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继从来没敢想过周絔行喜欢自己。
感情还这么的......浓烈。
思绪混乱间, 他只能想到这样一个词。
在周絔行一字又一句中,陈继手脚冰凉浑身战丿栗。
他不认识小行了。
不认识面前的周絔行了。
他和周絔行自小组家、相依为命12年,却从来都不知道眼前的弟弟还有这幅情感充沛的模样——实在过于充沛外露了。
周絔行问道:“哥,你怎么不回答我?”
他又问道:“你抖什么?”
陈继抖得更厉害了。
周絔行装作一副有些受伤的表情, 轻轻地问:“我现在的样子很可怕?”
询问转为自辩:“对不起啊哥, 我根本不想吓到你, 但是我受不了了。真的。”
二人站在楼梯正中, 如若不是陈继的手被周絔行十指紧扣握在手心, 周絔行一只大手还在他后背上下微抚,似乎在安慰他别害怕,陈继觉得他会在突如其来的目眩中一头栽倒下去。
陈继喜欢周絔行两年, 猛知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他们感情相互应该高兴。但他首先感到的并非喜悦, 而是混乱陌生。
“我们回房间吧。”周絔行说道, “外面马上就天亮了,你还没睡觉呢。”
“别......别!”陈继反手拽住周絔行的手腕及胳膊, 腿同时用力蹬住台阶,制止他们上楼的动作。他嗓子因为巨大的荒诞感黏连在一起, 一时没发出声音,能说话了也沙哑, “小行, 你之前从来, 没有这样过, 今天你......我确实我点怕。有什么话我们等爷爷回来,再说好吧。你把我带回老家不就是, 因为爷爷在吗,你有理智, 有理智就行。不过你也知道,你现在有点不冷静......我们两个不适合独处——”
“你还是要远离我。”周絔行打断他说道,面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
“不是!”陈继道,“我只是说,现在就是眼下的情况,我们两个不适合独处,没有说以后啊。小行,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们两个是家人啊......”
“谁要跟你做家人。”周絔行第二次打断陈继,“我们不是亲兄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陈继颤道:“可我就是你哥哥啊。”
“小继是小周总的哥哥,小周总不会对小继怎样吧,”程杰在电话里宽慰道,“董事长你别心急,等天亮了再回去不晚。”
“周絔行这个小畜生,就没把小继当哥哥。”凌晨五点十七分,周槊敏坐在小李的车上,头疼地捏眉心。
与此同时,周絔行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想要哥哥。”
他强行掰开陈继攥握楼梯扶手的手指,那只手像用一层胶水黏在上面一样,很紧,但周絔行仍然没怎么费力就掌握了陈继身体的主导权,拖拽着他往二楼走去,步履平稳且坚决。
“小行,小行......周絔行!我不和你去卧室!我不去!你松手别拽我......”陈继哆嗦着手指掏手机,摸瞎按快捷键拨打紧急联系人的电话。
他的紧急联系人有三个,周絔行、妈妈、爷爷。
周絔行的手机响了。
陈继绝望地一闭眼。
“你原先想要打给谁?”周絔行看着手机来电,没摁断电话让它一直响。
陈继毫不避讳,哑声:“打给爷爷。周絔行你带我回来的时候说过不会伤害我的,我现在说话你都不听了——等爷爷回来我让他打你,我不会替你说情!”
周絔行:“嗯,随便。”
他暂停脚步,回头垂眸认真地说:“我说到做到。哥,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陈继大声质问:“后面是不是跟着‘但是’?别说没有,你现在像一条有病的疯狗!”
“我也觉得。”周絔行低声说道,“可是让好狗变成疯狗的罪魁祸首,是你啊。”
他把上一句话续全:“我不会伤害你的,但是,我得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疯狗。”
......
“小李,速度还能再快点儿吗?”周槊敏在车后座问。
驾驶座的人说道:“能。老爷子你坐稳。”
周槊敏深叹:“唉。”他愁容满面道,“两个人的手机都关机了,我担心......”
接到程杰的电话没多久,周槊敏就给周絔行打电话。前几个他没接,给陈继拨也是一样。
五分钟前,两个人的手机悄无声息,话筒里只有关机的提示音,电子女声甚是冰冷。
“少爷平时挺乖顺的啊,我看着他长大的,从来没什么过激的行为,做事利落头脑聪明,从小就是优秀的孩子,老爷子忧心过度了吧。”李叔从后视镜里看眉头紧锁的周槊敏,说,“小继更不用说了,从来到周家那天我就没见他发过脾气,性格好,柔和。有时候少爷要是因为什么事不高兴,小继总是去哄他。兄弟俩感情好着呢。”
周槊敏的忧虑并没有因为他的话得到缓解,反而愈加的深沉无度。
他摇头,声音沧桑缓慢地说道:“这十几年风平浪静,你是忘了我的儿子了。”
李叔眼睛微睁,被激起什么记忆似的抿嘴,不再出声。
车子的速度又加快了一点。
“我教子无方。”周槊敏爬满皱纹的眼睛突然晕了点红,手握成拳,自责恨声道,“也没教好儿子的儿子。”
他叹息:“造孽啊......”
李叔难过地说:“老爷子别多想。我们很快就到家。”
周槊敏喃声:“今天闹成这个样子,是因为小继长大了,想和别人交朋友。他19岁,年纪小了点儿,但这个年纪哪儿有不动心不想谈恋爱的,很正常,也是好事......可他身边有小行。他从小和周絔行一起长大......小行怎么会放过他呢。”
—
由于陈继的一再抗拒,周絔行没带他回卧室。
他们去了书房。
“带我来这儿干什么?”只要不是卧室,陈继的神经便没那么紧绷。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占据整整两面墙的通顶式书柜,每个格子都摆满了书。因为有周絔行这个强迫症,书籍分门别类,区分排列得清清楚楚。
上次陈继在艺术类的区域找古典舞专业书,没找到,周絔行回来一趟却找到了。
陈继的目光睃向艺术类的书籍,没看见他的古典舞专业书。
“书不在这里。”周絔行突然说道,“它也不是被我在这些书里找到的。”
陈继看他,狐疑地问:“那是在哪儿找到的?”
“里面。”周絔行指着书柜间的一道缝隙说。
陈继对这条竖缝有印象,周絔行说它是门。他上次提出要进去,周絔行没同意。
书柜门打开,就像普通的房门一样,只不过它是先向前移动约半步的距离,然后平滑式地向一边洞开。像半扇推拉门。
周絔行邀请:“哥,上次不是很想看吗,今天我带你去。”
今夕不同往日,陈继警惕地说:“我现在,不太想看。”
周絔行:“你必须要看。”
后面扩出的空间是向下面延伸的,如从二楼到地下室。陈继浑身上下写满抵触,却仍被周絔行牵着手走下一段长长的阶梯。
头顶有灯,不暗,但越往下走越静,陈继能听见一种来自寂静空间的嗡嗡声,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渊里,有野兽静等他自投罗网。嘴巴一张就能把他吃掉。
“小行......我们上去吧。”陈继指甲挠周絔行手心,想让他松手,“下次再过来看吧好吗?”
“不。”周絔行说,“就今天看。”
视野豁然明晰,陈继眼睛大瞠僵在原地,温暖的血液犹如踏入到北极的地界,冻在血管里再不流动。
这是一个很大、非常大的空间。建筑风格不是纯中式,有西方的尖拱顶,天花板高得需要陈继费劲地往后仰脖子,才能将其尽收眼底。
这里有衣柜、书柜、书桌和沙发;有茶几、书籍、衣服和生活用品;有相机、照片和视频。
这些普通的东西现实里全都有,本不能让陈继震惊,但恰恰又是因为这些普通的东西才让陈继深感震撼。
它们全是陈继曾拥有过、使用过的。
这里很干净,看得出来经常打扫。简直一尘不染,充满了诡异的感觉。
四面墙壁密密麻麻挂得全是照片。上面有睡着的陈继,有走路的陈继,有在班里打盹儿的陈继,有晒太阳的陈继,有与人打闹的陈继,有倚着周絔行闭眼假寐却忍不住笑意的陈继......
太多了,眼花缭乱,每一张都不是正经拍摄。
照片上模糊的光线与随性的姿态,都告诉陈继这是抓拍。
一天24小时,陈继有23个小时都跟周絔行在一起,然而他还能给自己偷拍这么多照片,并像变丿态一样珍藏。
周絔行带给陈继的陌生与疏离感极速飙升。
还有这里的生活用具。
小沙发是陈继被妈妈找到领回家以后,单独在房间里用了三年的。因为质量不太好,沙发表面很容易破旧。
一天陈茯苓看不下去,非要换新的,陈继拗不过,上学路上跟周絔行说旧沙发不知道弄去哪儿。当时小行让他不用管,交给他处理就好。
陈继以为他是找人把小沙发搬去捐给福利院,或者直接扔去垃圾场......没想到在这儿。
高一米八的书架、满身伤疤的书桌、画有唐老鸭的衣柜,全是这样换新替旧的。
它们都来了同一个地方。
衣柜无门,敞着怀,陈继一眼过去,眼前发黑差点呼吸不上来。
他的衣服。
全是他丢过、怎么找都找不到的衣服。
外套、上衣、裤子。
还有内丿裤......
他以为是自己丢三落四,没想到全被周絔行偷走!每次陈继找衣服的时候,他竟然还敢若无其事地跟着一起找。
“弄丢”的古典舞专业书在这里,也被周絔行拿走。
“......你又不跳舞,偷我的书干什么?”陈继涩着声音问道。
周絔行道:“你看它太多次了。来来回回翻了三遍,有这么好看吗?我和你说话你都心不在焉要理不理的,我不高兴。”
陈继不可思议地瞪着他,艰难道:“它只是一本书......”
“书怎么了?”周絔行执着地说道,“书没有吸引你的注意力?书没让你不理我?”
陈继:“......不可理喻。”
周絔行木无表情:“这里还缺一样东西。”
“周絔行,你都快把我搬空了,就差把我内在的灵魂也掏出来放在这儿了,你竟然还敢说缺东西?”今天的所见所闻无不刺激,陈继已经趋近麻木。
过多的震撼导致情绪达到阈值开始回落,他不再惧怕,只觉得荒谬:“你和我生活那么长时间,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么神经病这么变丿态啊?”
“我还不够乖吗?这些年我对你做过什么?”周絔行反向问道,“哥,你把我教得很好,我这几年多正常啊。”
陈继:“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没有我教你,你的状态比现在我看到的还要过分?”
“是吧。”周絔行突然疑惑地问道,“我过分吗?”
尾调有些许的上扬,好像他多么天真无辜。
陈继深呼吸平复心情,心道他到底喜欢了一个什么东西啊。
“这里当然缺东西,还是最重要的一样。”周絔行抬起手珍惜地用指背蹭陈继的脸颊。
陈继寒毛倒竖。
“哥,”周絔行轻声,清晰地说,“这里缺个你啊。”
他把如提线木偶似的陈继拉到小沙发,按他坐下,说:“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陈继赫然清醒,仿佛坐在针上似的赶紧弹跳起来要跑,但又被周絔行眼疾手快地按压回去。
他像面对最凶恶的歹徒那样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爸说,两个人只有上了床,或者有了孩子,彼此之间才能有所牵绊,才会在一起。”周絔行脊背伏下来,嘴唇几乎贴着陈继的唇,一只手爱惜地摩挲着他柔软细腻却僵硬的颈子。
他把陈继困在自己的胸膛和小沙发之间,任其怎么推都如蜉蝣撼树岿然不动。
周絔行接着说下去:“我爸说得不一定对,但我们今天必须做丿爱。正好也试试——验证一下他的说法。”
最后他拎了拎陈继酒红色的卫衣领子,问:“哥,这两件衣服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我帮你的话......可能会残暴。所以,还是你自己来吧,我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