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镇上已经天色擦黑, 沈若估摸着时间大概是酉时末。
镇上人夜生活比村里人丰富多了,这个时间点镇上人都在家里或是外头的酒楼、摊贩上吃夜饭,一条街两边都是灯火通明的, 镇上道路交错,巷子口多,路上行人也多,瞧见有牛车行来纷纷避让。
沈若想找人打听些事儿,将牛车缓缓停在了路边空当处。
车刚停稳顾允就要下车, 沈若拦着他,道:“你在这儿看车。”
他一个读书人做不了打听别人家长短的事儿, 更别说沈若要打入的是镇上的婶子们的圈子, 在她们嘴里肯定能得知自己想知道的讯息。
“好。”顾允自知帮不上太多忙,只好牵过缰绳在这儿等着。
不过那些婶子坐着聊天的地儿离这空当位置不远,顾允还能看见沈若的身影。
沈若想要打听的就是那冬媒婆都给哪些人家保媒了, 还有那些新婚娶的小哥儿、姑娘都是谁。
镇上生人本就多, 有些自来熟的陌生人听见她们聊的话题很感兴趣,凑过来跟她们聊天也是常态。
沈若和她们随便聊了几句, 随后状若无意地道:“我有个远房堂兄摔断了腿,原本都和一从小长起来的姑娘订了亲,结果就因为他成了跛子人家不肯嫁了。我那堂兄都二十九了, 成了跛子又被退了亲, 求那媒婆帮着再问问别人家, 但哪里还有姑娘小哥儿能看上他,瞅这事儿闹得, 唉!”
沈若真情实感地叹息, 好像真有这么号人似的。
听到这话儿那些婶子的心思也被牵动了, 这跛子可不好娶媳妇啊, 这年代的人最难娶媳妇的就是身体有残疾的、懒得出奇的、死了第一任老婆还想再娶的。
“你那堂兄可真惨啊,这落下残疾就够惨了,还被退亲。”有婶子皱着眉感叹。
“唉,这成了跛子还真就难娶媳妇。那媒婆都是拿钱办事的,这成不了的事儿没礼钱拿,肯定不愿帮啊。”
另一个人婶子听了这话立刻道:“我家附近有个鳏夫最近都娶上媳妇了,要我说你那堂兄肯定找错了媒婆,只要媒婆巧舌如簧的,你那堂兄肯定也有人要。”
这应该就是知道一点的人,沈若做出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样:“那腿都断了,任凭媒婆再巧舌如簧也没法说他人还好好的,那不是骗了人家姑娘小哥儿吗?”
那婶子年纪大些也没那些年轻些的妇人脸皮薄,直接道:“断的是走路的腿,那‘腿儿’没断不就成了?”
周围人都听懂了,有些婶子拿手锤她,说她不知羞说这种话,脸都被臊的通红。
“那鳏夫都五十好几了都能娶上媳妇儿,你长得好看我猜你那堂兄也丑不到哪里去,换个好点儿的媒婆,礼钱给得足足的,保准给你堂兄找到个好的!”
沈若就势道:“十里八乡的也就那么几个媒婆,换谁都差不多。”
听沈若这么说那婶子就来劲儿了,她道:“我可是都打听清楚了,那鳏夫找的媒婆是叫‘冬媒婆’的,还没做几个月的媒婆呢,就促成了好几对姻缘。那礼钱听说都赚了这个数呢!”
她伸出五指比了一下,周围的婶子都捂住了嘴。
“五十两?!”
“起码五百两往上!”
“能赚那么多啊!我想都不敢想,那可是五百两啊!”
“这年头做媒人能赚这么多也是少见!真是羡慕不来。”
那婶子见大家一脸震惊,继而又看向她还想听她继续说,那婶子就越发来劲了,说道:“我说呀,那些娶不上媳妇儿的人,只要有礼钱,给得足足的就能让冬媒婆给他说上媒,牵上线呢!听说就没有成不了的,我家有个亲戚都打算从隔壁镇过来找那冬媒婆给自家儿子做媒了。”
这名气都已经传去隔壁镇了?沈若眼神冷下来,这沈梅冬究竟用招炎草害了多少人?!
那婶子说着还拉住沈若的袖口撺掇道:“你快让你那堂兄试试吧,这冬媒婆还真是神了。”
沈若嗯了声,一字一句道:“我也打算找那冬媒婆。”
那婶子闻言又忍不住给他泼凉水道:“听说冬媒婆就在镇上的福来客栈住着呢,每日都有许多人去找,你要是准备的银钱少还不一定能见着哩。”
沈若从她嘴里知道了沈梅冬住在哪,也大概知道了那鳏夫的住处,其实想知道的讯息再深一些的她肯定不知道,沈若也就不再继续问。
本该走了,但他还是道:“婶子,这世上没有什么‘神奇’,你鼓吹那冬媒婆,也只是看见了表面。你们难道没有想过那鳏夫多年都娶不上媳妇,为什么突然就娶上了?是哪家的姑娘小哥儿瞎了眼能看上他?那冬媒婆肯定有问题!”
“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娶媳妇结婚那都得找媒人的,她能促成佳偶那就是她的本事啊。”
沈若道:“那你说说,那鳏夫、跛子的,换了你你嫁还是不嫁?她再有本事难不成还能左右你的想法?”
“我自然是不会嫁的。”那婶子翻了个白眼,“你这小哥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人家当媒婆有本事你还非说人家有问题,能有啥问题啊。”
沈若怕打草惊蛇不能直接告诉她招炎草的事儿,见说不通也就不再继续说。
有些人就只肯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别人说再多也没用。
不在这里浪费时间,沈若冷着脸往回走,心思急转。
要阻止冬媒婆继续害人,这件事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做到的。他可不觉得自己是救世主,没办法拯救那么多人。
况且还有更多的人不知真相,就和刚才那婶子一样觉得那冬媒婆很神呢!这样的话受害者只会越来越多,他一个人哪里能救得过来?
要是能把冬媒婆直接抓起来就好了!可惜他没有证据。
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包裹住了他。
顾允见他走回来,问道:“如何?可得知什么消息了?”
沈若一五一十的告诉他,随后想到了什么,从无力感中脱离出来。他道:“我得找人帮忙!”
顾允从善如流道:“去找蓝帆。”
沈若也是想到了蓝帆,在镇上要查这些阴损的事儿很难,光凭他是做不到的。肯定是要找帮手,他之前脑子发昏怎么把这条金大腿给忘了呢!
顾允道:“蓝帆此人瞧着风流不着调,但为人正直,若是知道此事不会置之不理。”
“嗯,那就去找他帮忙!”沈若说完就跳上了牛车,驱使着往蓝府去。
到达蓝府后,下人们都认识顾允和沈若的脸,没拦就直接领着他们去找蓝帆,肯定是蓝帆事先交代过了。
蓝帆此时正坐在廊下逗鸟啃地瓜干,远远瞧见家丁带着沈若和顾允过来,随手把地瓜干往边上一放就站起身。
他朗声笑道:“稀客啊,你俩怎么想到一起过来找我?”
“来找你帮忙。”两人异口同声道。
蓝帆摇着扇子,眉头微挑:“成啊,说说看要我帮啥忙?这两天家里头给我施压逼我成婚,可闷死我了。”
沈若闻言蹙眉道:“要给你找媒婆保媒?”
蓝帆有些惊讶:“是,你怎么知道?”他可就说了逼婚,也没提到要到保媒那一步啊。
沈若猜都能猜到了,定是蓝老爷也听说了冬媒婆的事儿,只要是她保媒的肯定能成,这才逼着蓝帆点头呢!
“我们来找你帮的忙就跟这媒婆有关。”沈若将所有自己知道的讯息和盘托出,包括自己中过招炎草的事儿。
顾允在一边补充说明。
蓝帆听着从一开始的惊讶转变为震惊,最后直接跳了起来。
“我去!你、你们!本以为要一起孤独终老,结果你背着我有了夫郎和崽?!”蓝帆看着顾允一脸控诉道。
顾允:“……”
沈若道:“蓝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冬媒婆用‘招炎草’害了不少人,需得赶快将这件事捅出去!不然会有更多的受害者出现。”
蓝帆也冷静下来,立刻道:“我吩咐家丁出去打听那些新成婚的鳏夫、跛子的家在哪,看看那些嫁过去的人怎么样了。再派一波人跟着那冬媒婆,要是出事第一时间把人救下。”
沈若想了想道:“还需要查查那些药铺最近都将‘招炎草’卖给了什么人。”
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准备招炎草香灰可不是容易的事,虎头山上有这草药但也不是遍地都是,那沈梅冬自从当了媒婆就没回过村里,那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在镇上的药铺里面买。
但是医馆不可能将招炎草大剂量的卖给病人,因为这草药性烈,若是使用不当会血管爆裂而亡。所以沈梅冬肯定是找别人去买,并且一定买过许多回。
没准那去买招炎草的一个人或是几个人,就是那冬媒婆的同伙!
“成,这媒婆可真是阴损!”蓝帆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这种人的心肠都烂透了,才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顾允道:“那沈梅冬也要查查,最好是能将她的家里人也一并查了。”
几人将要做的事情合计了一下,蓝帆很快就吩咐手底下人去做。
储水镇上就有官府。但这事情目前除了他们之外其他人浑然不知,而那些受害人秘而不宣,若是现在上报只会被当成普通的案件来断,呈交给师爷。
那官府的动作向来就慢,顾允给沈若科普了官府的断案流程之后,沈若决定还是他们先将证据给查出来。
等之后上公堂,人证物证俱全,看那冬媒婆还能掀起什么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