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行呼吸一滞,原本微微垂着的眼眸,瞬间瞪大,一股凉意涌入心头,灌入四肢百骸,恐惧油然而生,珈蓝费心设局,表面看起来是在针对自己,实际却是奔着伤害洛书而去,甚至是想要他的命。
“哥哥快过来,快扔掉那银铃!”沈雁行拨开身前碍眼的“荆棘”,朝着洛书飞身而去,由于太过心急,无暇注意周遭环境,被一个凭空出现的硕大雪球,重重地砸了头,险些一个踉跄栽下地。
洛书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果断地扔掉了银铃,飞身而下揽住沈雁行。
珈蓝挑着一侧眉微笑,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晚了”,随意地动了两下胳膊,捆绑他的几道光束,就像被大力崩断的绳索一样散掉。他双手结印,孤零零躺在地面上的银铃,发出高频率的声响,迸射出耀眼的光芒,掀起一层层汹涌的雪浪,将沈洛二人包围在其中。
雪球不是普通的雪球,沈雁行被砸中头后,一直有些晕乎乎的,就连看洛书都带着虚影。他倚靠在洛书怀中,单手结出法印,朝着珈蓝身后一指,发动剑阵攻击。
珈蓝结出法印盾牌,暂时挡下剑阵的攻势,就地起出一个法阵,将攻击他的有形剑意,全都引入另一个空间。而这个替他抵挡伤害的空间,正是被灾患洗礼过的渝市,那里被浓浓的魇气所笼罩,每个人身上都沾染了气息,他们也会成为剑阵的攻击对象。
沈雁行现在看什么都叠着几道重影,甚至连四肢都开始有些发软,他晃了晃变得愈发晕乎的头,好让视线变得清明一些,扶着洛书的肘弯,结印收回被法阵吸走的有形剑意,但这中间带来的时间差,还是让不少人惨死于剑下。
洛书执笔绘符,凝结出一个巨大的红色光球,意欲摧毁珈蓝的法阵。
珈蓝不甘示弱,在光球砸中法阵前,快速起出好几个相同的法阵,等第一道法阵被光球完全消化掉时,新起的法阵,已经占据剑阵内的绝大部分空间。
方才眼睁睁看着鲜活的生命,因自己而凋零,在洛书摧毁所有空间法阵前,沈雁行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催动秋风隽加固屏障,将珈蓝困宥在这一方天地。幸好,珈蓝的法阵作用有限,只能将攻击他的物体引入别的空间。
“看吧,只要你们还有软肋,再厉害都不可能无敌。”珈蓝手中托着淡紫色光团,响个不停的银铃被包裹在其中,那声音分明尖锐得刺耳,他却没作出任何难受的反应。
“接下来的时间,就好好享受本座赠予你们的一切吧。”他动着嘴皮子,声音几不可闻。
珈蓝源源不断地往外释放真气,手中的光团颜色变得极深,像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银铃经不起这般折腾,“嘭”的一声炸裂开来。无处依托的滚铃珠,托着长长的光尾,带起层层雪浪,朝着沈雁行极速飞去。
其速度之快,完全不给人留下反应时间,待洛书发现它时,它都已经快要击中沈雁行的脑门了。
洛书倒吸一口凉气,揽着沈雁行侧身躲过,用笔尖抵挡下滚铃珠的攻势,令它停滞下来,挽指转动笔杆,释放出红莲业火将其焚毁。
在灰烬随风飘散的一瞬间,洛书头疼欲裂,令人眼花缭乱的画面,开始疯狂涌入他的识海,一阵头晕目眩后,他维持着揽住沈雁行腰身的动作,直直向下坠落。
而他怀中的沈雁行,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整个人头重脚轻,两眼冒金星,脉搏狂跳不已,全身血液如同沸腾了一般,在血管里疯狂流窜,原本冷色调的皮肤,变得跟水蜜桃一个颜色。
一个意识全无,一个意识混沌,双双坠落在地,尚且清醒着的那个人,自然选择做了人肉垫子。
见沈洛二人竟如此情深,珈蓝很是感动,送来一颗巨大雪球,给他们助助兴。原本,沈雁行还残存着一点意识,现在倒好,直接被砸得晕了过去。
“解决完你们这俩麻烦,本座也是时候该回去收尾了。”
珈蓝吹了一声悠扬的口哨,地面便开始剧烈晃动,白茫茫的雪面上,出现许多密密麻麻的黑色小洞,往外淌着墨绿色粘液的大肥虫,纷纷从洞里钻出,蛄蛹着身体,朝着沈洛二人爬去。
珈蓝又吹了一声口哨,说:“吃掉他们。”
感应到自己主人的生命受到威胁,秋风隽自动开启保护机制,发起剑阵把那些肥虫杀了个干净。它震颤着剑身,将剑阵打开一个豁口,控制剑阵内的空气流向,裹挟着雪花形成一只脚的形状,把珈蓝给踹了出去。
珈蓝也很识趣,抖了抖袖子,一溜烟地飞走了。
除去最大危险源后,秋风隽放大自己的剑身,并同时缩小剑阵内的空间,直到只能容下沈洛二人时,它猛地一下插入地面,通体散发着耀眼的蓝光。这光芒看似柔和,实际具有超强的杀伤力,令任何歹徒邪祟都无法靠近。
沈雁行和洛书相拥在一起,识海里共享着相同的画面。
这一次,洛书补全了自己缺失的所有记忆,也终于看清了阿雁的模样。大部分有关于阿雁的记忆,都如同走马灯一般,快速地过了一遍,唯有那段最痛苦的过往,让他身临其境,再度经历了一次。
五千年前,珈蓝大肆散播瘟疫,四处挑起纷争,致数千万人死亡。
他肆意虐杀生灵,不仅仅只是为了纾解心头之恨,更是为了收集大量拥有足够怨气的灵体,将他们通通转化为魇气,制成屠神剑,以破坏天地灵脉。
不过,将屠神剑插入天地灵脉的人,并非珈蓝自己,而是他安插在昆仑的眼线,一个能贴身接近洛书的人,伪装得极好,从未被发现。此人在成神之前,便已是珈蓝的仆从,他得以飞升的契机,是舍命救下整座城的人,而这一契机,却是珈蓝精心设计好的。
敕邺之战发生那一年,人间频发战争与瘟疫,洛书时常在外奔走,同阿雁聚少离多,在无妄之门前的相见,成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敕邺之战发生那一日,天地灵脉受损,昆仑的结界失效,珈蓝举兵侵犯。
因世间纷乱不停,近半数神明外出平息瘟疫与战乱,阿雁与秦越溪,在灵脉被破坏的第一时间,就去往了敕邺,彼时结界尚且还在。珈蓝率领的魇行者大军,如蚂蚁出巢般侵入昆仑时,余下的神明根本招架不住。
洛书收到消息赶回来时,昆仑已是一片狼藉。房屋或是坍塌,或是被焚毁,灵兽奔逃,尸体横陈,所有树木被连根拔起。天池水外灌,淹没了山脚的村庄。最高的山头被闪电劈了好几遭,带有尖锐棱角的山石不断滚落,并朝着邻近的郡县滚去,所过之处,皆为平夷。
隐藏在昆仑山脉之后,世间最神秘的地方,此刻正在被大火席卷,滚滚浓烟直冲九霄,又被狂风带向昆仑山脉。整个昆仑都被黑色浓烟所笼罩,散发出刺鼻的硝石气味。随风飞溅的火星,点燃了北面的森林,烈火顿时吞没了半座山头。失去家园的飞禽,盘旋在昆仑上空,却怎么也逃不出这方寸之地,最后被浓烟活活熏死。
洛书设下一道屏障,挡下蔓延开的山火,放下一个乾坤袋,吸收有毒的浓烟,就匆匆往敕邺赶去。
珈蓝手持屠神剑,盘腿坐在无妄之门前。
剑柄释放出的魇气,在不断地侵蚀着天地灵脉,原本纯白无暇的灵脉,已被数条黑线盘旋缠绕。当然,这些只有阿雁能看得见,其余人只能察觉到灵气在慢慢消散。
由大批魇行者以身砌成的人墙,横亘在珈蓝与众神明之间,要想近珈蓝的身,就只能先打破这堵墙。这件事说难也不算特别难,但绝对称不上简单。神明的人数远不敌魇行者,况且,只要珈蓝还在这里,就还能制造出更多的魇行者,他们杀掉一个,就能有三个冒出来补上缺口。
除去魇行者外,还有不断被法阵传送过来的疫人,他们的战斗力虽不够看,但只要数量足够多,清理起来也会很麻烦。
他们诛杀魇行者要消耗大量灵气,但天地灵脉的供给速度,远远跟不上消耗的速度,昆仑的灵气变得越来越稀薄。神骨资质差的那部分神明,直接沦落到无法转化灵气的地步,就只能拿着法器和魇行者硬碰硬。
他们意识到情况不妙,纷纷加入硬碰硬大军,将有限的灵气全部留给阿雁。他们虽不再继续吸收外界的灵气,但体内原有的真气,也足够催动自己的法器去战斗,并不至于落了下风。
洛书赶到之时,见到的便是这番场景。
而阿雁正手持长剑,控制剑阵,一点点瓦解人墙。那些不识好歹飞扑过来,想要啃老虎屁股的疫人,全都被有形剑意削成了两段,他身上所穿的雪白衣袍,被飞溅血液与腐化物染得色彩斑驳。
五千年后的洛书,透过记忆中自己的眼睛,看清了阿雁的模样,同沈雁行有九成像,他们之间最不相像的地方,便是阿雁的左眼尾下没有泪痣。积压心底多年的感情,如洪水决堤般涌出,他想要冲上去抱住阿雁,可这只是VR版的记忆重现,他只能看着,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记忆之中的洛书,在半空中起出一个法阵,将昆仑外的灵气引入敕邺。昆仑地界的天地灵脉,几乎已经不能产出灵气,若不从外界引进,他和阿雁最后都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由珈蓝宰割。
地处昆仑的灵脉若是被彻底摧毁,这世间的所有灵脉都会随之枯竭,等到了那个时候,没有了能源的供给,所有神明将变得与普通人无异,再也无法同珈蓝抗衡。他们必须尽快打破人墙,夺下珈蓝手中的屠神剑。洛书双手结印,释放出大量红莲业火焚烧魇行者,空气中开始弥漫出诡异的烤肉味儿。
“书哥哥,当心身后!”
【作者有话说】
哦莫,终于离完结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