”
“嗯。”颜航朝他笑笑。
老狐狸两指并拢,贴在自己唇上色1情无比地来回抚了一遍,然后微微吐出舌尖,用那两指摸上颜航的唇。
“晚点见,老公。”虞浅说。
颜航咬了咬他的指尖。
还车的时候马兴看了眼自己崭新光亮、里里外外带着香气的车,说道:“跟你小马哥客气什么,直接还给我不就行了,还犯得着洗次车,花那个冤枉钱呢。”
“嗯...”颜航摸着鼻子,沉默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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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浅拿钥匙打开耻辱门,绕到钟大丽那边,敲敲门:“美女,我回来了。”
门咣当一声打开,钟大丽咬着个烟屁股,冲出来就照着肩膀给他两巴掌。
“嘿,嘿,美女。”虞浅笑着四处躲,“轻点儿,真挺疼的。”
“还知道疼,你还知道疼!”钟大丽又抽了两巴掌,“差点没给你姐吓死,从警察局回来两只眼睛都发直,要不是颜航给你捞回来了,你还想怎么着,嗯!”
“别打了行不行。”虞浅嬉皮笑脸按住她的手,“颜小航都收拾我好几顿了,你就饶了我吧,行吗,亲姐姐。”
“唉。”钟大丽重重叹了一口气,终于收回手。
“我先做饭去美女,一会儿吃饭聊。”虞浅走进她屋里,打开冰箱拿菜。
等到一顿饭做好,虞浅端着菜,拉上钟大丽,俩人重新坐那破板凳,扯开一张小桌子,虞浅突然觉得这辈子遇上不少的人,但是能这么踏踏实实坐在一块儿吃饭的,可能也就一两个。
钟大丽扒拉着米饭,问他:“事已经成这样了,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虞浅咬着筷子,“我老觉得我现在就跟个白眼狼似的,我哥在外面失踪也不知道着急,就躺在家里等消息。”
“别说这屁话,你哥前面戒毒你跟着忙活了多少。”钟大丽叹气,“阿浅,别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怪,我知道虞深把你养大的,所以你对他永远都有愧疚,但是事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你说能怪你吗?”
虞浅没吱声。
钟大丽站起来,回屋从冰箱里拎出两瓶啤酒,在桌边上一磕打开了,递给虞浅一瓶。
“咱们就不说出狱以前的事儿了。”钟大丽一口气喝了半瓶,用袖口擦嘴,“你哥出狱以后,你和颜航给他那么多次机会好好生活,他珍惜了吗?”
虞浅拿过瓶子,抿了一口。
钟大丽摇摇头:“没有吧,他跟他说过那么多次,不要再跟豁牙来往,他不是依然明知道那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要天天混在一起吗,颜航给他找了工作,督促他上班开证明,甚至还希望给他换更轻松的活儿,他后来珍惜了吗,好好做了吗,不是一样不知道感恩。”
“嗯。”虞浅应了声,情绪低落。
“再往前面说。”钟大丽叹口气,“颜航他爹,那个警察,当初把他从街上救下来,给他机会去投案自首,离开老耗,你想想他最后是怎么选的。”
虞浅嘴里的酒差点没咽下去。
“所以阿浅,路是自己选的,其实不存在什么被逼无奈,走投无路,都是些借口和屁话,人渣给自己开脱用的。”钟大丽放下酒瓶,“这世上穷人是挺多的,讨口饭吃谁都不容易,但是不都活着呢么,也没说都跟虞深似的,非得堕落了,整上脏东西了,再回过头来说自己多么多么不容易。”
“姐。”虞浅看着她乐了乐,“你说慢点,等我找个纸笔,把你的金句都记下来。”
“少贫嘴了。”钟大丽白他一眼,也笑了,“姐跟你说这么多,是为了告诉你,你再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去改变虞深自己选的路,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还年轻,大好的日子在前面,往前看,放自己活得轻松一点,珍惜你和颜航的幸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