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军是被疼醒的,短暂失重的感觉后,身体传来剧痛,尤其是背部,像被人用铁锤砸了一般。
刚刚睁开双眼,耳边就传来惊恐且杂乱的声音。
“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赶紧把我们拉上去,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
“别找我复仇,和我没关系!”
双手发力支撑,随即陷入泥泞的土里,闻军缓缓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身在坑底!而他的身边就是一截森森白骨!
“!!!”
四肢着地,他连滚带爬的躲至坑角,背靠在坑壁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直到寒凉的夜雨浇透了全身,他的脑子才稍稍清醒了一些。
他刚才看见了死了的那个男人!那个眉尾带着胎记的男人!
这怎么可能!一直对鬼神一说嗤之以鼻的闻军慢慢眯起了眼睛,他左右观察,发现除他之外的另外三个人现在都在坑底,女人显然也是被人扔下来或者踹下来的,此时正叉着腰叫骂。
如注的夜雨浇得她有些狼狈,但她跋扈惯了,即便守着屈死的骸骨,也能扯着嗓子叫嚣。
“上面的,是人是鬼你露个面,别装神弄鬼的吓唬人!姑奶奶不陪你玩藏猫猫,你是没脸见人,还是只会背后捣鬼?!”
不知何时,雨势小了,可风却大了。阵阵阴风不知何所起,股股而来,贴上皮肤钻进骨缝,引得人不住的颤栗。
女人的话也被风卷散,像用力射出的匕首后发无力,疲软的落在地上,那话似乎都未走出三步便被疾风吹散了。
呵,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嗤笑,男人的,低沉的,轻蔑的。
坑中四人皆是一凛,恐惧随着血液迅速散便全身。想躲,却无处可躲,肮脏的泥土里似伸出一只只枯槁之手,紧紧的抓扯着他们的双脚,将之牢牢的定在原地,寸步难行!
女人不住的打着哆嗦,她向自家男人寻求保护,却发现那个七尺男儿已经蜷缩成一团,将头插进了两腿之间。
黑暗而遥远的角落,忽的亮起了一束光。光线遥遥而来,惨淡、飘忽,像指路的路引一般,只是这条长长的微光通往的却是罪恶之门。
男声淡去,雨落在伞面上的半流质的响动蜿蜒而来。
嗒嗒...嗒嗒...越来越近...
夜雨不断的落在身体上,女人双手环抱住了自己,掌下的凉意像死人的皮肤。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时间都好似静止了...
“是人是鬼你都不怕是吗?”好似怜悯几人似的,那人终于开口,声音从深坑的上方传来,竟然带着清浅的笑意。
只是这笑意让气氛变得更加诡异,没有谁会因为这声笑真正的放松下来。
“不...不怕。”女人声音颤抖却依旧倔强。
嗤,又是一声笑。四个人听见了鞋子踏进泥水里的声音,那应该是一双上等的皮鞋,牛筋鞋底踩入积水,压出一圈水花,发出脆且稳的声音。
首先是一个怪异的影子被身后的光源投射下来,宽大的、锋利的,带着支起的棱角。
随着那人的慢慢走近,影子一点一点压了下来,深坑的边缘、一半,继而深陷泥水中的脚,颤抖的双腿,最后慢慢的慢慢的盖上了四张写满恐惧的脸。
然后看到的是伞的一角,竟是一把巨大的红伞,在阴暗苍穹的映衬下诡异妖娆,伞骨尽头滴落的雨水被红色的伞面一映,像颗颗而落浑浊的血泪。
接下来是擎伞的手,大且宽,青筋凸起,结实有力。
坑底的四个人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液,目不转睛的盯着同一个方向。
最后,一张男人的脸终于在深坑的边缘慢慢的露出,锋眉利眼,高挺的鼻,紧抿的唇。
宋吉祥!
“宋吉祥,怎么是你?”
“宋总,你怎么在这里?”
“宋总,我们...就是抢工程进度,没干别的。”
只有闻军没说话,他眼周肌肉一紧,插入泥水中的手蓦地紧握,心中不详的感觉愈发强烈。
宋吉祥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游走了一圈,笑着开口:“几位倒是敬业,雨夜也要开工,只不过我的任务是平整场地,不是挖深坑吧?”
“有什么宝贝藏这了?”他的口吻又轻又浪,好似真的在开玩笑一般。
众人一时语塞,面面相觑、支支吾吾。
因为出现的是人,而且是个熟人,诡异阴森的气氛到是消除了不少,高个子男人甚至站了起来,向宋吉祥索要梯子。
“宋总,工棚那边有梯子,麻烦您帮着搬过来呗,我们好爬出去。”
宋吉祥背着光,面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他好说话极了,甚至蹲下与男人交流:“好啊,不过你们先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坑底之人脸上皆有戒备与紧张,只有高个子点头接话:“什么要求,我郑健能做到的肯定义无反顾。”
宋吉祥垂下眼眸,缓缓起身,握着伞的手青筋暴起,背后的光源将他的身影显得更加深暗,眉眼均掩在鲜红的伞面下,只剩锋利的下颌和薄薄的嘴唇。
薄唇轻动,他说:“把董立新找来,我就放了你。”
“董...立新,董总...你知道当年...”大个子终于感到了不对劲,他慌乱的向自己的妻子看去,可在女人脸上同样看到了震惊与恐惧。
站在坑边上的高大男人好似现世的撒旦,他唇角一勾淡淡的问道:“当年?当年怎么了?哦对,当年你们就在董立新的指使下将一个男人推到坑中活埋了。”他指了指那截白骨,“就是他吧?时隔六年你们再次相见,没先打个招呼吗?”
状似玩笑的话一出,刚刚才消散的阴森气氛转瞬回归,闻军攀着坑壁踉踉跄跄的起身,看着高高在上的男人打着牙颤问道:“宋吉祥,你是什么人?”
“什么人?”宋吉祥啧了一声,“你的雇主老板啊,哦对了...”
他抬高雨伞,露出阴鸷的眼睛,眸光似利刃划过坑中的几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截白骨上,擎着伞的手似乎在微微颤抖:“被你们活埋的人姓宋你们知道吧?巧了不是,我、也、姓、宋!”
一个震雷在头顶正悬的夜幕中炸裂,像是高举的惊堂木拍在桌子上,震慑了四方的妖孽。
“你...你...你是...”此时的闻军只有半条舌头能动。
“我?我是他的儿子,他的债今天应该讨一讨了!”
宋吉祥稍稍侧头:“带过来吧,让他也看看老朋友们。”
随即传来拖沓的声音,没一会儿一个穿着雨衣的人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他身后好像拖着一个麻袋,还在不断的蠕动挣扎。
“推下去!”宋吉祥的话冷得像夜雨一般。
那瘸子不良于行,动作却十分麻利,弯腰双手一推便将那个麻袋推入了深坑。
“嗯嗯嗯~~”麻袋中传出杀猪般的痛吼,但可能是堵着嘴,外泄的声音也只能是几声哼哼。
坑内的四个人面如纸色,看着那个蠕动的人形麻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不知是袋子扎得不严,还是人困得不紧,那人挣扎了一会竟自己破袋而出。他绑在一起的双手探出麻袋,用力一窜露出了脑袋。
这人极瘦,腮颊深陷,眼睛细窄吊着眼梢,下颌蓄着山羊胡,脖子很长像钻洞偷鸡的黄鼠狼。
这副面相,想忘都难,是当初开坛做法,提出用打生桩驱灾辟邪的道士!
连他都给弄来了!四个人的心像是沉进了无底之洞!
“黄口小儿,好生大胆!你将贫道绑来作甚?”
宋吉祥掏了掏耳朵,偏头笑言:“作肾?我不要你的腰子。”他瞬间收笑敛目,低沉且疯狂的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