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做得很棒了。”◎
楼道间里, 席冷得到一份冷冰冰的铝制便当。
从口袋里找出简陋的地图,指出507房:“康乃馨, 象征着你和你女儿?”
此时的他正位于六楼。
以防神出鬼没的面具人,他后背紧贴墙面墙,视线投出去左右扫视,呼吸屏住,在极致的安静里分辨异样的响动。
如果地图上画有骷髅头的709是面具人的根据地,那他应该能从这儿听到楼上动静。
但万万没想到, 那“吱呀”的开门声,极其清晰,似乎就响在他所在的六楼。
楼梯口位于605、606之间,席冷看向声音传来的那边, 见609号房的大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609?
席冷当即蹙起眉, 看了看地图上空白的609,来不及细想, 赶紧沿着楼梯下到五楼。
而此时, 闵致从609出来, 抓着护栏往下眺望,刚好捕捉到五楼的脚步声,以及一闪而过的摄像师后背。
席冷的动作当然很隐蔽,谁让他身后还跟着个摄像大哥呢?
507的布置十分温馨,整齐干净,花瓷砖、红木椅, 盖着胶皮的餐桌,空调和电视机盖着精致的蕾丝花边防尘罩。
两室一厅的小房子, 他很快搜索完毕, 不见第二个人的影子。
电视机柜上有一张母女合照。合照里的小女孩才到女人的膝盖, 女人的黑发中间杂几缕银丝,样子看起来很像楼梯间的保洁员。
电视机柜下方,抽屉里一沓珍藏的贺卡。一张又一张,拼凑出一对母女相依为命的二十余年。
囡囡从小到大就是个孝顺的姑娘。母亲独自一人将她拉扯长大,她也对母亲充满感激,心疼母亲连轴奔波,打工赚钱养家。
叩叩叩!
冷不防的敲门声拽出席冷的思绪。
几声轻响后,507房大门被人推开。
席冷登时全神戒备,迅速在大脑中思考对策。
光线明亮的大门口,却是一道熟悉的身影,修长挺拔,面容冷峻。
是闵致。
席冷愣了愣,提起的心迅速落回肚子。
闵致身穿赞助的浅灰卫衣,宽松随性,胸口一片个性十足的渐变色扎染图案。但吸引席冷视线的是他肩头,一片鲜艳油亮的绿。
“你怎么……”
找过来的?
“又怎么……”
绿绿的。
席冷没能把话说完。
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竟能看到主角攻如此狼狈的模样。
“面具人的枪,只是水枪,但按照规则,被击中了就不能动了。”闵致面色如常地解释,“我和洛嘉言被关到了709,破解线索发现那儿有个通风口,比厨房的大,刚好够人钻进去。里边是倾斜的管道,顺着滑下去就到了609。”
席冷恍然,回神:“难怪,我听到六楼有人开门。”
顿了下,他想到什么,又问:“嘉言是不是也被抓了?”
“嗯。”闵致没什么表情,“我刚进管道面具人就回来了,他帮忙把床挪回去挡住通风口,没下来。”
席冷:“……”
这确实是嘉言能干出来的事儿。
但闵致也太不领情了,理所当然接受对方的“牺牲”,大咧咧从通风口逃出去,跑来找他。
这必然是他与上辈子不同的选择所导致的剧情脱轨。毕竟在此之前,还发生了一个荒谬无比的意外。
席冷无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这是什么?”闵致忽然发问。
席冷微微一惊,垂下眼眸:“……这些贺卡吗?”
“嗯。”闵致到他身边蹲下。
席冷先说自己收集到的线索:“我在楼梯间里遇到了一个哭泣的女人,她生前是这栋楼的保洁员。她独自一人把女儿拉扯长大,工作很辛苦,没什么机会陪伴女儿。”
“她的执念是让女儿再吃一次她做的饭。”席冷指了指桌上的便当盒,“也就是我刚才接到的任务。这里是她们母女以前住过的房子,照片和贺卡都是证据。”
然而闵致垂下头看贺卡,半天没作声。
席冷忽然又想到,小说大纲里那段上帝视角轻描淡写的旁白。
闵致由清贫的母亲独自抚养,那个女人几乎倾尽一切,不分日夜连轴工作,还送他去学音乐,直到他七岁那年,猝死在工作岗位上……
“那保洁员,是过劳死的吧。”闵致随手把贺卡扔回抽屉里,起身环顾一圈,“但这儿没别人了,怎么给她的女儿送饭?”
席冷的眼睛依附在那银光耀眼的耳饰上,缓缓上抬,直到闵致偏了偏头,乌黑眼瞳接住他打量的目光。
忽然,席冷对“音乐诅咒”有了些许猜测,但还需要多加观察。
随即起身,去卧室找了两个衣架过来:“这房门不能锁。不知道面具人会不会搜房间,还是先把门锁上吧。”
“不是说不能锁吗?”
闵致带着疑问走过去,见席冷交叉两把铁丝衣架,动作熟练扣住门把,轻松打造了一个简易但有效的防盗链。
闵致不禁一笑:“真有你的,估计盛导做梦也想不到吧。”
监控室的导演一行人:“……”
纵然千防万防,席冷总能在出其不意的地方给他们带去惊喜。
没几分钟,被衣架固定在中间的门把突然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有人在外面转动门把试图开门,但这门把怎么也压不到底,门自然也打不开。
“……有人吗?”门外传进来一个女声,听着很年轻。
不是翘翘,不是牛高马大的面具人,也不是无法离开楼道的保洁员,又出现了新的NPC演员。
席冷和闵致对望一眼,两人心照不宣,都没去开门。
门外的女人再敲了几下,声线微微发颤,急迫中又带着点恳切:“妈妈,是你吗?”
席冷微愣。
“妈妈,开开门。是我啊,是囡囡啊。”女人的声音渐渐染上哭腔,“是你吧?一定是你。”
“我好想你啊……妈妈。”
女人的话,全部和席冷掌握的信息对上了。
他言简意赅对闵致道:“是她。”
闵致轻轻点头。
席冷这才过去开门,取下闩门的衣架,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打开一条缝。
门外,陌生女人年轻漂亮,优雅的OL打扮,一头披肩长发
内外两人看清彼此,席冷微微放心,女人脸上的期待则如潮水般褪去,换成不解的茫然:“你、你是……?”
“先进来吧。”席冷说,“外面很危险。”
“哦,好的。”女人倒是放心这初见的陌生人。
席冷将门拴好,通过屋子里的照片确认女人的身份:“照片上的女孩,是你吧?”
女人点点头,看了看他们才问:“但你们是谁啊?这不是我家吗?”
她似乎觉得现状颇为奇怪,但又接受得十分良好。
纷乱的线索碎片在这一刻串起来大半,席冷正色,直接问她:“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现在是哪一年?”
“这里……应该是十年前的幸福小区,2014年。”女人说,“但我妈……她在2013年就去世了,我试过很多遍,想把时间提得更早一点,但每次都失败了。”
两人皆是一愣。
“我每次过来给我妈烧纸,回去之后就会做这个梦。”女人继续说,“我总觉得这不是我的梦,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就去外面租房了,后来一直是我妈一个人住在这里。我猜,这应该是其他居民的梦,2014年的梦。我可以看到TA的梦,在TA的梦里回家,但这个时候……我妈已经不在了。”
两人给她时间处理情绪,到窗边低声耳语,分析眼前的情况。
“原来这是梦。”闵致皱了皱眉,“现在只能确定是幸福公寓居民的梦,具体是谁还得再看。”
席冷想起那脸戴面具的杀手,面色变得凝重:“嗯,我觉得肯定和面具人有关,而且这还是个……噩梦。”
“我们会被面具人追击,能听到楼梯间的哭声,所以我们和她不同。我们不是在做梦,而是和遇难的绿城大学侦探社成员一样,成了被困在噩梦里的人。”
等女人从悲痛的情绪中平复过来,席冷默默将桌上的铝制饭盒递给她。
“这,这是……”
“既然是在梦里。”席冷平静地说,“那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吧?”
女人怔怔地接过饭盒,颤抖着,缓缓揭开盖子。
“这些都是我喜欢吃的。”女人抬起头,泛红的眼眶里噙着满满一包眼泪,水光晶莹,眨一下眼便能破裂、喷涌而出,她哽咽着,“这些也是我妈的拿手菜,每次我放假回来,她都会做给我吃……”
言罢,这敬业的演员真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谢谢你们。”女人吸着鼻子,艰难地开口,“就算,就算只是做梦,我也很开心了。”
“不客气。”席冷抬起垂了许久的眸,轻轻一笑,“这也是她的愿望。”
女人忽然愣住,筷子停在嘴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最终她闭了闭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我们有问题想问问你。”换成席冷开口询问,“你母亲,在这儿有什么交好的住户吗?比如,会帮她去公司给你送午餐的。”
席冷还记得刚在楼道间里找到保洁员,后者哭哭啼啼埋怨他的食言,以至于这位可怜的母亲,直到去世后仍怀着解不开的夙愿,变成阴森幽怨的恐怖模样。
女人回忆了一会儿,说:“我想起来了。我妈说,她以前被污蔑偷东西,刚好有个年轻的女住户看到了,给她做证。后来,那个女住户隔三差五就会给她送点零食水果,是个很善良的人。”
“我记得她是全职太太,每天一个人在家,也没个说话的人。”女人说,“她和她丈夫住在710,两人一直没孩子。”
710。
席冷记得这个门牌号,是地图上标注出来的房间之一,709骷髅房间的隔壁,画有一个爱心图标。看来那爱心象征的是夫妻。
女人继续回忆,脸上的表情愈发柔软:“我妈说,她是个很温柔善良的人,在这栋楼里,只有她会和我妈打招呼……我妈也觉得她很亲切,每次看到她就会想到我。”
“可惜我工作太忙,一直没空去向她道谢,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到此剧情线索仍旧残缺,他们还得去攻略其他房间的NPC。
想到这里,席冷从口袋里拿出安静已久的对讲机,把开关打开。
一批孤狼为了获得MVP,少不了和伙伴们合作。
席冷刚打开对讲机没一会儿,传出来洛嘉言焦急的声音:“喂?有人吗?”
席冷把声音调大,嘴唇靠过去:“是我。”
“……阿昭?”洛嘉言惊喜的声音通过外放传出来,“太好了!你现在在哪儿啊?我刚从709逃出来,这里是监狱,你千万别往这边来,要是被面具人堵住就逃不掉了。他把我们关在卧室,我还看到了侦探社成员的尸体,好不容易从墙上的通风管道逃到六楼……”
“嗯,先不去七楼,去其他几个地图上标注出来的房间。图标代表的是房间的住户,507的康乃馨是一对母女,710是一对夫妻……”席冷说,“目前还剩三个房间没找……”
“喂喂喂——”
一道女声横插到两人的对话之中。
“翘翘?”洛嘉言喜道。
“哎?”翘翘愣了下,“嘉言?你还好吧?”
五人在对讲机里进行了一次隔空碰头,交换彼此掌握的情报。
翘翘说她和蒋颂南在209房遇到了一个阴森森的小男孩,把他们吓得够呛。他们想方设法揣摩小朋友的心思,陪着他玩了半小时的球,也没得出所以然来。
“现在我们来605了,我记得605的图标是书,想着说不定正好是我擅长的。”翘翘继续说,“但现在又遇到了一点问题……”
五分钟后,五人在605正式碰头。
翘翘和蒋颂南遇到的难题,呈现在所有人眼前。
刚开始一直很顺利,进大门和里边的房间需要输入密码,数学逻辑推理,对翘翘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可等他们进入上锁的房间,铺天盖地全是各种教材、作业本和试卷,桌前则坐着一个戴着眼镜的少女,埋着头奋笔疾书。
其余几人赶到时,翘翘正抱着一摞数学卷子,蹲在墙角与题海奋战,和那少女复制粘贴似的。
蒋颂南则无所事事双手抄兜,从房间这边绕到那边,十分招人嫌地在少女身边低了低头,嗤道:“喂,你这不都瞎写吗?你就不能直接说吗,到底要我们做什么?”
席冷按了按太阳穴:“……”
然而走到桌边一看,他难得认可蒋颂南一次:“还真是瞎写。”
蒋颂南满意得神飞色舞,眉毛快扬到天上去了。
洛嘉言也走过去,想了想道:“还是高中题啊,高中题最难了……就算翘翘还记得知识点,这么多科目,这么多试题,也太多了,得在这里刷几天啊?”
“这张卷子不一样。”埋头苦学的翘翘提出反对意见,眼睛放光,口气笃定,“有微积分,还有拓扑学,不是高中的知识点。”
“……”
那就更不可能了吧。
见翘翘如此执着,席冷便没去泼凉水:“那你先做,我们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想了想,又对其余几人道:“根据507的经验,比起解谜,可能更需要和NPC沟通。”
蒋颂南面露烦躁:“这小丫头压根不理人。”
席冷认为这可能是他的原因,心心念念着MVP,便指挥道:“那嘉言,你去试试吧?”
蒋颂南张扬的眼尾一压,低声:“……喂。”
一触即发之际,叮铃铃铃,闹钟响了。
五人齐刷刷望向声音的来源,少女桌头的闹钟。
少女被刺耳的闹铃吓得一激灵,刚缓过来,又被浓浓的焦虑和压力所笼罩。
她抓住自己无辜的头发,刻板行为般,反复地喃喃:“十一点了,十一点了,怎么就十一点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她再次低下头,加快速度继续刷题。
然而她再着急,动作再快,比起那几乎能将她淹没的海量试题卷,不过是九牛一毛。
眼下的情景,在场几人多少能够体会一二。
高中的学习压力的确很大。生在这个学历至上的时代,背负无数人的期待,原本朝气蓬勃的少男少女,唯一的选择只有伏案桌头,默默忍受。
这也是席冷坚持要把容星熠送去国际中学的重要原因,哪怕学费远超过他现在的经济能力。
“我们去外面看看吧。”闵致喊道,“席冷。”
他们刚到便直奔少女的房间,还没搜过外面的客厅。
虽然房子里只有少女一个人,但按常理来说,读高中的未成年少年不太可能独居。
不多时便有了收获,席冷喊了声:“闵致哥。”
闵致立即走过来。
席冷给他看自己刚刚找到的备忘录,是少女家长的手笔,标题几个大字:好家长备忘录。
第一页是与孩子沟通的注意事项,比如每天花半小时与孩子沟通,和孩子在家也要使用文明用语,严肃指出孩子的错误,关爱孩子的同时适当的惩罚也是必要的……
这对父母的初心是培养一个自律、礼貌、知错能改、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但用白纸黑字写下来,反而有种冷冰冰的、令人不适的窒息感。
两人都不禁皱了皱眉。
就这些东西,居然还分为学习、生活、娱乐、成长四大类,足足写了十几页。
翻看完备忘录,闵致突然拉了下他胳膊,指示他去看墙上张贴的日程表。
这是用来提醒父母的日程表,不过内容也全部关于他们心爱的女儿。
21:00,接小雪晚自习放学。
21:30,到家,督促小雪洗漱。
21:50,督促小雪完成学校安排的作业。
22:30,督促小雪完成家教布置的作业。
23:00,记得给小雪准备牛奶和水果加餐。
……
光是看着这些内容,不用亲身体会也已经倍感疲惫,不比席冷以前白天上学、晚上打工的日子轻松。
“对了。”他指出十一点的这条日程,“刚才小雪好像说十一点了?我们按照这个日程给她准备点食物试试。”
两居室的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节目组的布置也很周全,冰箱通着电,里面各种新鲜的蔬果食材。
席冷随手拿了一盒牛奶一颗苹果,送回小雪的房间,放到书桌一角。
耐心等了等,少女仍视若无睹,席冷只好开口道:“小雪,你爸妈给你准备了……”
谁知,少女猛然抬起头,用一双充满仇恨怨怼的猩红眼睛盯住他。
这下还没完,毫无征兆地,少女挥动白皙纤细的手臂,用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巨大力道,猛然将席冷好心送来的食物扫落在地!
伴随着一声嘶吼:“我不吃!滚出去!”
事发突然,几人或多或少受了点惊,好几秒没人再说话。
半晌,洛嘉言才小声嘟囔:“她、她怎么这样儿啊?”
翘翘皱皱眉,也觉得奇怪:“可能……压力太大了?”
“她和父母之间可能有矛盾。”席冷反手指了指房门,“我们在外面找到了备忘录和日程表,她学习压力本来就够大。她的父母又出于好心,制定了尤其严格的学习任务。”
显然,他们还缺了不少线索,这样一通猜测,怎么也得不到定论。
想了想,席冷提议道:“翘翘,那你在这儿看着?我们其他人再出去找线索?”
翘翘点点头表示同意:“我有点感觉了,马上把这张卷子做完。”
洛嘉言担心她一个人留在里边会害怕:“我留下来陪你吧。”
于是五人分头行动,三人去客厅搜找线索。
席冷谨慎地给大门加上自制门锁。605没有衣架,就用拖把加椅子代替。拖把头杆住把手,再用一把椅子挡住拖把头,防止移动。
总之,就地取材,干脆利落。
看得蒋颂南目瞪口呆。
席冷倒是泰然自若,吩咐任务也带上了他:“这些柜子、抽屉,应该都没找过吧?你去那边看看?”
红头发的暴躁大哥突然明白了什么,直接问他:“你就这么缺钱,想要MVP的奖金?”
“嗯。”席冷那张冷淡的脸毫无波动,直言不讳,“不然我管你?”
“呵。”蒋颂南冷笑一声,天生凶煞的三白眼里满是兴味,“……行。”
不管怎么说,至少他还算配合,行动起来找线索。
“席冷,来这边。”
闵致把席冷叫到对角线的另一边。
“你找到什么?”席冷问。
“没。”闵致坦然道,“没找到,所以喊你来一起找。”
席冷反倒有几分尴尬。
两人这边效率急剧下降,反倒是蒋颂南先有所收获。
他发现抽屉的暗格,忙高声喊:“我找到了。”
他手里的是一张自行刻录的光盘,没有任何花纹标签,装在灰扑扑的黑色扁盒里。
席冷锁定下一个目标电视机:“那儿有个DVD播放机”
可这DVD机是节目组改造过的,无法正常开启,上面八个显示数字的小屏幕,下方的按键按一下,数字就会增加1。最低0最高9,相当于一个密码锁。
席冷思忖片刻,顺着“八位数”的提示进行推断:“我觉得这可能是年月日,我们找找线索。”
如果抛去被沉重的学习压力所束缚住的窒息感不提,605的三口之家,无疑是世俗意义上“家”的典范。夫妻恩爱,事业有成,独生女学习优异、乖巧懂事,是无数人钦羡的对象。
墙上挂有一家三口的合照,贴满女儿小雪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状,摆满小雪参加各种竞赛荣获的奖杯。当然,“鸡娃”的痕迹也无处不在。
“她拿过很多数学比赛的奖杯,难怪里边有超纲的高数卷子。”席冷站在一面金光闪闪的展柜前,“高中的学习任务已经很重了,很难再兼顾这些比赛吧。”
看房间里少女的状态,显然已经被学习的重负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三等奖?”席冷突然目光一凝。
“怎么了?”闵致敏锐地走过来,顺着他视线的方向,发现了各种各样精美谣言的奖杯里,最不起眼的一座。
席冷在直觉的驱使下,拿出最特别的这一座,仔细观察。
竞赛三等奖已经是足够优秀的成绩了。绝大多数人这一辈子就连奖杯的边都没摸过,但这座无数人望尘莫及的奖杯放在少女小雪的荣誉柜里,却是失误的证明,耻辱的象征。
席冷把奖杯翻过来,下方果然写有颁奖的日期。
2012年8月13日。
“蒋颂南。”席冷抬头,对电视机柜那边的蒋颂南道,“输入20120813。”
“或者,20120814。”
蒋颂南皱了皱眉,勉为其难照着他说的做。
席冷和闵致走回来时,奖杯上的密码刚好输入完毕。
第一次输入密码,错误。
席冷说:“再输入20120814。”
“为什么?”蒋颂南一边按数字,一边问。
“13号是小雪比赛失误拿到第三名的日期。”席冷解释道,“人遇到难以接受的事儿总得消化一阵。要是真发生了意外,很有可能是在第二天。先试试,不是的话再——”
他的话还没说完,DVD机亮起启动的绿灯。
滋啦——滋啦——
安静已久的电视机也有了动静。
电视里的画面不甚清晰,摇摇晃晃,或许是非专业人士拿着手机拍摄的。此时,盯着电视机屏幕的几人,跟着拍摄者的视角,穿过他们身处的客厅,敲了敲少女小雪紧闭的房门。
几人下意识看了眼现在的小雪的房间。
房门半开在那里,房间里的三人还在和题海奋斗。
而电视中,拍摄者敲了几下房门也没动静,他干脆伸出一只手,把大门推开。
一个中年女人从拍摄者的身后挤了过去,看着是全家福里的母亲。
房间里的小雪发现父母,居然像看到仇人一样,怒不可遏地厉喝:“滚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我滚出去!!”
这脾气,刚才对他们还是口下留情了。
电视机里的时间继续流逝,摇晃拍摄的手机被放在了门口的柜子上,中年男人进入画面,像是早已习惯了女儿的暴怒似的,和妻子一起上前,苦口婆心地劝。
他们越劝,小雪反而越激动,反抗得越激烈。
“还不去上学,你是不想考大学了吗?”
“你越这样,以后只会越来越差劲!”
“我们都是为你好……”
叮铃铃——
清脆的响声为几人的争执画下休止符。
小雪桌上的闹钟响了。
短暂的安静后,那对夫妻又成倍紧张起来:“七点?快,快去换衣服,收拾准备,小雪,你上课要迟到了!”
小雪轻轻地说:“我不想去学校。”
她看向父母的眼神,甚至透出与年纪不符的凄楚。
“帮我请假吧,就今天……”
“说什么胡话呢?”焦急的父母你一言我一语,“又不是天塌了!快去上课!你知道落下一天的课有多难补回来吗??”
“我不去!”
“别逼我!”
“别过来……”
小雪步步后退,渐渐绝望的眼神里,泪光闪烁,仿佛某种许坚定的决绝。
“别过来!!”
可最后一声警告,这对爱之深责之切的父母仍未遵守。
小雪早已泪流满面,摇着头无力道:“我只想要一点安慰,难道这都不可以吗?”
她喃喃自语:“我太累了……”
可惜怒气上头的父母压根听不进去,乃至疾言厉色,你一言我一语,将女儿虚弱的求助淹没。
“小雪,你怎么连我们的话都不听了?这17年我们就是这样教你的吗!?你知道我们为你付出了多少吗……”
这些告诫的话,如同一把把利刃,狠狠刺入少女本就不够坚强的内心。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最后一丝对爱的渴望,也终于化为绝望。
呼!
毫无征兆地,少女翻上窗台,纵身一跃!
“小雪!”
夫妻两人声嘶力竭的呼喊为这段录像画上尾声。
电视屏幕黑下去,映出三人沉默的面容。
席冷先回神:“所以现在的小雪,是‘鬼’吧。”
只是看着不如楼道间的保洁员凄惨恐怖,但本质上殊途同归。
翘翘似乎怕极了这些超自然的玩意儿,洛嘉言的胆子也不遑多让,好巧不巧地,让那两人和小雪同处一室了。
“还好,小雪应该不会攻击我们,反而是需要我们替她做点什么”席冷起身,“我们进去看看。”
席冷看眼翘翘,琢磨:“帮小雪完成作业的选项,大概可以排除了。”
翘翘用她灵活的大脑飞速完成了一堆卷子,却一无所获,小雪连一句感激的话也没她。
“嗯?怎么了?”翘翘闻言,敏锐地嗅到线索的味道,忙问,“你们发现什么了?”
看看怕黑更怕鬼的队友,席冷迟疑开口:“你可能……不会想知道。”
洛嘉言还在帮小雪捡不慎掉落的试卷,边问:“到底怎么了呀?”
“等会再说吧,我先跟她聊一聊,看看对不对。”席冷大步上前。
“小雪?”
可少女充耳不闻。
席冷伸手,夺了她的笔。
“你有病吧!快还给我!”小雪再次狂躁起来,恰巧被再次响起的闹铃打断,“十二点了……怎么就十二点了?赶紧写完作业,就能去睡觉了。我好困啊,好累啊,快还给我……”
虚弱疲倦的少女自然不是席冷的对手。
席冷轻轻松松侧身避开,在怒气冲冲的少女再一次冲过来之前,他抬起手,虚虚放到少女的头顶上。
那一瞬间他想到了一个人,想到了他的弟弟容星熠,和面前少女相差无几的年纪。
这种来自父母的过于沉重的爱,对于他和容星熠来说,却是可望不可即的奢侈。
但席冷仍旧可以理解她。这个少女和他们一样疲惫不堪,被困在无形的笼子里。
小雪并没有预料到这突然的动作,愣住了。
席冷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脑袋,转瞬就收了手。
注视着她,然后轻声说。
“辛苦了。”
“你已经做得很棒了。”
“休息一下吧。”
【📢作者有话说】
这个副本大概就是东亚特色恐怖故事合集()还有两三章结束。
虽然经历的是别人的故事,但也是小冷自己内心的和解。
·
小剧场
闵子哥:我做得不好吗?为什么不摸我?
小冷:……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闵子哥:嗯嗯,看你看得可认真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