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梦中青年的身影, 又蒙上一层神秘的雾霭,多了雨声的伴奏音。
越接近, 那萦绕在四周的雾气便愈浓,越看不清晰。
而且有一件事实在令闵致在意。
席冷那道勒令不准他看的伤疤,但在容星熠面前,很明显没有遮掩的意思。
四舍五入,容星熠可以看,他不可以看。
亲疏立判。
给人当偶像这么憋屈的?
闵致陷入长达数日的自我怀疑。
让他亲口去问呢, 他又有点儿偶像包袱,毕竟小粉丝把他当成古希腊掌管帅哥的神崇拜,神怎么能去问人家,你是不是搞未成年小孩?何况问了也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
刚好最近比较忙, 他每天出门, 去公司或者跑通告。心里揣着事,进进出出丢垃圾以及上下楼购物的频率也明显提高, 不过再次碰到隔壁一动一静的两人, 已经是一周后的事儿了。
“救命!救命!救救……啊啊啊!!!放我出去……”
一层楼两户人家, 隔音效果很好,但耐不住有人拼命撞门敲门,还在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
要是物业的人过来,指不定真要报警了。
闵致找到邻居家门口,发现隔音失灵的一个重要原因,严丝合缝的防盗门被打开了一线。
仅仅只有一线, 因为门外加了条防盗链——酒店用的那种,但反常地加在门外。不防外面的人进去, 就防里面的人出来。
打开的门缝只够伸出两根手指, 少年竭尽全力去够外面的防盗链, 怎么尝试都差了点儿。
只要能有个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就能出来了!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容星熠声音一卡。
门缝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骤然放大,直勾勾盯住外头从天而降、金光闪闪的偶像。
“闵致哥哥!”容星熠喜不自胜。
他钝感十足,迎上那双透着寒意的黑眸,软声乞求。
“给我开开门吧,求你了。”
闵致没动作,先问:“席冷把你关起来的?”
席冷顶着一张断情绝爱的脸,干的事真是超人意料,只是关的人,他不太满意。
容星熠还以为是得到了理解,对方又是他偶像,别提多高兴了,当即和盘托出:“对,就是他干的!他还拿了我手机!鬼知道他又跑哪儿去了,我都联系不了他……”
可闵致仍不为所动。
容星熠隔着门继续努力:“闵致哥哥,你真的住我们隔壁吗?这几天好像没看到你欸。我白天要上课,晚上才回来。”
闵致态度略显敷衍:“最近比较忙。”
“哦哦。”容星熠倒不在意他的冷淡,眼巴巴期待道,“那个闵致哥哥,你帮个忙,帮我把防盗链取下来呗?”
想着现在席冷和闵致上了同一档节目,闵致有可能不会同意,容星熠又保证道:“他还把我手机收了,我联系不上他……如果你没别的事的话,来我们家坐坐呗?”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闵致,后者走上前来,手指一勾,把他放出了狱。
等真重获自由,容星熠反而立在门里不动了,有些无所适从。
闵致皱皱眉,见他一副失去了目标的迷茫样子,探头看看空荡荡的门外,再咬了咬手指,少年人的不安全写在脸上。
三岁小孩被父母独自丢在家大概就是这种状态,但这孩子年纪不小了,严重的分离焦虑十分反常。这个念头一闪即逝,因为闵致有更关心的问题:“席冷呢?他不在家?”
“他说去送个画,没告诉我去哪儿,说中午之前回来。”容星熠抬头看眼钟,撇撇嘴,“这都十一点半了!我就知道他……”
说到这里突然打住,话锋生硬一转。
“对了,闵致哥哥你进来吗?他还不回来,又骗我……我快饿死了。我们要不要一起叫个外卖?我想吃那个……”
选完外卖,等待的时间里容星熠又去看时钟,愈发焦虑,嘟嘟囔囔说着什么他肯定又跑了,走来走去,努力给自己找活干转移注意力:“对了闵致哥哥,你坐,我去给你倒杯水。或者饮料,你喝饮料吗?”
闵致总觉得,比起偶像,自己更像一个缓解焦虑的工具人,换成其他的猫猫狗狗过来也能起到同样作用。
因为容星熠的焦虑,他也不免皱皱眉,问:“说了会回来,你这么急做什么?”
容星熠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怕他出事了。”
“……”闵致眼尾一压,用凌厉的目光让对方冷静,“能不能想他点好的?”
容星熠闭嘴,总算安分下来,在他对面坐下。他目光一凝,落在少年身上那件宽松的白色半袖。
胸口一行字。
Le sort je ne m'y soumets pas
闵致颦了下眉,开口:“你这衣服……”
“哦,这个啊。”容星熠不甚在意,“他就给我拿了三套替换衣服,都洗了,只能穿他的了。”
闵致:“……”
*
对此一无所知的漩涡中心,刚刚小心翼翼地过了个马路。
接下盛焦画画委托的一周后,席冷把完成的布面油画打包好,亲自送到电视台。
盛焦惊喜又惊讶:“你这效率……定金我还没给你呢,这就画完了?”
“嗯,你先看看吧。”席冷说,“如果需要改的话,还有时间。”
“不用不用,我相信你……”
盛焦看画的时候,席冷简单地介绍:“这幅画叫《林中的奥菲丽娅》。”
这幅画的创作手法、呈现出来的效果,都和盛焦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想当然以为,两个女孩的画像嘛,大概会像一些富贵人家挂的全家福肖像一样,规矩、优雅、端庄,缺点是僵硬刻板,晚上灯一关,精致的人像全变成无机质的木偶,白莹莹地反光,有点惊悚的效果。
而此时呈现在他眼前的,画布上遍布大面积林木,苍翠欲滴。
松动柔软的笔触,细腻的色彩渐变,带来梦幻的效果,这是森林中的场景,以墨绿和黄褐色为主体色调,笔参天巨树朝天生长,粗壮有力。构图左右对称,阳光从枝叶缝隙透出,照亮了画面中心两个小小的背影。
那是两个女孩,一个身着鲜艳红裙,如火似血;一个长发.漂浮,灵动不羁。她们手牵着手,朝前奔跑着,就像是奔向自由与美好的精灵,与奇妙梦幻的大自然融为一体。
震撼。
看到这幅画的瞬间,盛焦的心脏被这两个字填得满当当,失声良久。
这幅画要是加以炒作,或者冠上知名艺术家的名头,或者只是摆到博物馆高大上的一角,匿名送到拍卖行进行拍卖,想必也能轻松卖出六位数以上的价格。
遑论将来席冷成名以后,早年作品成倍成倍的溢价……
果然,混艺术圈子也是需要投资本领的!
上一秒他还在心里笑话闵致,现在看来对方简直赚翻了,小丑竟是他自己……
说起来,最初是美术组的成员提出买几张画作为布景,他忽然想起席冷就是画家,但席冷参加节目是闵致搭的桥,所以他先去问了闵致的意思。
闵致欣然支持他向席冷买画,并且给予了约稿资金,阔绰地允许他们免费使用席冷的画进行拍摄,只要拍完把画给自己送过去就行。
“对了盛导。”席冷问,“我能不能把这幅画的照片发到微博上,作为展示?”
盛焦回神,点点头:“当然可以,你发出去也算是给节目做宣传了,我们还得再给你一笔宣传费呢。”
“那就不用了。”席冷笑笑。
“好,我现在就把全款转给你。”盛焦爽快道,“之前忘了跟你说,给你的预算是十三万六。”
席冷迟疑地复述:“……十三万六?”
这个价格远超他想象,小说世界里的巧合也很难不让他在意,三万六,刚好是他支付的一年房租。
盛焦也觉得三万六的尾数奇怪,闵致不告诉他原因,现在他只能随口胡诌:“嗯,十万买画,三万六算买断费。”
席冷不疑有他,颔首:“好。那合作愉快。”
他谦逊却不自卑,坦坦荡荡收下这笔巨款。
要是他推脱一番说什么给得太多了受之有愧,盛焦没准就得更改对这幅画的评价了。
而现在席冷的态度,更让他痛心疾首,送上门的便宜怎么还能让不差钱的闵致捡了去?
“欸对了。”盛焦捂着胸口,叫住正要离开的席冷,“下次我能以私人名义向你约稿吗?或者你有没有其他作品,想要出手的?”
“可以,有很多。”席冷说,“那下次您有空来我画室看看?”
“行,说定了啊。”
两人愉快告别。
正午太阳底下的温度将近四十度,席冷不算怕热,脖子上也是一层捂出来的薄汗。
席冷走进楼梯间就摘掉了丝巾,捋了把微湿的发,顿时神清气爽。
电梯房的居民,若非停电之类的紧急情况,他还没见过第二异类像他一样爬楼梯。
楼梯便成了他一个人的安全空间。
脖颈处一空下来,他就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抚摸,从突起的喉结再到突起的伤疤,顺着丑陋蜿蜒的纹路,缓缓摩挲过去。
他总是这样,反复提醒自己噩梦般的记忆,濒死的感觉。就像明知刺痛流血还是要去撕拉手指上的倒刺,有种自虐般的诡异快感。
一口气爬了十层楼,他的呼吸变急,心脏在胸膛里跳得厉害,砰砰砰的撞击声,清晰地回荡在楼道里。
有种说不上来的亢奋,仿佛沉浸于画画时的心流状态,感觉不到疲惫、饥饿,忘记睡觉和进食,整个识海只被一个念头占据。
比如。
他从楼梯间转身出来,远远望了眼闵致家的大门。
——谁干的?谁干的?谁干的?
可能是最近整天整夜听闵致的歌,闵致的声音取代了他长期以来的混乱幻听,反反复复地,就重复这一句愤怒的问询。
为什么要问这种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事?难道要帮他报复回来?
闵致确实有这种本事,但完全没有必要。如果会好心地帮粉丝解决困扰,他就不至于上综艺扭转形象。他的粉丝数以千万计,一个个帮过去,是要把自己累死吗。
席冷也不想告诉他。
可是,谁干的?谁干的?谁干的……
那个雨夜的那双眼,那道声音,盘旋在脑海里,驱逐不去。
“……”
席冷垂着眼,面上仍是沉着冷静。
我有病。
席冷为自己下了诊断。
再揉了揉被牵连的,变得不太舒服的胸口,他调整呼吸,那像被灌入海水嗡嗡作响的大脑,总算是静下来了。
走到自家门口,才发现门外的防盗链条已被去除。
但容星熠的手机在他这里,就算能出去也跑不远。
他输入密码,嘀一声后解锁,压下门把。
从手上传来一股阻力。
反锁了。
“容星熠。”席冷加大力气,沉声对门里的人下达最后通牒,“容星熠,开门。”
两分钟前,容星熠拿到闵致的手机,说是要打电话催席冷,犹犹豫豫地半天没打出去,这时让他着急上火的人回来了,他反而一百八十度变脸。
“别给他开门!谁让他把我关在家里!?”
闵致拿回自己的手机,并不理这口是心非的幼稚小孩,起身去迎接等待已久的人。
容星熠顿时老实了,嚣张气焰灰飞烟灭,下意识躲到闵致身后。
席冷板着张脸,教训弟弟的话已经来到了嘴边,不承想迎面遇上邻居闵致,四目交汇,两人齐齐愣住。
这时,容星熠探出颗脑袋,怯怯地喊了声:“……哥。”
什么?
闵致扭头,扭回来,对照这两张看不出太多相似的脸。
“……哥?”
【📢作者有话说】
闵子哥(后知后觉):不是,我跟着叫什么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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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小修了一下。
这对兄弟就是一个不会说话,一个满嘴跑火车,其实两个人心里都在意得要死orz。弟弟有很严重的分离焦虑,叨逼叨也是他缓解焦虑的一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