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壁紧合的暗室中,只有超大的电影幕布散射着光源。
一行字幕在荧幕上滚动,最后落幅在某某电影制片厂几个字上。
啪!开了灯,璀璨的光线填满了华丽的房间,众人起身鼓掌,为一部在商业上即将取得不俗成就的电影。
“恭喜啊小闻,电影很棒,我坐等看着票房大卖了。”
白发苍苍的老者伸出手,方元姿态恭敬的握了上去:“白主席过奖了,电影还没上映,真不好说票房怎么样。”
“今天的预售数据我看了,情况喜人,况且有堇辰担纲,票房自然不会差的。”
众人的目光合拢,投向了一个青年男人。他站在方元身边,清雅出尘,一段墨香、一阵清风似的,在庸脂俗粉的电影明星中让人移不开视线。
闻言,年轻人谦逊的躬身,不卑不亢:“白主席您过奖了。”
对于一份颇有分量的褒奖,这种回语显得过于轻飘飘了,方元及时出声,填补了空缺:“堇辰一直将您对青年演员的规训作为自己信条,时刻记在心上。”
矍铄的老者在方元臂上拍了拍,留了句“后生可畏”便被簇拥着离了场。
观影会后连着酒会,杯盏觥筹、绣衣朱履,名利场上竞技,无人能够逃脱。
作为电影的出品人之一,方元备受关注,这个年轻的投资者,四年前带着资金杀入电影圈,成立了万吉电影公司。他没有将钱投入时下热门电影与大制作,而是目光精准地锁定小成本的悬疑电影。
前期的市场调查,寻找投资制片人,选导演、剧本、演员、赞助商,方元跻身电影界投资的第一部电影便成为当年的一匹黑马,在宣发基本为零的前提下,用口碑实现了票房逆转。
万吉电影公司虽小有战绩,但在电影投资界想占有一席之地,并不是易事。方元乘胜追击,当年便用复刻的模式再次推出一部小成本悬疑电影,依然取得了良好的成绩。
至此,万吉电影公司以每年投资两部电影的速度稳步发展,不但形成了自己的商业模式,万吉出品也被定上了精品悬疑电影的标签,这家刚刚成立四年的电影公司迅速吸纳资金,不断壮大,在诡谲翻涌的娱乐圈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而方元,作为万吉电影公司的创始人,同样成为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但他的光环之后却藏着引人窥探的秘密,如此的年轻的投资人,他的资金来源到底是什么?当年六千万投资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却追逆不到源头,这在没有秘密而言的娱乐圈实属罕见,因而方元的背后藏着什么样的根基,有着什么样的靠山,就变成众人想窥探的秘密。
而,每每有人试探,那个年轻斯文的男人总会将话说得云里雾里,让一切变得好似有迹可循,却又更加扑朔迷离。
“又在闻方那里碰了避?”轻歌慢吟的宴会厅中一个美人唇角轻掀,“他爱男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倚着壁角稚气鲜嫩的小花眼波流转,最后还是将目光落在了大厅中央被簇拥的男人身上:“不过是打了个招呼,姐姐说什么有的没的。”
美人摇晃着酒杯,杯中的液体似翩跹的裙角一样华丽:“这宴会厅中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闻方你我心里都清楚,他在这圈子中虽不算什么重量级的大佬人物,但若想捧红一个新人倒也不费吹灰之力,你看他身边的苏堇辰,不是轻轻松松就火了,听说最近闻方打算弄一个经济公司,为的就是给苏堇辰接戏。”
女人瞥了小花一眼:“他们的事算是公开的秘密了,据说苏堇辰为了闻方连芭蕾舞首席都不做了,两个人现在正打得火热,别说做姐姐的没提点你,你这会儿撞上去是讨不到什么好的。”
小花厚重的睫毛缓缓抬起,眼中带着冰冷的笑意:“谢谢姐姐提点,但你好像提点错了对象,我没有爬床的癖好,也不像姐姐那样有雄心壮志。所以姐姐别怕,我是不会抢了你在公司中的位置的。”
流光溢彩的裙摆款款远去,美人挑眉,轻嗤一声:“谁信?”
......
酒已半酣,方元作为宴会的东道主之一自然喝得不少,他酒量极佳,却开始厌烦室内陈杂喧闹的气氛,借着送别一位新闻界大佬,留在室外透了口气。
夜已至,天上垂着暗淡的星,若不细看便会忽略。这个城市的灯光太璀璨了,人们习惯了看近处的霓虹,没人仰头去看暗淡的远星。
量体裁剪的礼服贴身,为保持流畅的线条,并不能藏烟。方元有些犯了烟瘾,这些年他越发嗜好这口,在片场时他几乎烟不离手,即便不燃,也会翻转在手间。长指白皙,松松夹着香烟,矜贵的气质中无端多了一份漫不经心的懒散。有女孩因此爱上了他,寻着机会表白,他听后只是笑,指尖刮着香烟,话说得可有可无:“吸烟有害健康,以后我在你面前尽量少吸。”
拒绝的得体却也伤人,这样的事情多了,圈子里便有了闻先生吃素的传言。后来方元带了苏堇辰入行,流言才不攻自破,原来年轻的闻先生不是喜欢吃素,只是没遇到合胃口的。
方元叫来侍者,要了颗烟,就着他的手点燃,又从托盘中取了杯酒。他现在有些烦躁,女人或男人的香水熏得他头疼。他不喜香,这点矫情的毛病只有苏堇辰知道,所以那人身上向来是干净清爽的皂角味儿,有时见方元烦了,还会悄悄用身体隔绝一些香源,给他制造出相对舒适的空间。
方元有些出神,远星在他眼中已经模糊。他其实应该想想新电影的发行,或是如何约到那个犀利的影评人喝一杯下午茶的,可他脑子现在却是空的,除了一颗曾经望过的远星,其他什么也装不进去。
“闻先生。”侍者轻轻的唤他。
“嗯?”方元回神,拨动香烟,弹去长长的烟灰。
“有一个人托我...”
又有客人离席,与门前的方元过了招呼,打断了侍者的话。
待人离去,方元面上的笑容散了七分,三分留给了侍者,转头问道:“谁要见我?”
他代入了惯常思维,这样的酒会上免不得有人想与他单独见上一面。
想见方元的人很多,十八线的小明星,不入流的剧作者,没名气的导演,加之无孔不入的记者,攀不上业内大佬的人,都视他为一个不错的跳板,期待搭上他目前还算顺风的车。
“叫什么?”方元在等侍者递上名片,这是规矩,也是一种社交礼貌。名片递上了,想见便让侍者引来,不想见就寻一个借口推掉,求见者不至于冒犯,拒见者也不至于尴尬。
可是,没有名片。
“他说他叫宋吉祥。”
手一晃,杯中红色的液体尽失优雅。侍者担忧的看着俊逸男人压白的指节,算计着薄薄的琉璃杯子能不能承受得住如此的力道。
“你说他叫什么?”
侍者一怔,宋吉祥这个名字并不难记,但因面前人的神色,他又仔细回想了一下,郑重且坚定的说道:“宋吉祥,他说他叫宋吉祥。”
急急的吸了一口烟,习惯了辛辣味道的老烟枪却被呛得咳了起来。脊背微弯,咳得有些重,引得侍者慌张。抬手安抚了侍者的无措,好半晌咳嗽声才慢慢缓了下来,方元单手摘了眼镜,拇指轻压了一下眼角咳出的生理盐水,直起脊背淡然的说道:“不认识。”
不认识?
年轻的上位者刚刚的反应显然与“不认识”严重相悖,侍者愣怔,便又听到了一句肯定的回复:“宋吉祥吗?不认识。”
两人认识与否不在侍者的纠结范围之内,他避开犀利的眼神,向后退了两步,脸上露出犯难的神色:“那这东西...”
他从口袋中翻出一件东西,握在白色的手套中:“那人好像已经走了。”
“等等!”方元蓦地握上侍者的手腕,目光落在垂在掌外晃动的物体上,“这是什么?”
手掌缓缓展开,一条素色手链跃然眼中。宽版素链,没有任何花哨的雕琢,螺纹旋转缠绕,简单得有些普通。但,上面却挂了一只镶着碎钻的生肖配饰,Q版的小猴子,盘着长长的尾巴,可爱灵动。
“你给我买点什么吧。”
“买什么?”
“买点贵的。”
当年没脸没皮的讨要礼物,霸道的将自己的属相据为己有的人,如今又将它送了回来!
烟已燃烬,余温烫了方元的手指,疼痛将他从回忆中拉扯了出来。
“他还说了什么?”灭了烟,方元的指尖轻轻的滑过手链。
“他...他其实没想见您,只是托我将这个交给您。”侍者犹豫了片刻,觑着方元的面色继续说道,“他还说,若是您不收,就扔了。”
“扔了?”方元抬起头目视侍者。
喉结滑动,侍者点头:“是的,扔了。”
一阵风过,花木摇动,原来盛夏的夜风也是凉的。
“那就扔了吧。”
方元落下眸子,杯子中血色的液体再次晃动出糜丽的波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