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船不难找。
祁纠说的隔水舱也不难找。
国王每天都来捣鼓这座沉船, 对里面的构造很了解,知道哪个地方不漏水,只是从没想过这里还能藏人。
人鱼单手抱着祁纠,用力拉开沉重的防水闸门, 滚进隔水舱, 又在海水漫进去之前立刻关上。
里面竟然是个很小的瞭望哨。
除了潜望镜, 还有一张折叠床, 一张不大的书桌,一把椅子, 一个储物柜, 墙上挂着盏带有蓄电池的防水灯。
国王认识这种人类军方用的灯。
他和祁纠吃饭、来找祁纠玩的时候,祁纠也有一盏一样的灯。
祁纠教过他怎么打开, 怎么给灯换电池。
灯还能亮,闪烁了几次,就把房间里照得通明。
……
国王抱着怀里的人类,靠在房间角落,立刻翻出河豚毒的解毒剂, 给祁纠喂下去。
这东西也是人鱼用褪下的鳞片做的, 于是为了更有效, 国王又拽下一把鳞片,也用尾巴绞着磨碎,一并加进去。
祁纠靠在他怀里,脸上并没什么痛苦神色。
国王紧紧收拢手臂, 海面上的振动传到这里, 已经变得微乎其微, 仿佛只是某座海底火山进入了活动期。
战争、立场、责任……所有复杂的名词,都随着轰鸣声的远离, 暂时变得难以触及,国王靠在身后焊铁铸成的墙壁上,给祁纠专心喂药。
在人鱼的心里,原本以为安静昏睡、仿佛醒不过来的祁纠,就已经是最值得恐惧的事了。
到现在才发现不是……从来都不是。
真正恐惧到足以绝望的,永远都是怀里的身体失去温度、失去气息,心脏不再跳动。
国王把能喂的药全喂下去,把脸贴近祁纠的胸口,听胸腔里的回应。
没有回应。
是静的。
是静的。
国王盯着那片寂静到可怕的胸膛。
连最后一点海浪的声音也远去,有一瞬间,国王以为自己听见了清晰剧烈的心跳,随即发现那是自己的。
他有一颗跳得很厉害的心,如果换给祁纠,是不是就行了。
国王把手放在祁纠的胸口,不敢用力。
人鱼的力气太大了,想要按下去叫醒那颗心,怕不小心按断祁纠的肋骨,想要剖开双方的胸膛交换,又怕祁纠疼。
国王还在磨下一批鳞片,这需要一些时间。
人鱼的体力在岛上和这条水路中消耗殆尽,有时尾巴会使不上力气,不论怎么都掀不动。
“醒醒。”国王对祁纠说,“我不和你做敌人了。”
这话他已经在岛上和祁纠说过一次,但他担心祁纠没听清……当时炮火轰鸣得太厉害,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深处的眩光又太盛。
那时候的祁纠,就已经头晕到无法维持彻底清醒,国王怀疑他那时已经无法看清东西,也已经听不清自己的话。
但这些要等祁纠醒来问,国王在等祁纠醒,他在乞求祁纠醒过来:“我来找你玩,天天来,找你吃东西。”
说完这些,国王又觉得自己太过分,光是让祁纠干活。
国王赶快又补充解释:“我打猎,我每天弄一百条鱼,一百只螃蟹和龙虾。”
说话的时候,下一批鳞片磨好了,国王就抱起祁纠,把它们也一点点喂下去。
祁纠的身体已经完全冰冷,喉咙没有气息、无法吞咽,身体在慢慢变得僵硬。
国王就不停帮他按摩手和手臂,按摩关节和肌肉,把磨碎的鳞片掺上血,小心揉着祁纠的喉咙,让它能慢慢流淌下去。
国王轻轻用脸颊碰祁纠,用鼻尖抵着祁纠的睫毛,小心地蹭,湿漉漉的气息发着抖,分不清和怀中的人类哪个更冷。
国王握住祁纠的手,抱着祁纠,一起慢慢躺下去,躺在同样金属浇筑的冰冷甲板上。
国王用手给祁纠当枕头,侧过头,看着祁纠。
他喂的时候太急,来不及仔细检查,发现祁纠的唇角沾了一点自己的血,就凑过去小心舔舐干净。
人类的嘴唇好看,笑的时候最好看,国王用鼻尖拱了拱,发现没什么用,怏怏缩回祁纠怀里。
他藏进祁纠的怀里,把祁纠的双臂放到自己身后,紧紧拦胸抱住祁纠,眼泪一点一点涌出来。
一条小鱼崽抽噎了两下,就忍不住大哭,扯着嗓子、用力拍着尾巴,怕到忍不住也难受到忍不住地嚎啕大哭,吓跑了附近的一群磷虾和三十多只水母。
小鱼崽国王哭到浑身发软,头疼得什么都看不清,眼前只有淡红,然后听见很微弱的一声。
从离他咫尺的胸腔里传来的,微弱到极点的一声心跳。
第二声,第三声。
心跳既然恢复,即使再弱、再艰难,也总归变得慢慢均匀。
身后的手臂一点一点回揽,摸了摸明明今天没和大王乌贼打架的小鱼崽。
人鱼被温和的力道圈住脊背和尾巴,因为一点也不会动,只会茫然地大口喘气,被整个拢进人类仍冰凉的怀抱里。
“哭得这么惨。”坏心眼的人类轻声开口,虚弱的声音里藏着笑,“以为我说话不算话?”
注射河豚毒素的时候,祁纠就保证过,自己会活过来的。
棘手的是芯片的自毁程序,是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和百分之百的眩晕BUFF——但这些和活过来无关,和醒过来有关。
这具身体要活下来并不难,醒过来虽然已经变得有些不容易,但也总不能现在就失联……至少也得撑到打完这场仗。
国王还是很年轻的小鱼崽,还需要安慰和教导,不能这么快就被丢下,一个鱼面对这些。
至少也得等到打完仗,让国王和人类政权谈判,要求人类释放族人,永久离开这颗星球。
祁纠还没打算这就休假。
一条藏在他怀里的小鱼崽不抬头,尾巴打着卷,从耳朵尖一直红到后背,吸着鼻子窘迫至极,走投无路地叼住祁纠手腕。
在满格眩晕BUFF的感官的全面削弱下,祁纠还以为是袖子里灌了沙子,差一点就没发现。
祁纠笑了笑,由他凶巴巴叼着,翻转手腕,摸了摸国王的耳朵跟下颌。
国王:“……”
“你在摸我。”国王松开他的手腕,硬邦邦地说,“这是诱惑。”
祁纠随口应了一声,沿着他的下颌向下,摸索脖颈和后背,又向回摸了摸手臂。
国王已经彻底变成一条红鱼,胳膊比螃蟹的节肢和大钳还僵硬,尾巴不自在地卷成一团,只有柔软的尾鳍不受控地微颤。
祁纠对摸出来的结果还算满意,摸摸小鱼崽的头发:“给我摸摸尾巴。”
国王:“…………”
他就不该为这个人类嚎啕大哭。
国王恶狠狠地这么想,祁纠怎么能这样,他就算再想,也从来没说过“给我摸摸腿”。
可看见祁纠活过来、看见眼前虽然虚弱、却毕竟清醒的人类……眼泪自己就从眼睛里往外钻,没完没了地向下砸。
国王还是争气不起来,即使没跟大王乌贼打架,人鱼的秉性也依旧复发,哭得像个没出息的小鱼崽子。
有一连串砸在人类的手上,祁纠察觉到凉意,摸了两下:“不会变珍珠。”
小鱼崽听得错愕,用胳膊抱着尾巴,两只手不停抹眼睛:“为什么会变珍珠?”
祁纠忍不住笑了,撑着手臂靠墙坐下,招招手,把他叫到怀里。
国王也脱力,索性团成一团滚过去,枕在祁纠的膝上,慢慢晃着尾巴,听人类世界跟人鱼有关的童话故事。
海浪徐徐冲刷沉船残骸,人类的声音轻缓柔和。
这样难得的安宁,一点一点放松紧绷的心神……让国王并没留意到,自己尾巴上血肉模糊的伤正迅速愈合。
祁纠用精神力控制那一小部分尾巴,调动凝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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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激活生长修复因子,把人鱼自身的修复能力促发到极致。
人类的精神力清冷凛冽,和声音的温度不同,像镇定从容的手术刀。
国王察觉到这件事时,这场微型手术已经快要做完——只剩下最后几块鳞片还没长出来,原本新鲜张着嘴的伤口,竟然已经全部愈合。
国王费解地盯着自己的尾巴。
疼痛消失了,伤口也消失了……仿佛刚才发生的所有事,只是一场太过惨烈的噩梦。
可眼前的人类依然静静靠着墙,碎发垂在睫前,呼吸均匀平缓……却藏不住脸色的淡白,和颈间滚落的冷汗。
国王扑过去,把祁纠按在墙上,一只手掀开那些碎发,迎上琥珀色眼睛里安静的眩色。
那种晕眩像是能将一切吞没。
祁纠在看他,却又不知是不是真在看他,像是醒着,却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清醒。
“你给我治了伤?”国王的声音里压抑隐隐风暴,黑重的云层已层层叠叠压下来,“这办法万不得已不能用,对不对——对你身体很不好,对不对?”
要是没有后顾之忧,祁纠一定早就替他治伤,绝不可能等到现在。
等到他们紧急下潜、什么药也没带下来……国王带着这一尾巴的伤游回去,说不定会疼死在半路上的现在。
被挟持在墙上的囚徒微仰着头,向后靠着墙,想了一会儿,替自己申辩:“没有很不好。”
囚徒说:“一点点不好。”
一点点不好也不行!
国王气得想把他吃了,在狭小的房间里转来转去,找不到舍得啃的……这些东西一定对祁纠都有用。
国王发誓一会儿出去就啃两块舢板——这个人类为什么是控制型的精神力?!
他甚至没法再给祁纠放血,这个可恨的人类不用手就能按住他!
“别生气。”祁纠用手摸他,落点在脸颊,于是就轻轻抚了抚,“你得作战,不能这么弄伤尾巴。”
祁纠说:“没法率领人鱼军队去啃船。”
系统:“……”
国王顾不上为这个一点不威风的形容生气,也顾不上为被捏脸生气,他现在最生气的是祁纠:“你也不能再用精神力——用一点点也不行!你得……你得活着……”
人鱼暂时不能完全分清“活着”和“醒着”,只知道无边恐惧的滋味太难熬,宁死也不想再经历一次。
愤怒之下积攒的气势,轻易就被这种恐惧戳漏。
国王的肩膀塌下来,攥紧祁纠的衣物,手在发抖。
国王低声求他的囚徒:“你不要再死了,要活着,你死的时候,我好像也死了。”
人鱼没有更复杂的修辞,也说不清疼痛、说不清恐惧、说不清绝望,只知道这是种像死一样的可怕感受。
国王仰着头,黑漆漆的眼睛央求着盯住祁纠。
小鱼崽抱紧他的人类,把脸贴在祁纠左肋,低声哀求:“我怕死,我不想死,你以后不要再死了。”
他的人类把他抱回怀里,轻轻抚摸。
那双手虽然没有温度,力道却足够温和,足够收敛好那些战栗的余悸。
“交换一下意见。”祁纠和他约定,“你先不要用血和鳞片,我也不用精神力。”
国王原本只想开出“不到万不得已不拔鳞片”这一个条件,没想到这个人类这样狮子大张口,不服气地抬头,却又在嗅到冰雪气息时陡然坠回沮丧。
……这不是平等的谈判,祁纠的精神力可以控制他,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就算把这个人类绑起来也没用。
就算他不同意,祁纠一直用精神力,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国王不敢想象这样的后果。
“我同意。”国王闷声说,“但我很生气,我要出去发泄一会儿,你在这里休息,我带螃蟹和龙虾回来……还有药和鱼。”
国王用力甩尾巴,把脸埋在这个可恨的人类怀里:“还有衣服,等轰炸结束了,我上岛看看,还有没有衣服。”
祁纠摸了摸他的脑袋,最后一下被国王躲开:“我要去生气了。”
国王不想让他误会,又补充:“生完气再让你摸。”
从现在起,到生气结束,他不会再让祁纠碰他任何一下。
这样冷酷残忍的决定,果然让人类囚徒相当失落、相当难以忍受。
人类囚徒靠着墙,单手按了按心口:“啊。”
国王稍稍出了点恶气,再出去啃几口船,抓几百只螃蟹龙虾,大概就能把生祁纠的气消完。
一条人鱼掀开防水闸,趁海水涌进来之前,迅速钻出去。
闸门自重极沉,重重轰鸣着合拢。
那一点微弱的光亮消失,海底又变得漆黑,寂静而广袤,游不到头。
/
国王在傍晚时回来。
“傍晚”的概念在海底并不明显,在封闭的船舱里就更不明显。
祁纠之所以能判断,是因为系统在储物柜里发现了个还能走的石英钟。
还有一些不错的消息——比如这艘沉船的制氧系统居然并没损坏,可以给这个隔水的封闭舱提供充足的氧气,再比如储物柜里的东西很全。
有一些衣服、几条毛巾和毯子,有饮用淡水,有罐头和脱水蔬菜,还有锅。
瞭望口还有个简单的过滤水系统,能把海水过滤成生活用水,可以用来洗漱,甚至还有个非常小的浴室。
这些物资和设备,让掀开防水闸、带着沉甸甸的大包袱滚进来的国王,又看见利落干净的祁纠。
人类将军还是那么穿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永远不知道扣……这次的尺码不太合身,所以加了条漆黑的枪套式背带。
背带勒出清晰轮廓,衬衫袖口高挽,箍在上臂,大概是因为刚冲过澡,人类的短发还有些潮气。
祁纠咬着根翻出来的能量棒,一脚踩着椅子,正低头擦军靴。
国王:“…………”
防水闸门轰响着关合,祁纠察觉到响动,朝门口抬头:“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
国王想长腿、想穿衬衫。
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叫人鱼忍不住磨牙,忍住了扑过去把这个人类卷走的天性:“攻击暂时结束了。”
祁纠有系统转播,点了点头,擦干净那把椅子,单手拎着椅背转回原处。
这次的试探性攻击,让祁纠身上的芯片监控到生命信号消失,也就达成了目的——而阴差阳错,海底加上全封闭金属舱,又继续屏蔽了芯片的信号回传。
在人类政权看来,这个不再值得信任的棋子,大概已经被成功弃掉了,对人鱼的威慑也已经初步完成。
根据无线电的监听,下次攻击会在两天后的凌晨,恰巧卡在人鱼放松警惕、认为人类不会再次攻击的时间节点上。
这和系统搞到的情报也一致,说明人鱼的确学会了使用无线电收集信息,还用得相当不错。
应当给小鱼崽国王一个庆祝的拥抱,祁纠放下毛巾和能量棒,张开胳膊:“来。”
一条人鱼直奔他过来,又在靠近时犹豫,停在不远的地方。
国王在岛上翻了足足两个多小时……浑身都是硝烟灰土,在海水里游了半天,也没彻底洗干净。
在系统的提醒下,祁纠决定顺便洗个鱼:“饿不饿?”
国王在岛上越找越烦,干嚼了好几颗没炸的哑炮,现在还不饿,闷闷摇头。
祁纠就朝他伸手,等着小鱼崽把手握上来,摸索了下大致路线,领着国王去浴室。
很小的浴室,一个人和一条鱼挤进去,几乎没法转身了。
国王不自在到极点,抱紧尾巴:“我自己洗。”
他知道这是人类的浴室,他被人类抓走的时候,有段时间就被铁链锁在浴室里。
祁纠点了点头,给他出题:“哪个是洗发水,哪个是沐浴露?”
国王:“……”
坏心眼的人类就又轻声笑了,摸摸他的头发,打开花洒,往掌心挤了些二合一的洗发水沐浴露。
人鱼是海洋霸主,这时候却显得有些怕水,紧紧抓着他的衣摆,闭牢眼睛,任凭他用水打湿头发。
“别怕。”祁纠说,“以后不会被关起来了。”
那双手揉出雪白的泡沫,把泡沫涂在国王的头发上,慢慢揉搓梳理,用手掌隔住差一点就淌进人鱼眼睛里的泡沫水。
祁纠的动作有条不紊,把头发上的泡沫冲干净,又拿过干净毛巾打湿,替大概是钻进废墟里打滚的小鱼崽,把身上沾的灰也抹净。
一条人鱼被洗得干干净净,鳞片都泛着漂亮的光,被祁纠用大块毛巾裹了,领出浴室穿衣服。
这次国王没抗议,自己默默擦干了头发、擦干了身上的水,拽走桌上的衬衫,套在身上。
祁纠靠在墙边,微垂着头,额发稍稍遮着眼睛,像是在出神想事。
国王忍不住过去,扯他的衣角:“在想什么?”
祁纠回过神,摇了摇头,摸了下衬衫衣摆——这次居然没攥漏,他原本还以为得再换件衬衫。
小鱼崽的手被拉过来,磨得乱七八糟的指甲蜷在祁纠掌心。
徒手扔回炮弹、炸碎了人类一架低空轰炸机的人鱼,这会儿乖得像个刚长大的小崽子,被祁纠牵着手:“我找回来了一些东西,很少。”
……很少,大部分都被炸坏了,这也是人鱼暴怒的原因。
气垫床都炸碎了,要祁纠怎么睡觉?
难道就睡在冷冰冰的地上?
国王没见过折叠床,还不知道折叠床的用法,因为这件事愁得吃不下饭,整个鱼都打蔫。
祁纠点了点头:“我看看。”
他接过国王递过来的小包袱——大包袱里几乎都是食材,只有很少的一点东西,被防水布裹着。
祁纠把包袱里的东西摊在桌上,仿佛只是因为细致严谨,每一样都拿起来,随手检查,逐个整理。
但国王盯着他,沉默到仿佛空气都不流动,才终于再忍不住:“……看不清了吗?”
其实也听不清,这两样都被百分百的眩晕BUFF削弱了不少。
祁纠遵守约定,不向外用精神力,只是把一只手搭在国王肩上。
根据手指传来的声带微震,辅以精神力内化增强,他还能判断国王说了什么。
“有点模糊,还能看见轮廓。”祁纠回答,“影响不大。”
国王早就不相信这个满口谎言的人类,扎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尾巴磕在了铁质桌角也不管。
祁纠摸摸他的头发:“别伤心。”
国王都要被他气死了,伤个大乌贼的心:“怎么能好?好一点点也行。”
怎么都好——能稍微听清楚、看清楚一点也好,能让祁纠不那么头晕也好,能放松休息一会儿都很好。
国王甚至打算把尾巴给他摸。
意志力相当薄弱、相当容易被诱惑的人类,看起来也很受这个建议触动:“来。”
国王变得紧张,喉咙动了动,再三压制住身体里的力量,提醒自己不能弄伤祁纠。
他被人类牵到房间角落,看着这个人类席地坐下——这也是人鱼想不通的。
怎么有人能把“席地坐下”这种事,做得既稳重又潇洒,不过是随随便便屈起条腿,轮廓就被军裤和军靴勾勒分明。
国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尾巴,用力拽了拽那件怎么都不如人类穿着好看的白衬衫。
这也不能怪人鱼,人鱼天生就是不穿衣服的……他是怕意志力薄弱的人类受他影响,休息不好。
国王闷闷不乐,游进祁纠怀里,紧紧抱着这个人类,被暖和的手臂在背后拢住。
月圆之夜就要到了。
人鱼秉性里渴求亲近的欲望,会在这两天到达顶峰。
但国王毕竟也是条刚二十出头、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鱼,渴望和不安一样强烈,完全不清楚要做什么,要怎么做。
在极淡的冰雪气息里,国王近于忐忑地闭紧眼睛,让尾巴上的鳞片变得柔软。
“手。”祁纠摸摸他的后背,“左手先给我。”
“……”国王:“?”
国王睁开眼睛。
祁纠抱着小鱼崽,抄起指甲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