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尧头戴斗笠,身穿着墨蓝色的粗布短打,肩上扛着锄头。乔知舒两手空空,背着小背篓跟在他身后,一起出了盛家大院,要下地。
近期大范围密集的降雨,农田出现了严重积水的情况,为了避免农作物被雨水泡发损毁,附近村民都冒着雨合力挖沟。
有看见盛尧二人的,直接喊了一嗓子,“盛老大,你儿子回来了?娃儿考的如何?”
“哎哟?不是去考秀才了吗?啥时候回来的?”
盛绍元一听考秀才立刻直起身来,朝田埂看去,看见自己儿子后,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来,他三两步奔上田埂去。
“啥时候回来的?下了一早雨,没淋着吧?赶紧回去,让你小娘给煮碗姜汤驱驱寒。”
龙井村民也纷纷扔了锄头,围着盛尧,“孩子,考中没有?我们村子好些年没出过秀才了,你要是考中了,晚上上我家来,我让你婶子给你烧顿腊肉吃!”
一时间,人群纷纷向盛尧发出晚饭邀请。
盛尧嘴上挂着浅浅的笑,一派温文儒雅,拱了拱手,“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同为龙井人,诸位又都是盛尧的长辈,该是晚辈孝敬长辈才是,待盛尧有所成,定当宴请。”
乔知舒一双眼睛一直跟在哥哥身上,学着哥哥的大方和谈吐。
盛尧这番话既不炫耀自身,也让龙井村民得到尊重,一个个也都不好意思再追问,回到田地里还摸着脑袋互相打听:“这意思,到底是中了还是没中?”
就连盛绍元,也拽着儿子往田边去,低声小心翼翼地问:“儿啊,考咋样啊?”
“叔,哥哥是秀才爷了,等不下雨了,门书就送来了!”乔知舒急死了,这么好的事情他都骄傲死了,哥哥还这样谦虚!
田埂处,盛绍元的笑声如洪钟,浑厚有力,愉悦之情传递给农田劳作的众人。
人们讨论:“肯定是中了,瞧把盛老大乐的。终于啊,咱龙井村又出秀才了……”
盛绍元心里甭提多高兴了,自己的儿子,才十四,秀才爷啊!
庆朝‘神童’一说盛行,十四岁的秀才,传出去不知道要给他盛家人脸上贴多少金了。
盛绍元:“好好好,我儿是有出息的人,再过三年,你弟弟也要入考了,你赶快回去把考的什么细细写下,等岩儿旬假回来好好给他讲一讲……”
对自己只是一句有出息,却马上为次子说了三四句,盛尧嘴角的笑慢慢收住了。
乔知舒明显感觉到盛尧的低气压,但盛绍元沉浸在喜悦中,还在叮嘱盛尧跟次子一定要详尽。
乔知舒张了张嘴,鼓起勇气打断:“叔,我来帮忙挖沟排水。”
盛绍元正开心,没把孩子插嘴放心上,脸上仍然笑意吟吟,“好好好,那尧儿,你快回去,爹给田里水排出去就回了,不用你下地来。”
盛尧淡淡地道:“出门为了哄岗儿,说了要下地给他挖些荸荠吃。知舒,我们走。”
盛绍元闻言更开心了,“是,你这一去个把月,岗儿想坏了,是要哄哄,你就别下水了,让小乔儿挖,你淋雨回来别受寒了。”
盛尧已经越过父亲往前走了,乔知舒帮忙答应了声,“好的,叔。”
……
两人走到挖沟的村民后面,接力往下挖。
盛尧挥锄,乔知舒跟在后面摸浑水,荸荠喜欢长在水田里,田边常有野生的,而且荸荠埋在土下很深,一锄头下去,鲜少会挖到它的。
乔知舒赤着脚,踩到圆圆的东西就下手去摸,摸了好几个之后他捧着喊盛尧。
“哥哥,摸到了,好大!”
盛尧用力挥了几锄头,哽在喉间的一口气随着力气一同消散,闻言扭身去看乔知舒。
见他两只小泥手捧着三个泥球,脸上是得很满足的笑容。
盛尧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心情好了不少,也将锄头扔去一边,弯下腰去摸荸荠,还问了一句“挖破了吗?”
“没有哇,都是好的。”乔知舒将荸荠丢小背篓里,也弯腰下去摸泥巴。
盛尧双手在泥地里摸了半天,一个没摸着,他直起身挺了挺腰,他身后那个没眼力见儿的小家伙叭叭的问个不停。
“哥哥摸到了吗?我又摸到一个!”
“哥哥你看,你回头看我嘛。”
盛尧无奈回头,果然见小家伙手上又一个大的,他清了清嗓子,“我这儿没了,我再挖挖。”
乔知舒往前趟了两步,脚丫在泥里蹭来蹭去,“哥哥用脚摸,硬硬的准是簸箕。”
盛尧都伸手去够田边的锄头了,闻言到底是松了手,学着小家伙用脚在泥里蹭,还真叫他蹭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他弯腰下去用手挖出来,真是荸荠!他捏着转身要给小家伙看,就见
乔知舒抿着嘴笑,一副‘哥哥还要我教’的小欠样儿。
盛尧没忍住,拿泥手在乔知舒脸上点了一下,“笑屁!”
乔知舒笑出声,声音软软的、脆脆的,“哈哈哈……读书人不能说粗话!”
盛尧轻哼了一声,这会儿在乔知舒面前,像个臭屁孩子。
“跟你说官话,听得懂吗你?”
乔知舒皱起鼻子:“略!”
他在盛尧面前越来越放松,越来越开朗了。
盛尧:哼。
两人笑笑闹闹,大的在前面挖沟,小的在后面摸荸荠,腰是一起酸了,但是乔知舒到底是比盛尧轻松一些。
只挖了一节地,盛绍元过来让他俩回去喝姜汤了。
午饭农家人简简单单对付过去,主要是盛尧考上秀才,这个消息盛家人听了就不饿了,围着盛尧一顿夸赞。
晚饭就丰盛了,乔知舒都吃到了好几块肉。
第二天,县衙的官差就骑着马敲着锣进了龙井村,穿过一排排的农家屋舍,最后停在了盛家院门口。
身后跟着一串的孩童和妇人,亲眼见县衙的人给盛尧双手奉上门书,龙井村出秀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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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的这段时间,盛家的门槛都要被村民踏平了。村里没什么娱乐活动,出了秀才这样的大喜事,都愿意去凑凑热闹沾沾喜气。
沾喜气的方式就是端一碗糯米面去换盛家的苞米茬子,然后客套一番,坐盛家院子里和盛家媳妇儿们话家常,拉近乎。
妇人们聊热乎了,难免会扯到小秀才的亲事上面。
其中一个婶子指着厨房屋檐下洗荸荠的乔知舒,“这孩子瞧着黑瘦黑瘦的,竟是个命好的……我说大妹子啊,你家老大真就这样定下啦?”
方荷也扭头去看了眼乔知舒,她心里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回想起刚把乔知舒领回来的那日,继子各种找事,她不太自在。
“这不孩子家里出了事,无处可去么,定……是定下了,这孩子的名儿还是我家老大给取的,俩孩子……好的不得了呢。”
同村婶子摇摇头叹气,语气也掩不住羡慕之情,“要说这命啊……你说这娃他爹娘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差了六岁,那会儿子他娘肚子还没动静吧?”
“是呢,这个谁说得准。”方荷答。
“也是个会投胎的……”
这位婶子回去之后就将方荷的话传了出去,传的周边村子的人都知道秀才爷重情重义,又是给小童养夫取名字,又是护在自己院子里的,竟是没有一家敢上门跟小秀才爷攀亲的。
盛尧除了读书,闲暇时间也指导家中堂弟们,还单独给乔知舒开小灶,根本没机会得知有些想跟他结亲的,被他后娘几句话给扼杀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