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茧绥说完这番话,Alpha瞬间将他压至身下。
热浪翻涌而来,席卷过全身,茧绥恍惚间记起什么,问岑骁渊的易感期是不是快到了,得到了Alpha的肯定回答。
待两个人都大汗淋漓,茧绥更是说不出一句话,意识模糊间,听到岑骁渊说:“之后的事,我来想办法。”
再然后,就是听闻韶航的死讯,两个人在墓园里远远看了一眼。
岑骁渊说对方早就想死了,言下之意,韶航并不是因为当时茧绥说的那句话才自刎的。
茧绥当然知道,韶航的行径古怪,少时给过他极大的阴影,他还不至于为此感到内疚。而且,他那时脱口而出的建议,也是真心实意。
回去岑家的路上,两个人所坐的黑色轿车被另外一辆外形张扬的车子给拦住。
对面那辆车的司机擦着汗下车,到Alpha的车玻璃前,等了足有一分钟,车窗才缓缓下降。
司机毕恭毕敬地递上请帖,邀请岑骁渊参加今晚宴席,请帖有两份,另一份是给谁,不言而喻。
自从岑骁渊将茧绥带回A区,这样的邀约一直不断,许多人都想看看跟在岑骁渊身边的Omega究竟是何许人也,奈何岑家主宅不是一般人能进的,邀请也被岑骁渊统统推掉了。
结果这次更过分,明目张胆拦车,岑骁渊看都没看请帖直接撕碎了,问那司机,对面是谁。
司机豆大的汗滴下来,方才一时紧张,忘记自报家门,对上Alpha冰冷的目光,杵在地上的两条腿乱抖,好半晌才颤颤巍巍地说出自家老爷的称谓——
对面那人是赵央启。
岑骁渊半挑起眉,司机还以为有回旋余地,撕碎的请帖落进他的手心里,车窗也在他面前上升。
车开走了,司机捧着一堆碎屑回去。
赵央启的头顶已经秃了,眼睛被脂肪挤成一条缝,大肚佛一样,慢悠悠道:“算啦,也没指望你能成,今晚这个席,由不得他不去。”
此刻,行驶的轿车内,岑骁渊说:“刚刚那辆车上的人就是江宜晚的未婚夫。”
茧绥:“……”
他不想听Alpha讲地狱笑话。
“你如果好奇,我可以赴约。”岑骁渊讲得像真的一样,一点点趋近茧绥。
茧绥伸出一只手抵挡,“我不好奇。”
“真的吗?”岑骁渊靠近他,彼此的发丝相蹭,“我可以带你远远看一眼,不会被人发现,你也知道我的身手……”
茧绥知道Alpha是在故意逗弄他,但还是回答:“还是不了,现在越少人看到我越好。”
茧绥的伪装足以骗过许多人的双眼,但,他毕竟是个Beta。
在专供陪读读书的“笼”里,茧绥待过不短的时间,那段时期和岑骁渊一块上学的同学都应当是防范的对象。
如今他们都长大了,有些也和岑骁渊一样,成为家族候选人。
岑骁渊对此持无所谓的态度,被发现了又如何,他能把人揍到不敢指认。
为了他人的生命安全着想,茧绥还是决定少出门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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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主宅没多久,岑骁渊便被岑绮露的人叫走了,再回来时,表情难看至极。
今夜赵央启组的局,岑绮露要他前去,理由是,说不定能收获意外之喜。
把茧绥看丢的事,岑骁渊还记着,现在女Alpha又想来指使他,他自然不会听。
“你的小狗可以不去,他留在我这里会很安全。”岑绮露拿出杀手锏,眼看着岑骁渊的神色渐冷下去,“这不是威胁,我绝不会动他,你心里很清楚。”
岑绮露知道茧绥对于岑骁渊来说有多重要,她这个人精于算计,定不会自讨苦吃。
“赵央启特别命人把请帖递进岑家了,他邀请的人里面,一定会有江家的人。”
岑绮露点到为止。
岑骁渊思虑过后,决定前往。
其实把茧绥放在房间里就好,经过这些时日,他已经对这层楼的设施很熟悉,佣人很少出入这一层,估计是岑骁渊特别叮嘱过。
岑骁渊将茧绥带入电梯,茧绥问:“你怕我又跑走吗?”
岑骁渊回应不是。
Alpha的易感期快到了,心中的不安无限倍放大,此前应允茧绥的事情迟迟办不到,他害怕下一秒茧绥就会突然提出想回C区。
那个时候他又该怎么办?
岑骁渊心里有一千万种阴暗的想法,都在茧绥牵住自己手的那一刻消散了。
“电梯到了。”茧绥指了指外面,把Alpha领出来,“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岑骁渊:“……直走,走廊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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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间古色古香的茶室。
岑骁渊说在他外出的这段期间,茧绥可以待在这儿等他回来。
茶室很大,别间铺好了被褥,供茧绥休息。
茧绥问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在这儿,回答他的是屏风后一道女声:“因为不止外界对你好奇,岑家人也一样好奇。”
茧绥循声望去,只看得见一道影子投落在屏风上,搭配女主人宽大的衣摆,举着茶盏的那只手纤长而尖锐。
岑绮露从屏风里走出来,一头及臀的长直发,眼瞳与岑骁渊一样,是琥珀色,身着纯白里衬和素红的宽松外袍,如同诗画里走出来的人。
岑绮露和其他高阶Alpha一样,有着令人惊艳的面貌,裙摆拖在地上,一瘸一拐朝两个人走来。
她没有遮掩,茧绥也注意到她的跛脚。
她朝茧绥露出微笑,笑容如同戴上去的面具,“你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这一次我亲自看着你。”
岑骁渊明显对她的说辞不满,茧绥却看到时间,转头道:“你还不走吗,你快迟到了。”
岑骁渊正犹豫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茧绥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当着岑绮露的面,他有些拘束,但眼睛始终没离开岑骁渊,轻轻推至Alpha的胸膛,“你去啊,快去快回。”
岑绮露饶有兴趣地看着,岑骁渊抿唇,临行前对女alpha做出警告,然后才肯推门走掉。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乖巧,简直……像一头被驯服的野兽。”待岑骁渊走远,岑绮露开口,”终于见面了,岑骁渊的小狗。”
茧绥转过头来,面对着岑绮露:“你是岑骁渊的表姐。”
在茧绥眼里,她同样没有名字。
岑绮露笑起来,似是对Beta的回应很满意,询问茧绥:“要喝茶吗?”
“我不懂品茶。”
岑绮露说无妨,沏茶的过程中,茧绥注意到她右手的长指甲,然而左手却没有。
他没有吭声。
对女Alpha抱有天然的敌意。
她也是将岑骁渊当做工具对待的人之一。
茶泡好了,岑绮露将茶盏推至桌前,茧绥探身去拿,岑绮露则将两只手露给他看。
“这一只手,是用来品茶作乐。”岑绮露把右手伸出来说,紧接着又把另外一只甲面平整洁净的手搭在案上,“这一只呢,是用来杀人的。”
她抬眼看茧绥的反应。
茧绥喝下一口茶,苦味在喉腔里蔓延,他皱了皱脸,说:“那你是个左撇子。”
岑绮露一愣,随即笑起来。
茧绥不懂她的笑点,把茶放回桌案,“我还是不喝了吧,我喝不惯。”
“好啊。”岑绮露爽快地应了,命外面候着的人去准备茶点和清水。
待茧绥压下喉咙里的苦味,她说:“我听手下的人说,你们今天去了韶航的葬礼,怎么样?”
岑绮露必定是派人监视着,才能如此清楚他们的行径。
如今正大光明地点出来,茧绥没懂她的意图,“回来的半路上下了太阳雨,天很快晴了。”
岑绮露愣住,没想到茧绥不按常理出牌,失语片刻,干脆直言:“我是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感?”
茧绥如今的瞳色浅,但眼睫垂落下的阴影依旧乌黑浓密,眨眼时神色透着天然的懵懂。
岑绮露说:“你不知道么,岑骁渊当年本可以直接杀了他……”
“这件事他和我说了。”
“他怎么说?”岑绮露笑着问他,“他有说自己是故意留韶航一命,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茧绥一顿。
“看来他没说,也难怪,亏他想得出来,岑広澜死时也一样,他一定是说了什么才导致岑広澜崩溃,可惜了,我没能亲手杀死他,便宜他疯疯癫癫上吊死了。”岑绮露说,“不过韶航死得太不巧,都拖了这么多年,好歹再撑撑,他那一派的拥趸,我还没能完全接手。”
她似乎把茧绥定位成岑骁渊的宠物一类的存在,说话没有遮掩,残忍至极。
“我的表弟可太喜欢你了,为了你,可是把什么都抛下不要。”岑绮露忽然伸出手,捏住Beta的下颌,“说起来,我曾经也有一个陪读。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我太早分化,她又太惧怕我,要是我们相处的时间再久点,会不会也和你跟我表弟一样?”
茧绥想要撤开,岑绮露却故意利用信息素压制,佛手柑的香气四溢。
然而,茧绥已经习惯了高阶Alpha的信息素,即使被压制,也尚有气力挣脱。
他一下退出去好远,以防备的姿态对准女Alpha。
岑绮露再次感到意外,朝茧绥招招手,“开个玩笑嘛,可不许和岑骁渊说。”
茧绥不过去,戒备的模样在岑绮露看来就像炸毛的小狗。
她唇角勾起笑来,说:“我那不争气的叔叔在C区过得怎么样?”
茧绥这才想起她是岑沐的侄女,回想和岑沐的最后一面,医生的手指差点被小灰咬掉。
“……很好。”
岑绮露点点头,“哦是吗。”
岑绮露又说:“小狗,你知道吗?”
“……我不叫小狗。”
岑绮露摆摆手,如果不是她手里的茶,自己方才也喝过,茧绥会怀疑她是不是喝醉了。
“岑沐曾经也有个Beta恋人,他为了那个Beta不惜被剥夺姓氏,也要和他在一起。
“我们这一支被早早逐出主宅,我那叔叔就是罪魁祸首。”
“于是他们就认为,是那个Beta的错,派人把那个Beta解决掉了。
“是岑沐的父亲,我的爷爷,亲手剥夺他的幸福。”
“小狗,你知道吗,血脉是一种诅咒。”
岑绮露的手指抚过茶沿,嘴角始终漾着一抹笑。
茶室里还飘荡着茶香,茧绥的脊背稍稍松懈下来。
这是,另一个版本。
和岑骁渊乱编的瞎话截然不同,茧绥隐隐意识到。
这是真实的版本。
岑绮露用手支撑着自己的脑袋,长发随意落在木地板上,她伸出右腿,本应光洁的小腿上有一道丑陋扭曲的瘢痕。
“这是当年岑広澜找人追杀我时,我逃跑留下的,直至今日,这道伤疤都令我无法正常行走。”
岑绮露轻描淡写着。
“A区从不涉足C区,是因为他们压根瞧不上那里。但是我不一样,岑沐之所以选择和我合作,是他非常清楚这一点,而我也有更大的野心。”
岑绮露是从C区摸爬滚打到如今的位置,她更明白权力的运用,以及最终能带给她的效益。
所有的仇恨终将循环到哪里?
茧绥在这一刻突然明白,岑沐希望能有一个人彻底将这一切瓦解,而这个人选——
“你是第一个进入主宅的Beta。”女Alpha的笑容异常愉悦,“而那帮迂腐的老头子还统统蒙在鼓里,他们要是知道了,表情一定很精彩。”
“岑骁渊的弱点一直表露的明显,只是没人愿意去相信。
“他们最终会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茧绥终于放下了戒备。
岑绮露并不是把他当做岑骁渊的宠物,而岑骁渊之所以敢把他托付给女Alpha,也是凭借多年来对岑绮露的了解。
“哦对了,你知道当年岑広澜为什么会纵容岑骁渊无法无天吗?即便他在学校里打人、当着众人的面发狂,岑広澜都没有拦,是他放任岑骁渊成为野兽般的存在。”
岑绮露神情里一闪而过的悲哀。
茧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他不需要更聪明的人了。”
他们都是牢笼里的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