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后老人的真实身份正是刁禅。
钱多多仿佛有些困惑,不过很快归于冷静。
赵没有走上前,正准备朝镜面伸出手,空间中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像梁柱断裂,钱多多脸色一变,拎着赵没有衣领把他扔到身后,“快走!”
说完还往赵没有屁股上踹了一脚,语速飞快:“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刁禅会在遗址里做梦,但是现在这个梦开始坍塌了,你惊动了他的潜意识,现在整个遗址都会来攻击我们,我在他的探索主场里撑不了多久,快走!”
赵没有被踹得险些趴在地上,心说这货到底男的女的,怎么这么凶。
下一秒有子弹横空飞来,车厢外响起密集脚步声,赵没有视野中迅速浮现出热感数据,是实验室的安保部队,人数极其庞大。车门被暴力破开。
钱多多是男的女的不知道,彪是真的彪,啪啪啪连打数个响指,他先是往车厢里丢了个烟雾弹,双手持枪朝前开火,一边扫射一边极速后退,贴近后门时猛地旋身,大腿横踢,足弓皮肤开裂,骨骼弹出一把长刀,像切西瓜那样切开了车门。
钱多多扔掉左手枪,“啪”地一打,响指声落,深黑的地下轨里出现了一辆摩托车。
赵没有飞身上前,稳住车把,“上车!”
钱多多一脚踢飞了一个人造人的头,“你先走!”
赵没有也不废话,一脚油门踩到底,排气筒喷出两大簇火苗,迎面拍来的气流险些把他从车上掀下去,这绝对是改造过的车——这他妈的比刁禅的核动力飞车速度还快!
不过这车速也太快了,他追得上吗?赵没有这个念头持续了还不到一秒,身后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热浪如狂龙般卷过地下道,赵没有头皮发麻,接着车后座猛地一沉,这人居然乘着爆炸的冲击力追了上来!
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他妈的他又不是孙猴儿!
“稳住。”钱多多勒住他的腰,接着赵没有听到一声重而清晰的咬字:“风。”
下一秒,背后巨大的爆炸气流诡异地拐了弯,紧贴着车后冲了出去,直接打穿了地道,地表被炸出一个大坑,落石迎头砸来,这次赵没有不打算躲了,等着看钱大圣变好戏。
“哐”的一声,他们连人带车被砸的稀碎。
从身体的剧痛程度来看,至少是粉碎性骨折,赵没有一只眼珠被砸了出来,神经线却还连着躯干,结果就是他看到自己字面意义上被肢解的车祸现场,红白液体滴滴答答的流下来。
噫呃,是脑浆。
黑暗中,打火机的滚轮声嚓响,钱多多点燃了他的“烟”。
一只手探了过来,对方沙哑着嗓子开口:“愈。”
神魂归位,通体康健。
赵没有感到自己是在一瞬间复原的,钱多多拎着他,再次开口:“翼。”
他们直接从被炸开的洞口里飞了出来。
大雪中的城市已经完全乱了套,探照灯到处扫射,空中街道上车辆撞在一起,飞艇在半空爆炸,然而在这极度的混乱中,钱多多和赵没有刚刚出现在半空,几乎所有的生命体都在一瞬间锁定了他们,驾驶员们纷纷尖叫着朝他们杀来——
钱多多:“隐。”
两人身形消散,几辆高速行驶的货车撞在一起,火花轰然爆开。
“隐形这根烟我剩下的不多了,维持不了很久。”钱多多落在一座大楼之上,光滑的镜面楼体如刀劈斧凿,往前一步就是深渊,“什么打算?”
赵没有思考了一瞬,“擒贼先擒王。”
“刁禅现在应该处于迷失状态,通常陷入这种情况的唤醒概率不到10%,否则我们何必逃走。”钱多多道:“之前政府不清楚遗址的内部状况,现在你的任务目标只有一个,活着离开。”
赵没有:“我坚持。”
钱多多:“你有多少把握?”
“我们之间可不能用通常情况衡量。”赵没有答道:“10%还得打个折,1%吧。”
“那么你还是要去?”
“要去的。”赵没有咧嘴而笑,“1%已经很给我面子了,又不是负概率。”
钱多多和他对视一瞬,忽然露出了一个很小的笑容,人造人的左脸完全被烧毁,然而就在这视线交错的刹那,赵没有从那仅剩的半边唇角上看到了某种狂气,有如冷鞘中一闪而过的锋芒。
“好。”他说,“那就去。”
钱多多从怀中掏出一只烟盒,打开,里面放着数支长短不齐的香烟,其中一根正在燃烧。
钱多多将它取出,赵没有看清了烟的样子,万宝路香烟,这是大都会中最出名的一个香烟品牌,22世纪时的许多文明信息都已失传,然而万宝路的总公司至今保留着和数百年前一模一样的烟草配方。赵没有见过他们新拍的一支广告,据说还原了20世纪时的复古口味,香烟的白色滤嘴上裹着一圈深红,像女人的唇印。
“下次想找死要早点说。”钱多多端详了一下香烟的长度,塞进赵没有嘴里,“你还有十分钟。”
接着他再度念出一个字:“风。”
仿佛有某种不可见的力场随着字音膨胀开来,烟盒里有另一支烟忽然被点燃,钱多多将它取出,夹在耳边,赵没有看到它燃起的烟雾是深青色。
下一秒,钱多多将他推了出去,赵没有直接从高楼坠落,狂风呼啸,如浪花一般将他托起,像一条无形长河,水流直接将他送往城市的某一处。
赵没有被送走的那一刻,钱多多大概是失去了隐形的能力,无数探照灯忽然聚在他的身上,遗址中陷入混乱的生命体瞬间都找到了攻击方向,狂潮般朝他扑去。风刮的很快,钱多多迅速消失在赵没有的可视范围内,他只能看到极远处爆开一团烈火,像烟花。
刁禅似乎在他们逃亡的片刻时间内已经离开了地下,风向左转右转,带着赵没有绕过无数大楼,最后把他扔在了一座空中高速公路上。
这条公路围绕着一座巨大的铜铸雕像盘旋而上,离地数百米,他现在位于铜像的眉心处,可以看到眼睛部位被凿空,里面开着一家汉堡店。
刁禅坐在店门口,身后就是公路边缘的玻璃挡板,他在吃汉堡,赵没有知道汉堡里肯定夹了酸黄瓜,这样勉强也算是黄瓜三明治。
关于黄瓜三明治,刁禅这一偏食的成因正来自他们相遇的十六岁。
全息母亲自毁程序的那一天,失魂落魄的儿子弹完了一整支曲子,趴在琴键上干呕,那时赵没有发现刁禅对于情绪表达似乎有一些障碍,不知是不是复制基因组的关系,他听着对方的干呕声在巨大的厅堂中回荡,像胃酸和鲜血在体内煮沸,一台巨大的绞肉机轰鸣着绞碎内脏,那声音甚至能用惨烈或濒死来形容。
但赵没有听着他呕了许久,突然觉得,这人应该是在哭。
还真让他说着了,眼泪于刁禅而言更像一种呕吐物。
刁禅不知干呕了多久,赵没有听得犯困,问他哭完了没有,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对方还在吐,赵没有实在是困得不行,随便找个角落躺下,直接睡了过去。
醒来时赵没有看到刁禅坐在琴凳上,两手全是黑的,还有一股糊味儿,他怀里抱着一样东西。
这啥?赵没有走上前,问。
刁禅没有直接回答,手指抹过琴键,留下一个漆黑的指印。之前这架琴曾经坏过。他开口:那时我年纪小,对属于的自己的东西执念很深,琴坏了也不愿意换新的,每天照旧练琴,弹出来的都是没有声音的曲子。
然后有一天,母亲突然把让人把旧的钢琴拆了,她让我自己选出一些零件,又把旧零件装在了新的钢琴上。
她说,新事物里就有了过往的印记,而旧事物也得以重生。
赵没有安静听着,结果刁禅突然转过头看着他,问:你吃掉你父亲时是不是也抱着这个想法?
赵没有好一会儿才捋顺这其中的逻辑,摇头否认:照你这么说,我想吃掉的应该是我妈。不过我妈当年在的时候就总是说我吃掉了她的一大部分,活着的时候就吃掉了,用不着死后再来一顿。
说完他又有点兴趣地瞅着刁禅:问这种问题,你想做什么?
如果我是机械做的人造人,我会把母亲的零件装进身体里。刁禅低着头,发丝滑落耳边,赵没有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只听到他说:但很可惜,复制人好像和人类一样拥有肉身。
我找了很久,在地下室找到了这台显示器。
赵没有这才发现刁禅抱的是一个机盒。全息显示器的终端。
某种意义上,这确实是他母亲的尸体。
刁禅把显示器放在琴键上,发出叮咚声响,他突然问:你有锅吗?
猪肉铺里有。赵没有问:你想干啥?
刁禅摩挲着显示器的外壳,片刻后道:
我要把它煮了,吃掉。
他们回到下层区,如刁禅所愿,赵没有第一次尝试烹饪机械。
显示器是非常昂贵的顶级品,即使核心芯片烧毁,外壳依然细腻如瓷,触感温实,令人想起肥厚的奶白肉脂,一刀切下去,溢出甜蜜的腥气,电路板像银色的筋骨,他扯出光纤,好似扯出肠子和血管,热烘烘的汁水留了满手,似乎有残剩的电流顺着液体渗入皮肤,激起奇异的颤栗。
一切肢解的行为都会唤起欲望,最原始的欲望,残忍、饥饿、好奇……当快感餮足之后,你会用一种新的眼光去打量它,肉块之间有一种张力,湿润,光滑,诱人,那是美的起点。
美,一种被驯化的野欲。
这是一块好肉。赵没有心想。那座深白大宅毫无疑问是最顶级的牧场,肥美的饲料,适宜的温度,精细的饲养,她接受了一个贵夫人会被喂养的一切,成为最理想的家畜。赵没有听说过中层区养猪的办法,不是实验室的合成猪肉,而是真正花费时间去养大,最后决定肉质的还有死亡的时刻,那些猪会被安乐死,温柔的杀死,总之是毫无痛苦地死去,因为惊恐的情绪会导致肉质变酸。女人毫无疑问是最顶级的肉,她心甘情愿地赴死,毫无恐惧,说不定还会感到快乐。
食材决定饭菜,刁禅会有一顿好饭了。
赵没有又给自己下了一锅饺子,最后将两盘食物端上桌,少年们对坐,倒数三二一,指令枪发出,开始大吃大喝。
房间里回荡着牙齿咀嚼血肉的声音,肥厚又鲜活,食物在口腔中碾磨,婴儿在子宫里蠕动,多么饱满,多么喜悦,多么酣畅淋漓。他们吃得痛快极了,如狩猎时代的野蛮人,如文明社会最无忧无虑的孩童。
这实在是太好吃的一顿饭,赵没有吃得口滑,最后是端着碗一边吃一边把食物中毒的刁禅送进医院,他昏迷了很久,醒来后赵没有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妈尝起来是什么味儿?
刁禅嗓子还哑着,答的毫不犹豫:是黄瓜三明治的味道。
那之后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无论刁禅再吃什么,都是黄瓜三明治的味道。
这或许是最彻底的一种融合。
还是赵没有突发奇想,出院那天他做了一盒黄瓜三明治,给刁禅当出院餐,吃了第一口之后刁禅愣了愣,说:我好像尝到了荠菜。
赵没有没在三明治里放荠菜,荠菜是他前一天的饺子馅儿。
他们又尝试了很多次,刁禅能从黄瓜三明治里尝出很多味道,具体是什么完全随机。他们都不打算再去追究这到底是什么身体故障或心理疾病,不过赵没有觉得这种患病模式很适合作为古早医美产品出售,口腹之欲和节食双赢。
那之后黄瓜三明治成为刁禅的主食,他离不开它,一如鱼离不开水。赵没有通过这件事明白刁禅还是有活下去的欲望的,只有想要活下去的人才会重视口腹之欲,尽管那是要通过黄瓜三明治才能实现的人生。
果然数日后刁禅对他说:我想试着在下层区生活。
那整挺好。赵没有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正在找打火机。要我给你介绍房子吗?
不用,我想自己试试。刁禅说到这里顿住,张了张嘴,欲说还休。
赵没有直接替他接上了:想蹭饭的时候直接来猪肉铺找我就行。
说这话时他们正蹲在猪肉铺门口看雨,大都会的楼群过于高深恢宏,三十三层区很难接收到真正的雨水,有的人说下层区的降雨其实是工业排污,有的人说那是全息降雨,还有人说这其实是尿。
赵没有更愿意把下层区的雨水当做尿,他听人说过,尿实际上是相当清洁的水,以25世纪的天空污染程度来看,至少尿比雨水干净得多。
于是泼天盖地的尿雨中,刁禅忽然笑了起来,他弯下腰,给赵没有点燃了烟。
赵没有问他:不来一根?
刁禅还是拒绝:我不抽烟的。
赵没有知道他和刁禅并非通常意义上的同道中人,即使在下层区生活多年之后,刁禅也依旧不会吸烟。他们相遇得太早,早到尚不敢轻信,又相遇的太晚,晚到满身悲辛,用挚友或者兄弟来形容他们的关系或许并不那么恰当,他们各自有着各自的空洞,如果非要打一个比方,更像挤在同一屋檐下避雨的野狗。
但两条野狗聚在一起,他们就都不是流浪狗了。
三五成群,两人成家。
至近者至远,至亲者至疏,家人难免如此。
此时赵没有站在空中公路的汉堡店前,心想。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没想到母亲依然是他的心结。
他之前口出狂言,煞有其事地撕开遗址中的种种隐喻,于是狰狞伤口再度展露于旧痂之下,流脓且流血——在刁禅的迷失之中,母亲不再是机械体,终于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类。
赵没有本以为这件事早就过去了,那一日他们用凶猛的食欲消化悲伤,便可以再次挺胸抬头做人,他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母亲殉情时留下成箱的过期化妆品,他很快就接受了事实,几乎是迅速的,用它们为自己画出崭新的妆和新的活路。
但现在赵没有才意识到,他,刁禅,他们经历的母子关系并不一样,赵没有从记事起就知道,婴儿在母胎阶段便开始食用母亲,食用她的骨与血,脱胎后更是变本加厉,他与母亲的关系更像一场友好的弱肉强食,彼此争夺时间与空间,掌控与被掌控。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告诉他:我们会互相吞噬——但你会是最终的胜者。
而刁禅,他始终没能消化母亲的死,一直活在中毒之中。
赵没有又想到钱多多之前关于实验体的描述——她在城市中制造了巨大的混乱。
“母亲”是S45号遗址混乱的成因,是刁禅潜意识中的动荡者。
刁禅没能成功吃掉母亲,继承她的生命,反而在这场弱肉强食的争夺中,母亲以死亡反败为胜。
儿子看似吃掉了母亲,实则是母亲吞噬了儿子——可以这么解释么?赵没有陷入思索。她给刁禅留下一个关于灵魂与自由意志的未解之谜,却不曾为他指出方向,于是刁禅自始至终都在做内在的搏斗,他甚至不知道该仇恨还是该重生。
他之前对扮作老人的刁禅说:你是个想要逃离杀人现场的帮凶。这句话无疑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甚至触发了遗址的警戒机制。
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刁禅的潜意识将他看做从火星远道而来的友人,可以带他前往宇宙深处,永远摆脱这座混乱的城市和行将到来的战争。他想要逃离,而赵没有可以肯定,逃走的飞船上不会有人类的席位。
刁禅不会和“母亲”一起走。
他想要逃离地球,是否也是想逃离母亲?
好吧,这么看,我从哪个方面好像都不太合格。赵没有突然感到好笑。无论作为被雇佣的杀手、新的家人、抑或从火星远道而来的老友,他都没能救对方于水火。
他没能杀死造成混乱的根源,没能察觉刁禅长久的内耗,如今也无法带他远走宇宙。
赵没有想起当年刁禅委托杀人,订金是相当大的一笔数额,结果生意没办成,钱也没有还回去。果然是欠他的。
囿于旧事也枉然。既如此,不如一样样从头来过。
他的耳骨里突然传来滋啦一声,接着频道接通,是钱多多的声音:“……赵没有?”
“诶,钱哥。”赵没有朝汉堡店走去,“您说,我听着呢。”
钱多多那边应该还处于混战之中,爆炸声在电流中若隐若现,“……你的隐身形态还有三十秒,不要擅动,尤其不要……”
“不好意思啊钱哥,信号不太好。”赵没有推开汉堡店的玻璃门,门前风铃发出“叮当”一声,“您注意安全,我先挂了哈。”
钱多多那边应该是有他的坐标定位,频道对面的嗓音冷而稳定,“听我说,如果……你就会……”
怎么这么婆妈。赵没有烦了。但他又不知道这个频道怎么关,干脆无视,滋啦滋啦的电流中,他还有最后二十秒,赵没有走进后厨,在流理台上找到一把剁肉刀。
还有最后十秒。排风口发出低沉噪音,渗着血丝的汉堡肉在铁板上滋滋作响。赵没有走出后厨,翻过柜台,时间到。
穿着红格子围裙的收银员有些困惑地看着他,露出职业微笑:“这位客人,请问您……”
话未说完,赵没有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砍下了收银员的头。多年杀猪一朝作歹,手艺堪比庖丁解牛,连脊椎都被砍断。
店内没有客人,也就没有电影场面中通常会出现的尖叫声,然而店外的刁禅仿佛被惊动,猛地站起身,大步推门而入,看到眼前的场面,瞳孔紧缩。
赵没有正从后厨窗口里拿出一盒薯条,看着他笑道:“要不要来点番茄酱?”
这人浑身都是血,贱不拉几地张开双臂,“是妈妈的味道哦。”
他刚刚杀死的收银员,那个卖给刁禅黄瓜三明治的女人,赵没有刚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人正是那个逃走的实验体。
也就是刁禅的母亲。
或许是潜意识的动荡使得一切脱轨,粉饰太平的伪装被撕开,原本应该是受害者的“实验体”身份转变,变成了黄瓜三明治的售卖者,售卖心结、噩梦和酸涩。
刁禅目眦欲裂,五官在剧烈的情绪中扭曲,有一个瞬间他似乎认出了赵没有,表情变得像化身博士中的海德,在迷失与清醒之间挣扎,一半绝望一半疯狂,随即疯狂占了上风,如同野兽般朝赵没有扑去。
汉堡店的门猛地被撞开,钱多多闯了进来,他阻拦不及,只好拔高声调:“赵没有!”
赵没有就像没听见似的,站在原地,不闪不躲。
朝他扑来的刁禅劈手夺刀,毫不犹豫地捅了下去。
剧痛传来,赵没有有点恍惚地看着腹腔流出的液体,看来他变的人造人还是不完善,他记得钱多多根本不会流血来着。
“……赵没有?”好像有谁在叫他,是刁禅,对方在他中刀的同时似乎恢复了一些清醒,“赵没有?!”
“……我还没死透呢。”赵没有有点吃力地把手中的剁肉刀递给他,刀尖对准自己心口,循循善诱,“来,杀了我。”
赵没有在入职手册上看到过一些案例,当考古学家在探索主场中陷入迷失状态,救人的办法不是没有,其一便是杀死造成混乱的源头,而这个办法最大的障碍就是很多遗址中的“混乱源”并不好找出。
比如当初在A173号遗址,少年柳七绝和老人一道消散,台柱便重获清醒。
赵没有原本的打算是用变形变成刁禅的母亲,没想到这人直接成了汉堡店的收银员。
总之他多年前就该做完这一切,早在他第一次潜入宅邸之时,即使被女人发觉,也该硬着头皮杀了她,而不是做个袖手旁观的乐子人。或许就能避免这一切发生,避免刁禅长久地沉浸在陈年噩梦之中,建造出一座畸形的理想城。
这之后赵没有还有一层预判——“母亲”是刁禅的噩梦根源,那么在他杀死“母亲”之后,他很可能会取代“母亲”的位置,成为S45号遗址中新的恐怖。
不再害怕黑暗的方法就是直面黑暗,换言之,刁禅想要真正从迷失中苏醒,就必须自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