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的指针跳跃一小格,发出很轻的声响。
龙川正伏案读书,闻声抬眸看一眼时钟。
再过不久就要到上京述职的日子,龙川连日埋头工作,此时有些疲惫。
书房门被轻轻敲响,妻子推开门探进半个身子:“我刚才去门口取快递,有你的一个。”
龙川疑惑:“什么快递寄到家里来了?”
妻子拿一个小包裹进来,放到他面前。
“是小嫣寄来的。”
妻子不打扰他工作,离开了书房。龙川拆开快递和层层泡沫纸,拿出一个很小的U盘。
他拿起U盘端详片刻,在书房里找了一个平时不常用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插上U盘。U盘里有许多文件,照片,视频,音频。
龙川一一看完了。
他在书房待得太久,到了晚餐时间,妻子打电话问他怎么还不下楼吃饭。他说晚点就下来,挂断了座机,拿出手机拨通柳姝嫣的电话。
柳姝嫣很快接起电话:“龙叔。”
龙川问:“姝嫣,这些东西都是哪来的?”
柳姝嫣似乎一直在等待他的来电,在电话里答:“这些东西,我拿在手里没用,想来想去,只能给您了。”
龙川提醒:“这事若是曝光,对你的夫家可打击不小。”
柳姝嫣声音柔和低缓:“这些东西就是汉霄给我的。”
“哦?”
“龙叔,汉霄托我向您转达,他只有一个请求。”柳姝嫣说:“请您看在我的面子上,下手别太重。”
半个月后,赵梦令上京述职的前一天。
牧家过得颇不安宁。牧羽死后,生前一应财产到了牧汉霄手上。兰末的死亡也令兰家鸡飞狗跳,兰家人对于他们连兰末的葬礼都未被通知出席非常不满,认为这是对他们的无视和不尊重。
牧羽和兰末都不在了,兰家与牧家骤然断了联系,眼见牧汉霄对他们不理不睬,兰末的父母着急上火,但负责传话的谢鸣永远只有一句:牧总忙,今天不方便。
牧泽驹工作也不做了,每天不是泡吧就是睡觉,电话不接,家也不回。牧羽的死意外地对他打击颇大,从前他明明是明面上讨厌牧羽的那个,如今牧羽不在了,他却又消沉起来。
牧云霆把牧汉霄叫回碧波堂,问他范恩在哪。
“听说他去过小羽的葬礼。”牧云霆说,“现下人呢?”
牧汉霄答:“最近忙,不关心。”
牧云霆习惯了大儿子的淡漠和少言,耐着心问:“你主持的葬礼,那小子又是牧羽最好的朋友,你就不负责好好招待人家?”
“葬礼结束后就让人把他们全都送回去了,范恩住在酒店。您找他有事?”
牧云霆若有所思,最后摆摆手,示意没事。
“劝劝阿驹,怎么三十岁了还闹小孩脾气。”老人说:“人死如灯灭,见过了死亡,更要学会珍惜眼前人。他也算是你教大的,你跟他说,他听你的话。”
牧汉霄应下来。
第二天,赵梦令启程赴京。她告诉牧知野自己至多半个月后就会回家,嘱咐他乖乖念书,不可到处乱跑。
然而半个月后,牧知野没有等到母亲回家。他不明所以,母亲的勤务员似乎很忙,总是匆匆来了就走,每次只让他千万别乱跑,更不要再泡酒吧或参加宴会。
牧知野哪也不能去,连朋友也不能找,他憋着股气,准备等母亲回来好好理论一番。谁知还没等到母亲回来,母亲的勤务员就忽然找到他,告诉他已经为他的学校请了假,要将他送回裕市。
勤务员叔叔告诉他,他的母亲在京还有要事要办,担心无法照顾好他,所以暂时把他送回他的父亲身边。
牧知野乐得回去找他的两个哥哥,可到了家才发现大哥一直在公司忙,二哥根本不接电话,连常年深居在家后山休闲的父亲都不在。
牧羽去世后,牧家似乎变得更安静了。这种变化在很久之前已经开始发生,或许是牧汉霄宣布结婚的那一刻起,或许是六年前牧羽从云海摔门而去的那一刻起,也或许是更久更久以前,孕中的赵梦令得知自己的丈夫在外有染、还早已有了一个孩子的时候开始。
牧泽驹接到牧汉霄的电话时正在闷头睡大觉,他不耐烦接起电话,听到大哥带来的消息时却瞬间清醒过来。
“妈可能被查了?”牧泽驹一头雾水:“为什么?”
牧汉霄似乎很忙,在电话里没有详说,只让他从今天起一切低调行事,公司的所有演艺和宣传活动也全部尽量低调。首都传来的消息是赵梦令正在接受调查,但大家只是传言,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通电话的一天后,牧云霆名下的三家公司暂停营业,迅速人去楼空。牧氏集团、牧泽驹的娱乐公司和牧羽生前创办的青飞公司同时受到公安和税务的调查。牧泽驹得到大哥的指示坦然接受了调查,青飞的规模更小,财务方面一直由霍诗音亲自监督,没有大的问题,只有谢鸣请了长假,暂时不知去向。
但牧汉霄被带走了。据说他在集团高层会议众目睽睽下被公安客客气气请离,此事一时引发轩然大波。牧泽驹再顾不得自寻烦恼不问外事,他多方打听,却得到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牧家可能涉及大量非法交易、走私与巨额偷税等,牧汉霄作为集团最大的老板难辞其咎,如证据确凿,他的大哥可能面临刑事强制措施与巨额赔款。
牧氏一夜之间人心惶惶。但更糟糕的消息紧接着传来:在一部分境外社交媒体、海外华人著名门户网站与国内许多论坛上出现了“赵作”这个华人姓名,报道称赵作系国内现任高官赵梦令的亲戚,借赵氏之荫蔽常年行非法走私一事,货品最高涉及多国军火,后赵作因交易败露逃到美国,至今行踪成谜。
报道经过大量报道和转载,传播呈现扩大之势。牧泽驹得到消息后立刻赶往碧波堂去见父亲牧云霆,彼时牧云霆正在与人通话,老人眉头紧锁,似乎遇到棘手的问题。但牧泽驹一来,他就结束了通话。
牧泽驹急道:“爸,海外新闻上说的都是真的吗?”
牧云霆把手机扔到桌上,疲惫坐进沙发:“不知道,现在最关键的是联系不上你的母亲。”
“我能确定大哥一定是被人陷害,他绝对不可能为了钱犯法,他最明白延续家族利益的重要性!”
老人倚在沙发里抽起雪茄,声音沙哑:“他是牧氏最大的股东和董事长,还有谁能陷害他?事情还未有定论,你不可乱来。”
“可大哥现在被扣在里面了!”
“阿驹,现下有个更严重的问题。你的母亲极有可能官职不保,如果我猜得没错,一定是有人要对付她才挑了她进京述职和两年后竞选的这个时间点。如果那些证据真的到了上面,谁都别想保她。”
“什么证据?”
老人掀起眼皮瞥他一眼,吐出两个字:“杀人。”
牧泽驹的脸色瞬间白下去。他握紧沙发扶手,呼吸变得急促。牧云霆说:“原本不想告诉你,你也不要和小野说了。此事说到底因他而起......”
牧云霆呼出一口气:“我们都太溺爱他了。没有把小孩教好,现下就是报应。”
牧云霆把方宛涓之死告诉了牧泽驹,牧泽驹几乎做梦般听完。后来父亲和他说了些什么,他几乎都听不见了。
好像无论是与他至亲的父母,甚至是从小将他带大的大哥都在他面前换上了另外一副面貌。谁都有秘密,但在牧泽驹心里,他们始终都是一家人。亲人之间为了守护共同的家而付出,这在牧泽驹看来理所应当。
但当他晚上离开碧波堂,走之前回望这座掩映于林木夜色中的白色建筑,心中头一次产生了陌生的感觉。
经龙川之手递上去的关于赵梦令一系列犯罪行为的证据引起大震动,龙川被留下与多方谈话,赵梦令则被暂时留在京中接受调查。
她被请入看守所,即使如此也始终笔挺端坐。调查员试图从她的嘴里聊出什么,她从头到尾都只有冷冷的一句话:她的律师很快会来,请与她的律师详谈。
“赵书记,希望您能理解我们是在为公办事。”调查员说。
赵梦令几个晚上都没有好眠,此刻仍漠然着脸色:“我也一向为公办事。”
“您的儿子牧汉霄也接受了调查,此刻与您一样坐在看守所里。”
“是吗。”
调查员又给出一个讯息:“我们已经找到了赵作,他已经对所有罪行供认不讳。赵书记,我想您明白赵作的供词对我们来说有多关键。”
赵梦令沉默下来,她的呼吸变重了。而之后无论调查员再说什么,她都只是闭上眼睛,不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