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凛脚步缓慢。
他观察着环境, 修建年代久远,楼梯窄且陡,成年人都费劲, 更别提一名五岁小孩。
上到顶层, 傍晚余晖正亮, 光线却被生锈的防护网严实拦在外面,黑漆漆的通道弥漫着废弃的气味。
陆凛朝左走, 停在第二间门前。
辨不出颜色的门关着,陆凛抬手,叩了一下门。
咚。
乍然响起的声音像是幻听, 林风致抱膝缩在角落, 他缓慢抬头。
他戴着一副临时配的近视眼镜, 但已经没用了。
他快看不清了。
是幻听吧?
谁会来这个即将被拆的地方。
林风致这样想着, 心脏却期待着加快跳动了。
这个储物间……
只有晏鹤清知道。
13年前,晏鹤清就是躲在这儿。
林风致枯竭的瞳孔里,迸射出了期待的光。
他不分昼夜被火灾折磨着, 他很想听到晏鹤清告诉他,他原谅他了,那是一场意外。
咚咚。
又是两声轻叩, 彻底点亮了林风致的瞳孔,他撑着墙要起身, 却因为坐太久,双腿麻木, 站直就抽筋, 无法动弹, 他着急看着门, 门先开了。
屋内昏暗, 只有细碎的光亮照进来。
门打开,尽管林风致快失明了,还是一眼认出。
陆凛!
林风致傻了,他大脑就像爆米花在爆炸,噼里啪啦响不停,做不出反应,曾经最想见的人,却是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
他害怕陆凛看见他现在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在陆凛进来的一瞬间,林风致强撑着蹲下,他侧身紧贴着墙,双手遮住他的脸。
陆凛只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确认林风致还在,陆凛便停住脚,他再次打量这个晏鹤清曾待了一天一夜的储物间。
十多年过去,早不是当年模样,但也可窥见一二。
陆凛眉峰蹙起。
5岁的晏鹤清,在夜晚独自待在这儿,该会多恐惧。
陆凛一直没出声,林风致就悄悄偷瞧了一眼,但他实在看不清,只能凭感觉,确定陆凛在他前方两三米处。
林风致心跳声逐渐扩大。
陆凛在看他。
这个认知让他脸皮迅速发烫,他终于小声开口,“陆——”
叔叔卡在喉咙,他看到了陆凛手上的婚戒。
明明那么暗,明明他什么都看不清了,偏偏那抹光亮,晃得他无法不认出来。
陆凛和晏鹤清要结婚了。
林风致眼里的光熄灭了,他垂眼盯着地面,“是晏鹤清要你来找我吗?”
陆凛这才看向林风致,声音很沉,“有一个问题问你。”
林风致从喉咙发出一声沙哑的笑声,“又是关于晏鹤清。”
他身体都麻木了,“你问,只要你想知道,只要我知道。”
“13年前晏家火灾,与你有关?”
林风致心脏被狠狠刺了一刀,他呼吸都跟着疼了,第一个来问他的人,竟是陆凛……
他下意识想否认。
话到嘴边,咽了几次口水,还是承认了,“对。”他这段时间压在心底的委屈瞬间爆发了,“是我放的!我故意放的!我就是那么坏,你是要为晏鹤清讨回公道吗?”
他呜呜哭起来,脸埋进膝盖里,放声大哭,“反正没人爱我,没人理我了,你也永远不会爱上我,我……”
林风致哭着抬头,模糊不明的视野里,空了。
他害怕望向门口,什么都看不清,只听到渐远的脚步声。
真的,就只是来问他一个问题。
*
司机见陆凛出来了,赶快下车去开后排车门,陆凛制止了他,“立刻将我行程报告给陆翰。”
司机吞咽着口水,“怎么报告?”
陆凛神色不变,“如实报告。”
虽不知原因,司机多少在心底松了口气,陆翰虽没当家,但拿捏他这种小人物也和捏蚂蚁没两样,他刚才特担心两面不太好。
司机感激着连连点头,掏出手机发信息,“是是,我马上发。”
陆凛就上了驾驶室,“明天去办离职。”
自己开着车离开了。
司机站在原地,唉声叹气。
同时陆翰收到了消息,他快步跑去病房。
陆昌诚舍不得再给陆牧驰打安定针,让两个护工按着发狂的陆牧驰,不让他撞头,陆昌诚在旁边看得直红眼,陆翰鼻子也发酸,平复了一会儿才过去小和陆昌诚小声说:“阿凛去彩虹桥福利院见了林风致。”
陆昌诚眼球从心疼的红,变成怨恨的红,他追问:“人还在不在那儿?”
他问的林风致,陆翰点头,陆昌诚听到旁边陆牧驰的痛苦,脸色阴沉,“派人立刻赶过去,一定要捉住他!”
另一边,陆凛离开福利院,他看了眼时间,离和晏鹤清说的一小时还有四十多分钟,开快点,半小时能到,他就绕路去了一家花店。
陆凛一看就是大客户,花店老板亲自迎上来,“请问有什么需要?”
陆凛走到玫瑰花前,他很少亲自买花,选了一会儿,要了一束白玫瑰。
抱着一大捧白玫瑰从花店出来,陆凛将花先放到副驾,才回到驾驶室回家。
到家,天色近黄昏,只有清浅的光亮,花园里并不那么亮,路灯也没打开,陆凛从小门走进院子,就看到晏鹤清在和两只狗玩捡球游戏。
晏鹤清注意到陆凛回来了,彩色的球一丢,滚到了陆凛脚边,两只狗争先恐后追上去。
晏鹤清起身,看到陆凛抱着一束花走向他,近了才看到是白玫瑰,他有些诧异,“送我?”
两人交往这么久,还登了记,却似乎是陆凛第一次送他玫瑰花。
陆凛递过来,嘴边挂笑,“那你收吗?”
“收。”晏鹤清接过花,低头凑近花想嗅嗅。
没想到陆凛也凑近,发表意见,“没梅花香。”
两人脸离得极近,晏鹤清能清晰看到陆凛眼里的笑意,他所指的梅花是谁不言而喻,晏鹤清眼神清澈,突然四下望了下,没看到老管家,也没看到保姆,他凑上前,在陆凛脸上亲了一下,“吃饭。”抱着玫瑰先回屋了。
陆凛被晏鹤清的举动意外到了。
几秒过去,他才揉了揉喉结,刚要跟进去,来电话了。
助理收到消息,陆昌诚派人带走了林风致。
“带去了小陆先生的半山别墅。”助理停顿了一秒,委婉说,“关在一间房子里,窗户全封住了。”
陆昌诚的意思很明确,关林风致到小黑屋,错过手术时间。
等他失明再放他出来。
陆凛没说什么,收回手机回了房间。
老管家一定要等陆凛回来吃饭,饭桌上,他又说了好多陆凛念书时候的事,开始回忆,他眼睛都是光,直说到9点才肯回房休息。
老管家回了屋,晏鹤清就去拿玫瑰花,打算放到楼上,小客厅有一只花瓶,插的干花,这几天可以暂时换上鲜花,只是他刚抱起花,陆凛就拉上他上楼,回房关上门,就把晏鹤清压在门上亲。
晏鹤清怀里的花没放下,陆凛压下来,花瓣扑簌簌往下掉,吻到晏鹤清呼吸急促了,陆凛才放开他,轻抵住他额头,呼吸交缠,“你先睡,我去书房处理点事。”
晏鹤清点点头。
陆凛去了书房,晏鹤清也去了小客厅,他拆开花束,修剪好花枝,将花插进花瓶,然后回了卧室。
每天的贴墙15分钟完成,又洗完澡,陆凛还是没回来,晏鹤清就先上床睡觉了。
他猜到陆凛要处理的事,是在替他收尾。
陆凛这次的态度很坚决,要他过回平常的日子。
就像今天这样。
不用考虑任何,他骑着单车穿过热闹的街去买菜,回家有两只小狗等着他,然后他们一起等陆凛回来。
这就是他曾经渴望,却不可及的生活。
晏鹤清忽然就感到心里很轻,那些沉甸甸压着他的东西,终于在快速崩塌。
不再是一个人。
真的很好。
晏鹤清翻了身,他望着旁边那只留给陆凛的枕头,眼皮落下,没多会儿就陷入了睡梦里。
……
对面书房,陆凛做好了一份计划书,发给了楚子钰。
“送你的谢礼。”
楚子钰在打游戏,咬着西瓜悠哉悠哉,他退出游戏点开计划书,隔好半天回复。
“什么东西?看不懂。”
陆凛主动给他打了电话,“做空程氏的计划书,不算大公司,我算过,能给你赚100亿左右。”
楚子钰差点被瓜瓤噎住,他费力咽下说:“突然对我这么好,要干嘛啊?”
陆凛淡淡回:“不是说了,谢礼。”
楚子钰就绞尽脑汁回忆,他帮了陆凛什么价值100亿的忙。
“没有啊。”楚子钰都怀疑了,“我什么时候做过好事?没印象啊!”
陆凛没正面回他,“睡了。”
挂了电话。
楚子钰满肚子疑惑,但陆凛说能赚钱,那肯定能赚钱。
楚子钰赶紧把计划书发给了他哥。
然后再开始想,他到底做了什么大好事,值得一百亿!
终于又吃了一块西瓜后,楚子钰吐出瓜子,不可思议道:“我靠,不会是谢我约他去oxy吧!”
当初在oxygen酒吧,他对晏鹤清调的鸡尾酒惊为天人,想到陆凛也喜欢喝鸡尾酒,就请他到酒吧喝酒。
楚子钰服了。
“至于吗老陆总。”楚子钰在群里愤愤发语言,“瞧你那老房子着火的嘚瑟样,有老婆了不起啊!”
陆凛不知是睡了还是懒得理他,没回。
倒是谢昀杰凌晨回了一句,“是挺了不起。”
……
翌日,网上突然爆出了程简被抓进警局的消息。
#程氏买凶杀人#的词条也直接挂到高位热搜,有楚氏旗下的几千营销号,热度根本撤不下来。
股市刚开盘,程氏的股票就一路暴跌,散户争先恐后开始抛售,楚家以楚子钰的名义大量收购。
要做空一个上市公司需要庞大的资金流,楚家一时半会儿拿不出这么多,背后自然是陆凛。
陆凛目的很简单,一天之内搞垮程庆颐,斩草除根。
他和晏鹤清说过,换作他,他手段只会更狠。
收到楚子钰的消息,陆凛放下手机,转向在看书的晏鹤清。
“什么时候看完?裁缝就到了。”
今天他们要定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