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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现在不是有你了吗?

错误的河 四野深深 4111 2024-01-13 11:45:09

李景恪下午等在上和村外的岔路口,许如桔从家里应付了阿奶,出来走了一大截路,气喘吁吁才见到他。

上次去池家接走池灿的时候,李景恪就到过这里。

白天路两边的水渠里依然那么清澈,流水叮咚,合上村口小卖部里咋咋呼呼的孩童的玩闹声,相隔遥远,倒让人心生恍惚。

而李景恪发动摩托车的轰鸣足以把其他都盖过去。

他很快就走了,替许如桔给她几个不同村的学生送了点东西,最后看时间还早,途中经过下关,他就多去了趟下关的玉石工作室,顺便把转向灯出了点小毛病的摩托车送去检修。

周末休息,沈礼钊和唐殊自然不在,平常每天趴在大厅里守门的伯恩山大犬“小酥肉”也被牵回去了。雕刻间里的师傅倒是正常轮班。

李景恪拿出了这回在瑞丽公盘投标成功的、唐殊口中的“宝贝”——一块木那老场口的料子,外皮脱沙,回来就切了,堵得很成功。

晶莹剔透的冰种天空蓝带春飘花,像凝萃过后的风城最流光溢彩的天空之色,经过上亿年的地质运动,最终流动封存在这一块外表灰黑的顽石里。

通常这样一块种色不错、棉少裂少的翡翠石,卡出几条手镯位能卖到上百万,剩下的边角料切割分件,同样价值不菲。

李景恪见过很多,虽然从前丁雷的银桥玉业主做低端市场,但既是在这行混的,就没有几个是心慈手软过家家的门外汉,否则只会被坑得倾家荡产,让人卖了还在帮忙数钱。

原石从矿区开采出来起,由缅甸进口或走私到境内,经过层层筛选和转手等待身价疯长,因着外面裹了层受岩浆挤压、被经年冲刷风化后产生的外壳,最能迷惑眼睛与人心。

看一块石头好不好,就像看一个人,而宝贝是不常有的。

丁雷那晚坐在李景恪对面,重新讲述了一遍李景恪的父母身世、被收养弃养的过程和性向给人造成的伤害时,也如此比喻。绝大多数石料败絮其中,哪怕有的被无数人看好过,一旦切开,原形毕露,就是场毋庸置疑的灾难。

高杠杆带来高风险,赌石就是赌博,李景恪在会所的时候就是知晓一切的人,还是替丁雷维护规则秩序的人,凭借自生自灭中获得的手腕能力和冷酷无情充满傲气。这的确是他最熟悉也最厌恶的斗兽场。

沈礼钊把他找来眼光属实毒辣。

而对上丁雷,他们在暗处的人脉似乎还要更胜一筹,扫清了李景恪心里最后一点顾虑。

尽管和以往在会所的情形已经截然不同,做的是文化人一样的生意,不过就像唐殊所说,仿佛是午夜梦回,李景恪不用再去缅北,却依然重操旧业,主动回到了老地方。

李景恪可以麻木不仁,但那股被池灿闻见过的血腥气其实深入骨髓,从未消散。

在这种时候,他总会想起池灿在他手中,用干净纯粹却又夹杂着渴望的眼神看他。

池灿的喜欢很赤诚,热烈,迷茫,十七岁独有,带着讨好,也很冲动。

但池灿不知道危险,不知道李景恪想抓住的是什么,更不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哪怕李景恪能够随时放手。

李景恪没忍住,在雕刻间外接连抽了好几根烟,他扯扯嘴角,转头回来看见切片雕刻后的无事牌经过抛光细腻润泽,起货不错。

他确实能从中自由支配一小块玉料,算是特殊的报酬。

那师傅问李景恪要做成什么,小小一块不如雕个常见的观音或龙头坠子,利益最大化,好倒手,卖出去中万价格也能赚一笔。

“要不做戒面也行,能做好几个。”师傅笑呵呵说。

李景恪看着停顿片刻,垂下的手里掐着灭掉的烟头,想起池灿上午眨着眼睛看似恍神的模样,说:“不了。”

“那做什么?”

李景恪说:“做个宝宝佛吧,稿子我来画就好。”

“宝宝佛做吊坠挂件,一般长辈送小孩,年轻人送情侣,景恪,你这是打算送谁啊?”

“做宝宝佛合适而已,”李景恪笑笑,随意地说,“也好卖。”

离开工作室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李景恪搭了公交车回去,顺路打包带了份另一家的烤鸭饭和池灿喜欢的饵块卷鸡排。

也不算很奢侈,省两包烟钱的事。

门外有了动静,池灿脑子嗡嗡作响,知道是李景恪回来了。他缩在衣袖里的左手手指虽然包了创口贴,但依然隐隐作痛,只是他好像有点麻木了,脑子变得也不太清醒,怕见到李景恪就控制不住喊疼,更怕等来的是冷冰冰的教训。

李景恪教训他,他有时候喜欢,有时候又觉得李景恪太凶,虽然不被忽视已经很好,但人总是贪心的。池灿不知道李景恪对别人怎么样,有没有比对他好,有没有这么凶,对弟弟和对情人会有什么不同呢?

他坐在椅子上,手藏在桌下。

李景恪从进门开始就看见他的弟弟正襟危坐,跟他打完一句招呼又垂头看书去了,显得格外爱学习和文静乖巧。

池灿既和爱学习不沾边,和文静乖巧也稍微差了点儿,李景恪自从教了他两次非比寻常的东西之后,他像是拿捏住了证据,有了找机会就试探着凑上来的理由。

今晚他的反应却很不正常。

看见烤鸭饭和饵块的时候池灿眼睛亮了亮,李景恪边吃饭边看着他。池灿单一只右手捏着筷子扒饭,到吃饵块卷的时候还是这样,抬眼冷不丁对视上又灰溜溜转开了。

“你左手哪里去了,”李景恪出声问,“手断了吗?”

池灿脸色一白,心里本就难受,他嚅动嘴唇说“不是”,硬着头皮缓缓将左手半搭到桌边。

“伸手出来。”李景恪对他说道。

躲躲藏藏要挨骂,伸手出来估计也逃不掉,池灿要是继续固执地违拗李景恪的命令,又要惹李景恪生气了。

他吞咽完嘴里的饵块,停下吃东西,把左手往桌上伸出去,衣袖往下滑了滑,钝痛的手指上的创口贴露了出来。

李景恪过去捏住了他的手腕,扯下池灿碍眼的袖子,可能力气大了些,牵扯到伤口,池灿急促吸了口气。

李景恪终于看见池灿包着创口贴的手指,血污已经沾在指甲盖上,他拧着眉只瞥一眼,就找到创口贴的粘合处试着撕开,池灿紧张地动了动。

“你最好老实点,”李景恪捏着他手腕按住,说,“下午去了哪里,出了什么事,怎么把手弄破了,”他神情忽然冷淡下来,“最好也别让我发现你又撒谎。”

带血的创口贴被撕了下来,池灿疼得一时间说不出话,他食指和中指的两边都破了皮,有一块地方伤口被啄得格外深,红肿发炎,肉里还沾着泥土,此刻一看才显出严重。

池灿张了张嘴,看着自己的手也有些害怕了,低声说:“我被杨钧家的大鹅给咬了。”

李景恪缓缓看向他,不知道信还是没信。

池灿一下急了,蹙着眉头以求证明自己没撒谎,喊道:“真的!是大鹅咬的,你可以打电话去问杨钧……”

“被咬了你还怕被人看见?”李景恪说,“怕我吃了你啊?”

“我……”池灿不知道该怎么辩,张口听着像“唔”了一声。

李景恪站起了身,他是生气的,但更不知道该不该笑。

他转过身拎上钥匙,回头看着池灿呆呆维持着姿势不动的样子,可怜又滑稽。李景恪终究忍不住嗤笑一声,没好气道:“起来了,去社区医院看一下。”

离他们最近的卫生所在古城西门那头,卫生所门庭简陋,只有两个人值夜班,但总算能稍稍安心一点,李景恪带着池灿走进了看诊窄门里。

池灿被大鹅咬的地方在手上,口子很深但还不用缝针,家禽类咬的也不用打狂犬,否则得去市区医院才有得打。值班的护士给他看了看,说清下创,建议打针破伤风。

李景恪全程就靠站在柜台旁看着,池灿蔫蔫的,总感觉李景恪在看他笑话,刚刚这护士阿姨听见李景恪说是被鹅咬的,好像也想笑一样。

“你这个伤口是不是拿东西捂过了,脏东西闷在里面,”护士阿姨啧了两声,顺口唠叨道,“表皮都泡发了,再久一点真感染了。”

池灿乞求她能少说两句,心里瑟瑟发抖,不敢去看李景恪。

“打吧。”李景恪拿着单子去隔壁交了费。

清完创后,池灿手腕上先扎了一针皮试,所有的痛都还是次要的,更怕的是过敏,进口破伤风免疫蛋白球镇上卫生所和医院一时半会大概都没有,还得去跑市区里问,脱敏治疗也有得折腾。

池灿怕耽误太久时间,李景恪会更不高兴。

他规矩地坐在李景恪旁边的凳子上,无聊等待的半小时里兀自瞥着玻璃门外发呆,晚上降温冷冷的,没什么人,诊所里充斥着药味,没有别的声音,有些煎熬。

这期间李景恪没理他,只看过一遍他的左手伤口,时间到了让池灿去叫护士。

然而越不希望来什么就越会发生,池灿手臂上被扎过针的那一圈微微发红,虽然没别的反应,但依然是过敏,只有稀释过后分四针打才行了,差不多要两个小时才能打完。

池灿跟着护士垂头丧气地往诊所小隔间里去,护士阿姨经过李景恪时说明了一下情况,李景恪点头,跟着起身到了门外看着。

破伤风针是臀部肌肉注射,护士阿姨拿着针管抽完药,让池灿坐在板凳上,把裤子脱下来一点。

池灿本就因为害怕打针在心慌,一听愣住了,扭头直直看向李景恪。

“没打过屁股针啊?”护士笑了笑,催促说,“快点,一下子就好了。”

李景恪插兜站在门口没说话,平直温和地看着,似乎也有无动于衷地催促的意思。

池灿不再看李景恪,他把头垂得很低,左手动不了,只能用右手解了裤头的绳子,往后摸到裤腰上,一点点往下脱。

空气里冰凉的空气几乎瞬间贴在裸露的皮肤上,池灿莫名觉得全身发冷,很后悔让这一切发生。

李景恪的目光让他如鲠在喉。

池灿的衣摆被撩起来,尖锐冰冷的针头缓缓扎入池灿的肌肉,他脊背发麻,在骤然升起的痛感里,仿佛能感觉针管里的液体被打进来。

“好了,这不是很快吗,”护士阿姨收起托盘朝门口的李景恪一笑,离开前说,“就是你在这里看着,弟弟才害羞了,等半个小时再打,没什么问题。”

池灿坐在中间那张凳子上仍然垂着头没动。李景恪走了进来,伸手过去将温热的手掌覆在池灿发冷的腰后,避开打针的地方拉起了他的裤子穿好。

“痛不痛?”李景恪问道。

池灿摇了摇头。

李景恪捏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摸到脸颊的时候他躲了一下,像是不愿意李景恪碰他。池灿觉得从头到尾都丢脸至极,对李景恪此刻的温情变得抗拒,至少被鹅咬伤、藏着伤口捂出了问题和此刻到这里来打屁股针,每一样都像个笑话,不想让李景恪看见。

可李景恪偏偏可能是看他太狼狈,于是哪怕生气了,也会来安抚一个不懂事的弟弟。

唯独不像情人。

如果他不主动,李景恪应该也很难对他产生兴趣。

“不痛怎么咬着牙齿。”李景恪的指腹按着池灿的脸侧和下巴,轻易拆穿了他。

他被扣紧了下巴,只有随着力往上微仰起脸。李景恪牵着他的右手放在掌心里,拿到身前拉了拉,让池灿靠了上来。

“我是不是很幼稚啊,”池灿忽然开了口,这个时候问这样的话就显得幼稚,但他嘴唇微张,想确认一般,还是叫出了名字,“李景恪。”

“不是幼稚,”李景恪笑了一声,停顿片刻,像是无奈地说,“你挺会给我找事的。”

他确实一直在麻烦李景恪,不断地要花钱,制造了很多混乱。他突然发现自己没什么立场再使小性子、找李景恪索取更多了。

池灿没有再坐在中间这种板凳上,他稀里糊涂跟着李景恪在隔间靠墙的长椅上坐下来,左手搭在了李景恪腿上。李景恪头靠在墙壁上,用有些倦怠的眼神盯着他看。

他和李景恪离得很近,深呼吸了两下,为了打破这种令人局促的境况,没话找话地说:“你下午抽烟了。”

李景恪嘴边带起笑意,不置可否:“不喜欢?”

池灿不知道这算不算又给李景恪找事了,低声说:“不是的。”

“不是那是什么?”李景恪低垂目光,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他看向池灿露在毛衣外的那截光滑干净的颈脖,线条美好,池灿的喉结随着吞咽微微滑动。

“抽烟是什么感觉,哥?”

“想抽烟?”李景恪理着池灿的毛衣领口,好心说道,“那你可能要被我揍了,池灿。”

池灿看了看李景恪,声音变小了,说“真的吗”,然后就仰脸贴过去。李景恪注视着他,在他马上就要吻到时往后退了一下,仿佛故意。

但隔间门外是响起了走路声。他们等了一会儿,没有人进来。

李景恪低头过去碰了一下池灿的嘴角,表情自然,声音却带着警告,“这么想接吻?”

“哥哥,”池灿停在原处,心仍然沉着,声音很轻地悲伤地问,“你会喜欢别人吗?会跟别人在一起吗?”

他问过好几次了,而仿佛跳过李景恪喜不喜欢自己的问题,问李景恪会不会喜欢别人更能趋利避害,无论回不回答,都不会弄得太难堪。

李景恪沉默下来,知道自己所有的烟大概都是白抽的,浪费钱。

他半晌才说不会:“哪有那么多别人来喜欢不喜欢,”又笑了笑,摩挲着池灿的脖子,在池灿耳边说,“现在不是有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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