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五月仍有飞雪。
大家都说这里是苦寒之地,寸草不生。
实际天山有雪莲,地上有固沙草,远处密林深深,藏着人力难以探索的秘密。
这里比京都更广袤神秘。
常年冰封雪白的山崖峭壁里,终日风声环绕。
也很神奇,在山的另一边,能有黄沙卷起小旋风。
这是陆瑛在京都从未见过的景致,来之前,他也想象不出来世间还有这种地方。
他问他爹,怎么从没讲过边关景色。
他爹说白雪之下有忠骨。
那是他踏上这片土地的第一天。
他一人一骑在山谷游荡很久,回来时披了满身风雪。
身体冷,心却是热的。
所以初来乍到,就因一腔热血,敌我摩擦时,上头追穷寇,负伤回营。
从槐城到居安府,信件快,也要一两个月送到。
趁着有驿卒要回京都,他临时写了封信。
伤了右手,不会左手字,是请人代笔。
跟小孩儿拌嘴的话不宜多说,毁他形象。
圆圆那边却能多关心几句,同辈里的第一个小娃娃,被偏爱也是应当的。
收到存银寄来的小箱笼时,他还惊讶。
在他印象里,存银看起来没心没肺,其实惯会守规矩。
守的是他自己与人来往的一套规矩。
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
他的信短了,存银该是不会回信的。
会跟之前的一次来往一样,好的时候很好,断的时候半点情面不留。
打开之前,陆瑛觉得是云程夫夫俩给他寄东西了。
开了木箱,再拆严实包裹了两层的油纸,里头还又单独用油纸分包了两个包裹。
一边包了软布稻草裹得严实,摸起来邦邦硬。
一边就是普通的油纸裹一层,只为分开摆放。
到这里,陆瑛就知道存银还是写了信。
写得还不少。
是夜。
火盆里焰苗旺盛,在他脸上落下一道橘黄的暖光,唇边笑意清浅,有之前肆意不羁的少年的影子。
隐于夜色的半边脸又冷硬锋利,像被这里的寒冷风雪磨出了刃,藏不住锐气。
信件前头还是叽叽喳喳的小家常,但不觉得吵闹,看得人心里很平静,是边关不会有的生活气息。
陆瑛没来几个月,都觉得这些事离他已经很遥远了。
在京都招猫逗狗各处赶场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带小孩子玩各种小游戏,比着谁是赢家的日子也变得陌生。
来之前,绕着他耳边的,那一声声“没出息”、“纨绔子弟”,也被风刃绞碎。
他爹说白雪之下有忠骨,但没说白雪之下也有敌人潜伏。
从雪里刺出的长.矛捅破马肚。
要不是他没自负自信到不要护卫跟随,当天就得交待在这里。
现在已经很久没精神放松过了。
像是被拉回了人间烟火气里。
看见了山村袅袅青烟,也闻见了家常菜的香味。
围观了打年糕的过程,感受到了祭祖时的肃穆安静。
还有小孩子回家,莫名其妙被他爹挤兑辱骂的委屈与恼怒。
孝义在头上压着,他在哥嫂面前都不好讲太多,表现得浑不在意,写在信里又有很坦诚炽烈的情绪。
他想出人头地,要人看得起。
希望下次回家时,不靠哥嫂撑腰,也能要他爹不敢随便骂他。
跟哥嫂相处明显要愉快一些。
存银委屈气闷时写的话,都看着生动有趣。
问马的叫声是什么那里,陆瑛没忍住笑出了声。
“没见识的小屁孩儿。”
附带写了辣椒酱的做法。
里面冷冰冰加了一句:山高路远,不便来信,望珍重。
陆瑛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
存银写信时,真实情绪藏不住。
或许是觉得离他太远,很多话说就说了,以后还能不认账,所以骄纵与霸道都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说陆瑛小时候吃过脚趾头,陆瑛就得吃过。
他说陆瑛学会说的第一个字词是鸡的叫声,陆瑛也得是。
不允许反驳,反驳就是狡辩,狡辩就是掩盖真相,真相就是他说的那样。
现在想断。
晚了。
陆瑛难得起了恶劣性子,提笔写下两行字。
先解释他上封信的不便,再附带一句威胁:我看你下次来信是什么时候,看一眼就知道你中间有没有写。
天色已晚,今天暂时这样。
隔天陆瑛出去找人问马的事。
马是战.略物资,一般家里不允许养,官人家里能有。
他家是将军府,数量更多一些。
挑匹小的,温顺的,送过去给人长长见识。
这事要被他爹问,陆瑛没什么好藏的,他跟他爹娘关系都挺好,直说了是给个小孩子开眼的。
再问是哪个小孩子,陆瑛就不说。
陆将军直肠子一根。
他是这样跟陆瑛说的:“我当年哄你娘开心都没送马。”
陆瑛:“你还得意?不该反思一下吗?”
陆将军:“反思什么,你都到要成亲的年纪了。”
陆瑛:“懂了,媳妇跑不了,所以不珍惜了。”
陆将军:“……”
来槐城一遭,本事没长,嘴皮子倒是厉害了。
陆瑛也在信里附带第二句威胁:“好好养着,我要检查的。”
连着两句,就太冷硬,容易激起小孩的逆反心思,他补了一句,“养得好,教你骑。”
存银对新鲜事都很好奇,没骑过马,肯定很想学。
他这辈子,估计只坐过牛车驴车骡子车,牛背都没爬过一回。
能骑马,可以把小孩儿心思钓几年。
来往信件都严格,没因他爹是将军,就对他松懈。
所以这次信件依然写得不多,试过辣椒酱的味道后,他跟人分食,也让人照着方子做,顺便问了下槐城有什么特产。
字数不够,就用旁的东西凑凑。
马太大,装不进箱子,更不能裹进信封里,看起来不显眼。
旁边的小兵说:“挖一坛雪送过去。”
陆瑛嫌弃得要死。
这东西还没开始送,就化成水了,别路上碎了,脏了其他好东西。
但边关么,于小老百姓而言,总有些神秘色彩,心怀敬畏。
所以陆瑛让人装了一包槐城特有植物的种子,也放了几张毛皮。
最后还是用坛子装了点东西,是被冰雪封了两米多深的冻土。
别的东西没有。
检查信件的人还问他要不要多写两句,“咱们这脸皮都练出来了,上回那谁谁谁还在信里说想跟他家夫郎睡觉,要折腾三天三夜呢。”
陆瑛摆手。
他没那个厚脸皮。
而且真是这些浑话,他讲就讲了。
跟小孩子拌嘴,总归幼稚,被人看见失了威严。
“该说的都说了,就这些了,带匹小马辛苦,我给驿卒小哥备了礼,劳烦他跑一趟了。”
作者有话要说:
qwq 比较短,回主视角那边后再写长一些
今天就这些了,各位读者老爷晚安呀!
明天见!
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